“你很少能見到一個藝術(shù)家在三四十歲時還能有令人驚嘆的作品。”喬布斯即將30歲的時候這樣說。

　　喬布斯30多歲的時候，自他1985年離開蘋果后的10年間，確實少有建樹。但是當(dāng)他1995年步入40歲以后，卻成就卓著。那一年《玩具總動員》發(fā)行上映，第二年蘋果收購NeXT，使他一舉重返他當(dāng)年創(chuàng)建的公司。回到蘋果，喬布斯將證明，即使超過40歲的人也可以是最好的創(chuàng)新者。二十幾歲，他就改變了個人電腦，現(xiàn)在，他將同樣改變音樂播放器、唱片產(chǎn)業(yè)的商業(yè)模式、移動電話、應(yīng)用軟件、平板電腦、書籍以及新聞業(yè)。

　　他之前告訴拉里·埃利森，他的回歸策略是把NeXT賣給蘋果，借此進入董事會，然后在那兒等著阿梅里奧出錯。當(dāng)喬布斯堅持說他的動機不是錢時，埃利森可能感到迷惑不解。但那的確部分屬實。他既沒有埃利森那種惹人注目的消費需求，也沒有比爾·蓋茨那種投身慈善事業(yè)的內(nèi)在沖動，亦沒有那種想看看自己在《福布斯》排行榜上能爬多髙的競爭意識。在他那自負和個人動力的驅(qū)使下，他要通過創(chuàng)造足以令世人敬畏的傳奇來獲得滿足。這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面：制造不斷革新不斷變化的偉大產(chǎn)品，以及建立一家有持久生命力的公司。他希望跟埃德溫 ·蘭德、比爾·休利特和戴維·帕卡德這些人一起在萬神殿占據(jù)一席之地，甚至比他們還要髙一級。要實現(xiàn)這些，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蘋果，奪回他的王朝。

　　然而……當(dāng)回歸的時機真的到來時，他卻有一種奇怪的游移不定的感覺。削弱吉爾·阿梅里奧的力量，他倒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那是他的本性，而且一旦他認定阿梅里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別無選擇。但是當(dāng)權(quán)力之杯到了嘴邊，他會奇怪地開始遲疑，甚至不愿接受，也許是故作姿態(tài)。

　　1997年1月，他作為一位非正式的兼職顧問入職蘋果，如他之前告訴阿梅里奧的那樣。他開始介入一些人事問題，尤其是會保護他從NeXT帶過來的員工。但是在其他大多數(shù)方面，他都異乎尋常的被動。他對不讓他加入董事會的決定感覺不快，而讓他管理公司的操作系統(tǒng)部門的建議也讓他覺得是貶低了他的價值。阿梅里奧得以創(chuàng)造了這樣一種局面，喬布斯既是局內(nèi)人又是局外人，這可不是和睦之道。喬布斯后來回憶：

　　吉爾不希望我在。而我認為他是個笨蛋，我在把公司賣給他之前就知道。我想，我現(xiàn)在就是做做形象大使，在類似Macworld這樣的活動上出席一下，主要為了作秀。這沒問題，因為我還在皮克斯工作。我在帕洛奧圖市中心祖了一間辦公室，可以每周在那兒工作幾天，再開車去皮克斯待個一兩天。這日子不錯。我可以慢下腳步，多陪陪家人。

　　事實上，在1月初的Macworld活動上，喬布斯就做起了形象大使，而這次的經(jīng)歷讓他更堅定地認為，阿梅里奧就是個笨蛋。將近4000位忠實粉絲爭先恐后地匯集到舊金山萬豪酒店的大宴會廳，聆聽阿梅里奧的主題演講。介紹他上臺的是演員杰夫·高布倫（JeffGoldblum），就是在《獨立日》里扮演用蘋果電腦PowerBook拯救了世界的人?！霸凇顿_紀公園2：失落的世界》里，我飾演了一位混淹理論專家?！彼f，“我想，這使我有資格在蘋果的活動上講話?！比缓笏盐枧_交 給了阿梅里奧。阿梅里奧走上臺來，穿著件閃光的休閑夾克，里面是件立領(lǐng)襯衫，領(lǐng)子緊緊地貼著脖子——“看起來像拉斯韋加斯的滑稽演員。”《華爾街日報》的記者吉姆·卡爾頓（JimCarlton）后來寫道。或用另一位科技作家邁克爾·馬隆的話說，“看著就像是你剛離婚的舅舅第一次出來約會”。

　　更大的問題是，阿梅里奧之前去度假了，又跟他的演講稿作者大吵一架，而且拒絕彩排。當(dāng)喬布斯到達后臺時，對現(xiàn)場的混亂局面?zhèn)涓芯趩?。肴著阿梅里奧站在講臺那兒笨拙地做著前后脫節(jié)沒完沒了的演講，喬布斯氣憤不已。阿梅里奧對講詞提示器上蹦出來的那些講點并不熟悉，很快就開始忘詞。他思路斷斷續(xù)續(xù)。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觀眾都目瞪口呆。中間倒是有幾次讓大家松口氣的間歇，諸如他把歌手彼得·加布里埃爾（PeterGabriel）請上臺演示一個新的音樂軟件的時候。他還指出了坐在第一排的穆罕默德·阿里。這位拳王按計劃是要上臺推介一個關(guān)于帕金森綜合征的網(wǎng)站，可是阿梅里奧一直沒請他上臺，也沒解釋他為什么在場。

　　阿梅里奧喂唆了兩個多小時，最后終于把所有人都等著為之歡呼的人請上了臺?！皢滩妓勾蟛娇缟衔枧_，自信而有型，魅力四射，跟阿梅里奧的笨手笨腳形成了鮮明對照?！笨栴D寫道，“即使是貓王歸來也不會引起比這更大的轟動?！庇^眾紛紛起立，震耳欲聾的掌聲持續(xù)了超過一分鐘。雜亂無章的十年就此終結(jié)。最后，他揮手請大家安靜，直入主題?！拔覀円賱?chuàng)輝煌?！彼f，“Mac十年來沒有什么進步，所以Windows趕上來了。我們必須拿出一個更好的操作系統(tǒng)?！?br/>
　　喬布斯鼓舞人心的演講本可以作為結(jié)束語，彌補阿梅里奧的可怕表現(xiàn)。不幸的是，阿梅里奧又回到舞臺上，繼續(xù)胡說八道了一個小時。最后，活動開始后過了三個多小時，阿梅里奧終于開始結(jié)尾，再次請喬布斯上臺，然后出乎意料地把史蒂夫·沃茲尼亞克也請了上來。現(xiàn)場又是一陣騷動。但是喬布斯顯然反感這一幕。他不想?yún)⑴c這樣三個人舉起手臂慶祝勝利的一幕。于是，他慢慢地溜下了臺。“他無情地破壞了我策劃的落幕式，”阿梅里奧后來抱怨，“他個人的感覺比蘋果的媒體形象更重要?！边@剛剛是蘋果進入新紀元的第七天，一切就已經(jīng)很顯然，杈力的中心再也難以保持不變了。

　　喬布斯立即開始把他信任的人安排到蘋果的高層位置?！拔蚁氪_保來自NeXT的真正優(yōu)秀的人，不會被當(dāng)時在蘋果擔(dān)任髙級職位的沒那么優(yōu)秀的人從背后捅刀子。”他回憶說。曾經(jīng)贊同蘋果選擇Sun公司Solaris系統(tǒng)而不是NeXT的埃倫·漢考克，在喬布斯的“笨蛋名單”上位列前茅，尤其是她仍然想在蘋果的新操作系統(tǒng)中采用Solaris的核心技術(shù)。當(dāng)一個記者問她在這一抉擇中喬布斯將扮演什么角色時，她草率地回答，“沒有角色?！彼e了。喬布斯的第一步動作，就是確保用他從NeXT帶來的兩個朋友接替了她的職責(zé)。

　　他指定他的好朋友阿維·泰瓦尼安負責(zé)軟件工程。硬件方面，他找來了喬恩·魯賓斯坦，當(dāng)年NeXT還有硬件部門時，魯賓斯坦擔(dān)任同樣的職務(wù)。當(dāng)喬布斯直接給他打電話時，他正在英國的斯凱島度假?！疤O果需要幫助，”喬布斯說，“你想加入嗎？”魯賓斯坦的確很想。他及時趕回來參加Macworld大會，也看到了阿梅里奧在臺上出丑。形勢比他預(yù)想的還糟。他和泰瓦尼安常常在會議中交 換眼神，感覺仿佛是誤入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在說著瘋話，而阿梅里奧坐在桌子的盡頭，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喬布斯不經(jīng)常來辦公室，但是他經(jīng)常給阿梅里奧打電話。一旦他成功地把泰瓦尼安、魯賓斯坦等他信任的人安插在髙管位置上后，他就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雜七雜八的產(chǎn)品線。他的眼中釘之一就是牛頓（Newton），這是一款手持個人電子設(shè)備，宣稱有很好的手寫識別率。其實它也并非如大家玩笑中的以及《杜斯別里家族》（Doonesbury、連環(huán)畫里說得那么糟糕，但是喬布斯討厭它。他很鄙視用手寫筆在屏幕上寫字的想法。“上帝給了我們十支手寫筆，”他會揮舞著他的手指說，“我們不要再多發(fā)明一個了。”再加上，喬布斯把牛頓看做是約翰·斯卡利的主要發(fā)明，是斯卡利最喜愛的項目。僅這一點，就足以讓它在喬布斯的眼里永無出頭之日。

　　“你應(yīng)該把牛頓砍掉?！币惶焖螂娫捊o阿梅里奧說。

　　這是個毫無來由的建議，阿梅里奧難以接受。“什么意思，砍掉？”他說,“史蒂夫，你有沒有概念，那得要花多少錢？”

　　“停產(chǎn)，核銷，處理掉?！眴滩妓拐f?！盎ǘ嗌馘X不重要，如果你把它處理掉，人們會為你喝彩?！?br/>
　　“我仔細研究了牛頓，它是能賺錢的?！卑⒚防飱W說，“我不支持把它處理掉?！比欢?月份，他宣布了分拆牛頓部門的計劃。之后經(jīng)過長達一年磕磕絆絆的跋涉，它的生命走向終結(jié)。

　　泰瓦尼安和魯賓斯坦會到喬布斯家里向他匯報公司的情況，很快，硅谷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喬布斯在暗中削弱阿梅里奧的權(quán)力。這倒并不是場處心積慮的杈謀之戰(zhàn)，只是喬布斯的自然之舉?？刂朴撬亲永锏谋拘?。路易絲·基歐，就是阿梅里奧在12月宣布喬布斯回歸時便有此預(yù)見、向喬布斯提問的那位《金融時報》記者，率先就此做了文章?！皢滩妓瓜壬呀?jīng)開始垂簾聽政，”她在2月底如是報道，“據(jù)說他正在指導(dǎo)蘋果決定哪些業(yè)務(wù)應(yīng)該砍掉。他們說，喬布斯先生已經(jīng)催促一些前蘋果員工回到公司，并強烈暗示說他計劃掌管大局。根據(jù)喬布斯先生的一位關(guān)系密切人士所說，他已經(jīng)認定阿梅里奧先生和他任命的人無法讓蘋果重現(xiàn)輝煌。他打算把他們替換掉，以確?！墓尽靡陨?。”

　　當(dāng)月，阿梅里奧必須面對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并解釋為什么1996財年最后一個季度的銷售量比上年同期暴跌了30%。股東們在麥克風(fēng)前排著隊發(fā)泄他們的憤怒。阿梅里奧完全不知道自己把會議開得多么糟糕?！斑@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次演講?！彼髞淼靡鈸P揚地說。然而蘋果董事會主席、杜邦公司（DuPont）前CEO埃德·伍拉德（EdWoolard,馬庫拉當(dāng)時已降職為副主席）卻聽得大驚失色?！斑@真是場災(zāi)難?！彼拮勇牭揭话霑r在他耳邊說。伍拉德也這么認為?！凹獱柎┑煤芸?，可他無論看起來還是聽起來都很愚蠢。”他回憶說，“他無法回答問題，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么，也沒有鼓舞起大家的信心?！?br/>
　　伍拉德拿起電話打給喬布斯，他們還從未見過面。他借口說想邀請他去特拉華州給杜邦公司的髙管演講。喬布斯婉拒了，但是伍拉德回憶，“那次邀請是個小伎倆，是為了能跟他討論吉爾的問題?！彼颜勗捯蚰莻€方向，然后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枂滩妓箤Π⒚防飱W是什么印象。伍拉德記得喬布斯當(dāng)時比較謹慎，只是說阿梅里奧不適合現(xiàn)在的工作。而據(jù)喬布斯自己回憶，他當(dāng)時更是直言不諱：

　　我對自己說，我要不就告訴他實話，吉爾是個笨蛋，要不就避而不談。他是董事會成員，我有義務(wù)告訴他我的看法；另一方面，如果我告訴他，他會告訴吉爾，那樣吉爾就再也不會聽我的了，而且還會把我?guī)нM蘋果的那些人都滅掉。所有這些想法在30秒鐘之內(nèi)在我腦子里閃過。我最后覺得我應(yīng)該告訴他真相。我非常在乎蘋果，所以我就給他真相。于是我說，這個家伙是我見過的最差勁兒的CEO,我想如果你需要拿個執(zhí)照才能做CEO,那他都拿不到。等我掛上電話，我想，我可能剛剛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年春天，甲骨文的拉里·埃利森在一次聚會上見到阿梅里奧，把他介紹給了科技記者吉娜·史密斯（GinaSmith）。她問蘋果情況如何?！澳阒?，吉娜，蘋果就像一條船，”阿梅里奧回答，“那條船滿載著寶藏，但是船上有個洞。我的工作就是讓所有人都朝同一個方向劃船?！笔访芩箍雌饋砗苊曰蟮貑?，“是的，但是，那個洞怎么辦？”從那時起，埃利森和喬布斯就一直拿這個關(guān)于船的比喩開玩笑?！爱?dāng)拉里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們正在吃壽司，我真是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眴滩妓够貞浾f，“他就是那樣一個小丑，還特別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他堅持讓所有人稱呼他為阿梅里奧博士，以此提醒別人尊重他?！?br/>
　　《財富》雜志消息靈通的科技記者布倫特·施倫德（BrentSchlender）認識喬布斯并且熟悉他的想法。3月，他寫了一篇文章，詳細描述了蘋果的混亂局面?！疤O果計算機公司正步入危機，面對銷售劇減、科技戰(zhàn)略錯亂、品牌價值流失等一系列問題，行動遲緩、手足無措，它已成為硅谷管理失控、說著科技囈語的典型代表?！彼麑懙?，“從杈謀家的角度看，似乎喬布斯可能會策劃接管蘋果，盡管有好萊塢的誘惑 ——最近他在管理皮克斯，制作《玩具總動員》和其他電腦動畫影片。”

　　又一次，埃利森公開表示想要對蘋果進行惡意收購，然后讓他“最好的朋友”喬布斯做CEO?！皢滩妓故俏ㄒ豢梢哉忍O果的人?！彼嬖V記者們，“只要他開口，我隨時準備助他一臂之力?！备莵砹说墓适乱粯?，埃利森最新重申的收購想法沒有得到很多關(guān)注，所以當(dāng)月晚些時候，他告訴《圣何塞水星報》的丹·吉爾摩（DanGillmore），他正在組建一個投資團 ，將融資10億美元，收購蘋果的多數(shù)股杈。（蘋果公司當(dāng)時的市值約為23億美元。）這條消息公布當(dāng)天，蘋果的股票價格就飆升了11%，交 易量巨大。更搞笑的是，埃利森還設(shè)立了一個電子郵箱mailto:sa[email?protected]

　　sa[email?protected]，請公眾投票他是否應(yīng)該將此舉進行下去。（埃利森最開始擬定的郵箱地址是“saveapple”，但是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公司的郵件系統(tǒng)要求名稱不能超過8個字母。）

　　喬布斯被埃利森自封的這個角色逗樂了，由于他不太肯定如何理解這種做法，便對此避而不談?！袄飼r不時會提起這個想法，”他告訴一位記者，“我試圖解釋過，我在蘋果的角色是個顧問?！倍硪环矫?，阿梅里奧卻勃然大怒。他給埃利森打電話，想斥責(zé)他，可是埃利森不接電話。所以阿梅里奧就給喬布斯打電話，喬布斯給他的答復(fù)模棱兩可但也半真半假?！拔掖_實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吿訴阿梅里奧，“我認為這一切都瘋了?！比缓笏终f了句連半真都算不上的安慰話?！澳愀医?情很好?！彼f。喬布斯本可以發(fā)表一個聲明，拒絕埃利森的想法，就能停止外界的猜測。但是讓阿梅里奧非常煩惱的是，喬布斯沒有這樣做。他一直冷眼旁觀，那既符合他的利益也符合他的本性。

　　阿梅里奧更大的麻煩在于，他失去了董事會主席埃德·伍拉德的支持。伍拉德是一位直率而明智的工程師，他懂得如何聆聽。喬布斯不是唯一一個跟他談到阿梅里奧缺點的人。蘋果首席財務(wù)官弗雷德·安德森警告伍拉德，公司馬上會違反和銀行的保證條款而違約，他還談到了士氣低落的問題。在3月的董事會上，其他董事變得焦躁不安，否決了阿梅里奧提出的廣告預(yù)算。

　　另外，媒體也不再支持阿梅里奧?！渡虡I(yè)周刊》的封面標題以問句開場：“蘋果一盤散沙？”《紅鯡魚》雜志刊登了一篇編者按，大標題是“吉爾·阿梅里奧，請辭職”。而《連線》雜志的封面上，蘋果的標志變成了一顆恐懼之心，戴著荊冠，被釘在十字架上，標題是“祈禱”?！恫ㄊ款D環(huán)球報》（BostonGlobe）的邁克·巴尼克爾（MikeBamide）抱怨蘋果多年來經(jīng)營不善，寫道：“那些笨蛋怎么還在拿工資？他們手里有舉世無雙的不讓人望而生畏的電腦，卻把它變成了1997年波士頓紅襪隊替補隊員的技術(shù)水準?！?月底，阿梅里奧接受《華爾街日報》記者吉米·卡爾頓的采訪，對方問他能否扭轉(zhuǎn)外界認為蘋果已陷入“死亡螺旋”的看法。阿梅里奧直視著卡爾頓的眼睛說，“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br/>
　　喬布斯和阿梅里奧在2月份簽訂最終協(xié)議后，興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宣布，“你跟我要出去喝瓶好酒慶祝一下！”阿梅里奧提議從他的酒窖拿酒，帶上夫人們一起慶祝。直到6月份他們才敲定這個時間，盡管氣氛日益緊張，他們還是過得很愉快。食物和酒恰如共進晚餐的人一樣不搭調(diào)：阿梅里奧帶了一瓶1964年的白馬莊（ChevalBlanc）和一瓶蒙哈榭（Montrachet），每瓶價值均為300美元左右，而喬布斯選擇了雷德伍德的一家素食餐廳，餐費總共72美元。阿梅里奧的妻子后來評價說，“他真是有魅力，他夫人也是?！?br/>
　　喬布斯可以隨心所欲地引誘和迷惑別人，而且他喜歡這樣做。像阿梅里奧和斯卡利這樣的人都愿意相信，既然喬布斯在向他們施展魅力，就意味著他喜歡和尊重他們。這會給人一種印象：有時對那些渴望奉承的人，他會給予不真誠的奉承。喬布斯可以輕易吸引他討厭的人，而他傷害起他喜歡的人也同樣駕輕就熟。阿梅里奧沒有看到這一點，因為他和斯卡利一樣渴望得到喬布斯的認可。的確，他連描述自己如何渴望與喬布斯搞好關(guān)系的用詞都幾乎跟斯卡利的一樣。“當(dāng)我為一個問題困擾時，我會跟他一起討論，”阿梅里奧回憶說，“十次中有九次我們是能夠達成一致意見的。”他情愿相信喬布斯真的尊重他。“我敬佩喬布斯解決問題的方式，而且感覺到我們正在建立一種相互信任的關(guān)系。”

　　就在他們共進晚餐后不久，阿梅里奧的夢想破滅了。他們談判期間，阿梅里奧曾堅持喬布斯要持有他得到的蘋果股票至少6個月，越長越好。這6個月的時限在6月份到期。當(dāng)一筆150萬股的大宗交 易發(fā)生時，阿梅里奧給喬布斯打了電話。“我要告訴人們那些出手的股票不是你的?！彼f，“記住，你我之間有個共識，你要出手之前會先通知我們?！?br/>
　　“沒錯?！眴滩妓够卮稹０⒚防飱W把這個答復(fù)理解為喬布斯沒有賣出他的股票，于是發(fā)表了一個聲明予以否認。可是直到證券交 易委員會公布申報文件時，才發(fā)現(xiàn)喬布斯確實賣掉了他的股票?！霸撍?，史蒂夫，我直接問過你，你說不是你?！眴滩妓垢嬖V阿梅里奧說，他賣股票是因為“一時對蘋果該往何處去感到沮喪”，而他不想承認是因為他“有點兒尷尬”。多年以后當(dāng)我問起他時，他只是說，“我不覺得我需要通知吉爾?！?br/>
　　為什么喬布斯要在他是否賣了股票的問題上誤導(dǎo)阿梅里奧呢？一個原因很簡單：喬布斯有時候會回避事實。哈特穆特·索南費爾德（HelmutSornienfeld）曾經(jīng)這樣描述亨利·基辛格：“他撒謊不是因為那符合他的利益，他撒謊是因為那是他的天性?！眴滩妓股跃拖矚g誤導(dǎo)人，或者有時候故作神秘，只要他覺得有理由。而另一方面，他有時也會誠實得近乎殘忍，講出那些我們大多會粉飾或隱瞞的事實。撒謊和實話實說都只是他那尼采式的人生態(tài)度的兩個側(cè)面。一般規(guī)律對他不適用——

　　注釋：

　?、佟按丝痰氖≌呓K將勝利”，鮑勃·迪倫的歌中的一句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