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走進(jìn)隔壁房間，也就是巴浦斯汀所說的那個藍(lán)客廳的房間，看到里面有一個風(fēng)度翩翩、儀表溫雅的青年。
他在半小時前乘著一輛出租馬車來到這里。他來登門求見的時候，巴浦斯汀輕易地認(rèn)出了他是誰，因為伯爵事先已向他詳細(xì)描述過來客的相貌，所以一看見這位黃頭發(fā)、棕色*胡子、黑色*眼睛、白色*皮膚、身材高大的青年，自然就毫無疑問了。
伯爵走進(jìn)來的時候，這位青年正隨便地躺在一張沙發(fā)上，用手里拿著的那根金頭手杖輕輕敲打他的皮靴。一見伯爵進(jìn)來，他趕緊站起來?！笆腔缴讲舭?，我想？”他說。
“是的，閣下，我想您就是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閣下吧？”
“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青年一面重復(fù)說著這個頭銜，一面鞠了一躬。
“您帶了一封介紹信來見我，是不是？”伯爵說。
“我之所以沒有提及那一點，是因為我覺得那個署名非常古怪?！?
“‘水手辛巴德’，是不是？”
“一點不錯。因為除了《一千零一夜》里那位聲名赫赫的辛巴德外，我從來就不認(rèn)識姓這個姓的任何一個人——”
“哦！他就是那個辛巴德的一個后裔，而且是我的一個好朋友。他是個非常有錢的英國人，為人古怪得幾近瘋狂。他的真名叫威瑪勛爵。”
“啊，是這樣！那就都明白了，”安德烈說，“那倒是很特別的。那么，這個英國人就是我在——啊——是的——好極了！伯爵閣下，我悉聽您的吩咐就是了?！?
“如果您說的都是實情，伯爵微笑著說道，“大概您可以把您自己和府上的事情講一點給我聽聽？”
“當(dāng)然可以，”青年說，他的神色*很從容，顯示他的記憶力很健全。“我，正如您所說的，是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巴陀羅米奧·卡瓦爾康蒂少校的兒子 ——我們卡瓦爾康蒂這個家族的名字曾銘刻在佛羅倫薩的金書上。本族雖然還很富有（因為家父的收入達(dá)五十萬，卻曾遭受過許多挫折，而在我五歲的時候就讓我那 位奸詐的家庭教師拐走，所以我已經(jīng)十五年沒見到我生身之父了。等我到了能了解事實之年，可以自主以后，我就一直不停地找他，但都一無所獲。最后，我接到您 朋友的這封信，說家父在巴黎，并叫我親自找您來打聽他的消息。”
“真的，您所講的這些話我覺得非常有趣，”基督山懷著－陰－沉的滿意望著那個青年說，“您把您的所有心事都傾訴給敝友辛巴德做的很對，因為您的父親的確就在這兒，而且正在尋找您?！?
伯爵從走進(jìn)客廳來的那一刻起，一直就沒有一刻忽略過那個青年臉上的表情。他很佩服他神情的平定和聲音的穩(wěn)?。坏宦牭健澳母赣H的確就在這兒，而且正在尋找您”這兩句十分平常的話，小安德烈吃了一驚，喊道：“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在這兒？”
“這沒有什么好懷疑的，”基督山答道，“令尊，巴陀羅米奧·卡瓦爾康蒂少校?！?
那一時布滿青年臉上的恐怖神色*幾乎立刻就煙消云散。
“啊，是的！當(dāng)然是叫那個名字，”他說：“巴陀羅米奧·卡瓦爾康蒂少校。而您真的是說，伯爵閣下，我那位親愛的父親就在這兒嗎？”
“是的，閣下，我甚至還可以再說上一句，我剛才還跟他在一起呢。他跟我講起他失子的那些經(jīng)過，我聽后深受感動。確實，他在那一件事上的憂慮、希望和恐 懼完全可以用作一首最哀怨動人的詩作的素材。有一天，他總算收到一封信，說拐走他兒子的那幫人現(xiàn)在愿意歸還給他，至少可以通知他上哪兒去找，但要得到一大 筆錢作贖金。令尊毫不遲疑，差人把那筆款子送到皮埃蒙特邊境上，還帶去了一張去意大利的護(hù)照。您那時是在法國南部吧，我想？”
“是的，”安德烈用一種尷尬的口氣答道，’我是在法國南部?！?
“一輛馬車派在尼斯等您?！?
“一點不錯。它載著我從尼斯到熱那亞，從熱那亞到都靈，從都靈到尚貝里，從尚貝里到波伏森湖，又從波伏森湖到巴黎?！?
“是這樣！那么令尊應(yīng)該在路上碰到您了，因為他恰好也是走那條路線來的，照此推算，路上經(jīng)過的各站一點都不錯?！?
“但是，”安德烈說，“即使家父曾碰到過我，我也很懷疑他是不是還認(rèn)得我，從他最后那次見我以來，我肯定已有多少變化了?！?
“噢，俗話說父子天性*呀?！被缴秸f。
“沒錯，”青年說，“我倒沒有想到父子天性*這一句俗語?！?
“令尊的心里現(xiàn)在就對一件事還覺得有點不踏實，”基督山答道，“就是他迫切想知道您在離開他的那一段時間里情況。那些害您的人怎么對待您，他們對您的 態(tài)度是否還顧及過您的身份。最后，他迫切想知道您是不是有幸地擺脫過精神上的不良影響，那肯定要比任何肉體上的痛苦更不可忍受，他希望知道您天生的優(yōu)良本 性*有沒有因為缺乏教育而被削弱?？傊?，您自己到底認(rèn)為您能不能重新在社會上維持與您高貴的身份相稱的地位?！?
“閣下，”青年喃喃地說，簡直嚇傻了，“我希望沒有什么謠言——”
“就我個人說，我第一次聽到您的大名是那位慈善家敝友威瑪告訴我的。我相信他初次和您相見的時候您的境況頗不愉快，但詳細(xì)情形我不了解，因為我并沒有 細(xì)問，我不是一個好究根問底的人。您的不幸引起了他的同情，所以您那時候的狀況肯定很有意思。他跟我說，他非常想恢復(fù)您所喪失的地位，一定要找到令尊不 可。他真的去找了，而且顯然已找到了他，因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這兒了。最后，敝友通知我您快要來了，并且給了我有關(guān)您前途的幸福的指令。我知道敝友威瑪是個奇 人，但他為人很誠懇，而且金礦一般富有，所以他可以隨心所欲按他的怪癖行事而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傾家蕩產(chǎn)，而我也已答應(yīng)執(zhí)行他的指令。先生，我現(xiàn)在站在贊助人 位置上覺得有責(zé)任問您一個問題，請千萬不必介意。按照您的財產(chǎn)和名份，您就要成為一位顯赫人物，我很想知道，您所遭遇的不幸——這種不幸絕不是您自己所能 應(yīng)付，因此一點兒都不減少我對您的敬意——我很想知道，他們有沒有做過什么而讓您對快要踏入的那個社會茫然無知？”
“閣下，”青年回答，在伯爵說話的時候，他已逐漸恢復(fù)了他的自信心，“這方面您放心好了。把我從家父身邊拐走的那些人，正象他們現(xiàn)在事實上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 來的那樣，從來都存心要把我賣回給他的，而出于使他們的交易獲得最大利益的打算，最妙的辦法，莫過于讓我保全我的社會身份和天資，如果可能的話，甚至還需 要加以改進(jìn)。小亞細(xì)亞的奴隸主常常培養(yǎng)他們的奴隸當(dāng)文法教師、醫(yī)生和哲學(xué)家，以便可以在羅馬市場上賣個好價錢，那些拐子待我也正是這樣，所以我倒受了很好 的教育?！被缴綕M意地微笑了一下，看來好象他原來并沒想到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先生能這樣機(jī)警老練似的。“而且，”那位青年人繼續(xù)說，“即使在教育上有什 么不足的地方，或者對于既定的禮儀有什么違誤之外，但念及我與生俱來以及此后始終伴隨著我的整個幼年時代的不幸，他們也會予以諒解的?！?
“很好，”基督山用一種局外人的口吻說，“悉聽尊便，子爵，因為您的行為當(dāng)然得您自己作主，而且跟您也最利害相關(guān)。但如果我是您，我對于這些奇遇就一 個字都不說出去。您的身世簡直就是一篇傳奇式的故事。世人雖然喜歡夾在兩張黃紙封面之間的傳奇故事，但說來奇怪，對于那些裝在活生生的羊皮紙里面的，卻反 而不肯相信，即使出之于象您這樣一位體面的人物之口。我很想提醒您這一類的麻煩，子爵閣下。要是您對什么人談起您這段動人的身世，那么您的話還沒說完，就 會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而且被認(rèn)為象是編造的。您因此就不再是一個被拐走而又尋獲的孩子，而會被人看作一個象夜間長出來的香蕈那樣的暴發(fā)戶。您也許會引起一些人 小小的好奇心，而成了人們談話的中心和流言蜚語的題目，看來總不是誰都愿意的?！?
“我同意您的看法，伯爵閣下，”青年說道，在基督山的目光的逼視下，他的臉色*不禁變得蒼白起來。“這種結(jié)果的確不愉快。”
“但是，您當(dāng)然用不著夸大您的不幸，”基督山說，“但也不必為了竭力避免以至顧此失彼。您必須下決心采取一條單純的行動路線，而象您這么個聰明人，這 個計劃很容易做得到，而且也十分必要。您必須結(jié)交一些好朋友，以此來抵銷那種您以前的微賤生活可能招致的偏見。”安德烈臉上頓然失色*。“我本來可以提出來 作您的擔(dān)保人和可靠的顧問，”基督山說，“但我生性*對我最好的朋友也有懷疑的態(tài)度，而且很愿意使他們對我也有這種態(tài)度，所以，要是背離了這條規(guī)則，我就等 于在扮演外行角色*，很有被嘲笑的危險，那未免就太傻了?！?
“但是，伯爵閣下，”安德烈說，“我是威瑪勛爵介紹來見您的，看他的份兒上——”
“是的，當(dāng)然羅，”基督山打斷他的話說，“我親愛的安德烈先生，但威瑪勛爵并沒有忘記告訴我您的幼年生活頗多風(fēng)波。”伯爵注視著安德烈的臉說，“我并 不要求您向我說明，而且，正是因為免得您有求于任何人，才到盧卡去請令尊來的。您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他的為人稍微有點拘謹(jǐn)和高傲，而且因為穿著制服關(guān) 系，儀表上差了一點，但大家知道了他在奧地利軍團(tuán)中服役的時候，一切都可以得到諒解了。我們對奧地利人一般都不十分苛求。反正，您一會兒就會知道令尊是一 位很體面的人物，我可以向您保證?！?
“啊，先生，您讓我放心了，我們分別已經(jīng)這么久，所以我一點兒記不得他長什么樣子了?！?
“而且，您知道，在一般人們的眼睛里，一筆大家產(chǎn)是可以彌補(bǔ)一切缺陷的?！?
“那么，家父真的很有錢嗎，閣下？”
“他是位大富翁——他的年收入達(dá)五十萬里弗?！?
“那么，”青年急切地說，“我的境況一定可以很體面了?！?
“最體面不過了，我親愛的先生。在您住在巴黎的期間，他每年可以讓您有五萬里弗的收入?！?
“真是這樣的話，我情愿永遠(yuǎn)留在這兒了?！?
“環(huán)境是您無能為力的，我親愛的先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德烈嘆息了一聲?！暗?，”他說，“在我留在巴黎而不必非得離開的期間，您真認(rèn)為我可以拿到您剛才向我說過的那筆款子嗎？”
“可以。”
“從家父手里拿嗎？”安德烈略帶不安地問。
“是的，您可以親自向令尊要，那筆錢威瑪勛爵可以擔(dān)保。他按令尊的要求，在騰格拉爾先生那兒開了一個月支五千法郎的戶頭，騰格拉爾先生的銀行是巴黎最保險的銀行之一。”
“家父打算長住巴黎嗎？”安德烈問。
“就住幾天，”基督山答道?！八穆殑?wù)原因，不便一次離開兩三個星期以上。”
“啊，我親愛的父親！”安德烈喊道，顯然很高興他這么快就離開。
“所以，”基督山說，假裝誤會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不再拖延你們這次難得的會面了。你做好準(zhǔn)備去擁抱您的可愛的父親了嗎？”
“我希望您不會懷疑這一點?！?
“去吧，那么，在客廳里，我的青年朋友，可以看見令尊正在那兒等候您?！?
安德烈向伯爵深深地鞠了一躬，走進(jìn)隔壁房間?；缴揭恢弊⒁暤娇床灰娝?，然后按了一按一個機(jī)關(guān)。這個機(jī)關(guān)從外表看象是一幅畫。按過之后，鏡框滑開一 塊兒，露出一條小縫，小縫設(shè)計得非常巧妙，從那兒可以窺見那間現(xiàn)在卡瓦爾康蒂和安德烈所在的客廳里的一切情形。那位青年人隨手把門帶上，朝少校走過去，少 校聽到向他走過來的腳步聲，就站起身來。“?。∥矣H愛的爸爸！”安德烈說，聲音很響，希望讓隔壁房間里的伯爵聽得到，“真的是您嗎？”
“你好嗎，我親愛的兒子？”少校鄭重地說。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痛苦的分別后，”安德烈以同樣的口吻說，并瞟了一眼那扇門，“現(xiàn)在又重逢了，多么讓人快活！”
“真是這樣，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分別?！?
“您不擁抱我嗎，大人？”安德烈說。
“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話，我的兒子?！鄙傩Ｕf。于是那兩個男人象在舞臺上演戲樣的擁抱起來，也就是各自把頭擱在對方的肩胛上。
“那么我們又團(tuán)圓了嗎？”安德烈說。
“又團(tuán)圓啦！”少校回答。
“永遠(yuǎn)不分離了嗎？”
“哦，關(guān)于那一點，我想，我親愛的兒子，您現(xiàn)在一定在法國住慣了，快把它當(dāng)作你的祖國了吧。”
“實際上，”青年說，“要我離開巴黎，我真難過極了?！?
“對于我，您得知道，我是不能長期離開盧卡的，所以我得盡快趕回意大利去?！?
“但在您離開法國以前，我親愛的爸爸，我希望您能把那些證明我身份的必要證明文件交給我?！?
“當(dāng)然嘍，我這次就是專門為這件事來的。我費(fèi)了那么大的苦心來找你——就是為了要把那些文件交給你——我實在不想再來找一次了，要是再找一次的話，我的殘年都要耗費(fèi)在這上面啦?！?
“那么，這些文件在哪兒呢？”
“就在這兒?！?
安德烈把他父親的結(jié)婚證書和他自己的受洗證明書一把搶過來，急不可待地打開它們（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急切是很自然的），然后十分迅速地把它們看了一 遍，看得出他是常看這一類文件的；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文件的內(nèi)容極感興趣。他看完那些證件的時候，他的臉上洋溢出一種無比興奮的表情。他用一種最 古怪的微笑望著少校，用非常純正的托斯卡納語說：“那么意大利已廢止苦役船了嗎？”
少校身子挺得筆直?！笆裁?？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因為編造這一類文件是要吃官司的。在法國，我最最親愛的爸爸啊，只需做一半這種程度的手腳，他們就會把您送到土倫去呼吸五年監(jiān)獄里的空氣的呀?！?
“請你把你的意思說明一下好不好？”少校極力做出一種莊重的神氣說。
“我親愛的卡瓦爾康蒂先生，”安德烈用一種誠懇的神態(tài)握住少校的手臂說，“你做我的父親得了多少錢？”少校想說話，但安德烈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無 聊！我給你做個榜樣好使你放心，他們一年付我五萬法郎做你的兒子，因此，你能明白我決不愿意不承認(rèn)你做我的爸爸?！鄙傩＝辜钡赝南驴戳艘谎?。“你放心 吧，只有我們兩個人，”安德烈說，“而且，我們是在用意大利語談話?！?
“哦，那么，”少校答道，“他們付我五萬法郎?！?
“卡瓦爾康蒂先生，”安德烈說，“你相不相信童話？”
“我以前是不相信的，但我真的覺得現(xiàn)在幾乎不得不相信它們啦。”
“那么，你總該有點證據(jù)吧？”
少校從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金幣來?！澳憧?，”他說，很明白吧。”
“那么，你認(rèn)為我可以相信伯爵的許諾嗎？”
“我當(dāng)然相信。”
“你真相信他會對我恪守他的諾言？”
“恪守信上的話，但同時，請記住我們必須繼續(xù)扮演我們各自的角色*。我當(dāng)一位慈父——”
“我當(dāng)一個孝子，既然他們選定了我做你的后代?！?
“你這個‘他們’是指誰？”
“天知道！我也說不出來，但我指的是那些寫信的人。你收到了一封信，是不是？”
“是的?！?
“誰寫給你的？”
“一個什么布沙尼神甫?！?
“你認(rèn)不認(rèn)識他？”
“不認(rèn)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他在那封信里說了些什么？”
“你能答應(yīng)不出賣我嗎？”
“這一點你盡管放心，你很明白，我們有著共同的利害?！?
“那么你自己去念吧?！庇谑巧傩０岩环庑沤坏侥乔嗄晔掷铩０驳铝业吐暷畹溃骸澳愀F困潦倒，等待你的是一個凄涼的晚年。你想發(fā)財嗎，或者至少不仰賴他 人？馬上動身到巴黎去，找香榭麗舍大道三十號門牌的基督山伯爵去要你的兒子。這個兒子名叫安德烈·卡瓦爾康蒂，是您和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婚姻果實，五歲的 時候被人拐走。為了免得讓你懷疑寫這封信的人的真誠，先附奉兩千四百托斯卡納里弗的支票一張，請到佛羅倫薩高齊銀行去兌現(xiàn)；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紹函一 封，函內(nèi)述明我許你向他提用四萬八千法郎。記住到伯爵那兒去的時間是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點鐘。
——布沙尼神甫“一樣的東西。”
“你是什么意思？”少校說。
“我的意思是我收到一封差不多一樣的信?！?
“你？”
“是的?！?
“布沙尼神甫寫來的？”
“不?！?
“誰，那么？”
“一個英國人，名叫威瑪勛爵，他化名叫水手辛巴德?！?
“那么對他，你對布沙尼神甫知道得并不比我多吧?！?
“你錯了，在那一方面，我比你好一些?！?
“那么你見過他嘍？”
“是的，一次?！?
“在哪兒見的？”
“??！那一點恰恰我不能告訴你，如果告訴了你，你就會跟我一樣明白了，我并不想那樣做。”
“信里面講了些什么？”
“念吧?！?
“你很窮，你的未來－陰－暗無望。你想做一個貴人嗎，喜不喜歡發(fā)財和自由自在？”
“我的天！”青年說，“這樣的問題還可能有兩種答案嗎？”
“請到尼斯去，你可以在幾尼司門找到一輛等候你的驛車。經(jīng)都靈、尚貝里、波伏森湖到巴黎。在五月二十六日晚上七點鐘到香榭麗舍大道去找基督山伯爵，找 他要你的父親。你是卡瓦爾康蒂侯爵和奧麗伐·高塞奈黎侯爵小姐的兒子。侯爵會給你一些文件證明這件事實，并許你用那個姓在巴黎社交界出現(xiàn)。至于你的身份， 每年有五萬里弗的收入就可以過得很不錯了。附上五千里弗的支票一張，可到尼斯費(fèi)里亞銀行去兌現(xiàn)，并附上致基督山伯爵的介紹函一封，我已囑他供給你一切所 需。水手辛巴德”
“好極了！”少校說，“你說，你已見過伯爵，是不是？”
“我剛才剛從他那兒來?！?
“他有沒有證實信上所說的那一切？”
“證實了。”
“你明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點不明白?！?
“其中肯定有一個受騙的人?！?
“反正不會是你，也不會是我。”
“當(dāng)然不是?！?
“嗯，那么——”
“你以為這個與我們無關(guān)嗎？”
“一點不錯，我正想這么說。我們把這出戲演到底吧，閉著眼睛干就行了?！?
“同意，你看吧，我一定把我的角色*演得好好的?！?
“我對此絲毫不懷疑，我親愛的爸爸。”
基督山在這個時候又走進(jìn)客廳。聽到他的腳步聲，兩個男人就互相摟抱在了一起。伯爵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nèi)匀贿@樣擁抱著。
“啊，侯爵，”基督山說，“看來您對于幸運(yùn)之神送還給您的這個兒子并不失望吧?！?
“啊，伯爵閣下，我高興得不能再高興了?！?
“您感覺如何？”基督山轉(zhuǎn)過去對那個青年人說。
“我嗎？我的心里充滿著歡樂?！?
“幸福的父親！幸福的兒子！”伯爵說。
“只是有一件事情還讓我發(fā)愁，”少校說，“因為我必須馬上離開巴黎?！?
“??！我親愛的卡瓦爾康蒂先生，”基督山說，“我希望您賞臉讓我介紹您見見我的幾位朋友，我想您可以在見過他們以后再走?！?
“我悉聽您的吩咐，閣下?！鄙傩４鸬馈?
“現(xiàn)在，閣下，”基督山對安德烈說，“把您的真實情形說出來吧?！?
“說給誰聽？”
“咦，說給令尊聽呀，把您的經(jīng)濟(jì)狀況說些給他聽聽?！?
“啊，真的！”安德烈說，“您說到我的心里去啦?！?
“您聽到他說的話了嗎，少校？”
“我當(dāng)然聽到了?！?
“可您懂不懂呢？”
“懂?！?
“令郎是說他需要錢用?！?
“哦！您叫我怎么辦呢？”少校說。
“您當(dāng)然應(yīng)該給他一點嘍。”基督山回答。
“我？”
“是的，您！”伯爵說，同時向安德烈走過去，把一包皮鈔票塞到青年的手里。
“這是什么？”
“令尊給的?！?
“家父給的？”
“對，您剛才不是跟他說您要錢用嗎？他委托我把這包皮錢給您?！?
“這算是我的一部分收入嗎？”
“不算，這是您在巴黎的安家費(fèi)?！?
“??！我的爸爸多偉大呀！”
“別嚷嚷！”基督山說，“他不想讓您知道這是他給您的?！?
“我很理解他這種體貼的心思?！卑驳铝艺f，連忙把鈔票塞進(jìn)他的口袋。
“現(xiàn)在，二位，我祝你們晚安?！被缴秸f道。
“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再有幸見到您呢？”卡瓦爾康蒂問。
“啊，對！”安德烈說，“我們在什么時候才可以再這么與你愉相見快呢？”
“星期六，如果你們——是的——讓我想想看——星期六。星期六晚上我在歐特伊村芳丹街二十八號的別墅里請客人吃飯。我請了幾個人，其中就有你們的銀行家騰格拉爾先生。我自然會介紹你們和他見面，他必需見了你們二位的面才能付錢給你們?！?
“要穿禮服嗎？”少校說，這幾個字說得鏗鏘有勁。
“噢，是的，當(dāng)然羅！”伯爵說，“制服，十字章，扎腳褲?！?
“我穿什么呢？”安德烈問。
“噢，很簡單，黑褲子，黑皮鞋，白背心，一件黑色*或藍(lán)色*的上裝，一個大領(lǐng)結(jié)。您的衣服可以到勃林或維羅尼克那兒去訂做。要是您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巴 浦斯汀可以告訴您。您的服裝愈少修飾，效果就愈好，因為您是一個有錢人。如果您要買馬，可以到德維都那兒去買，要是買馬車，可以去找倍鐵斯蒂?！?
“我們幾點鐘來？”青年問道。
“六點鐘左右。”
“我們那時一定到?！鄙傩Ｕf。
卡瓦爾康蒂父子向伯爵鞠了一躬，告辭而去?；缴阶叩酱皯羟?，看看他們手挽著手正往大街對面走?！斑@兩個光棍！”他說?！翱上麄儾徽媸歉缸?！”于是，在沉思一會兒之后，“走，我去看看莫雷爾去！”他說，“我覺得這種厭惡感簡直比憎恨還叫人受不了。”
（第五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