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仙游川里一切如故。小水和福運(yùn)對韓文舉說:“沒事的,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他敢聲張嗎?”韓文舉還是憂心忡忡。
第八天,福運(yùn)和大空撐排到了白石寨,寨城南門外的渡口上黑壓壓泊了許多船只。這些船是從荊紫關(guān)運(yùn)了火紙到貨棧的,船工們差不多去了寨城游逛,七老漢則一邊提了水用刷子洗船板,一邊和旁邊一條船上的人說笑:“東勝呀,你不是干那事的人,你就不要逞那個能!你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結(jié)婚了七年,兩個娃娃都有了,明日就回家去,你還抗不到時候嗎?你女人要你出一次船,回去給娃娃扯幾身布料,你瞧你,十塊錢沒了,連個毛兒還沒見!”
叫東勝的是兩岔鎮(zhèn)上的,面黃肌瘦,只氣得一嘴白沫,說:“我?guī)讜r了非揍那房主不可!他娘的為了多掙錢,就這樣欺負(fù)人!”
七老漢說:“要是雷大空,房主他敢這樣?你又瘦又小,人家一看就不是個老手,欺負(fù)了你,你又打得過人家?”
大空問:“誰欺負(fù)東勝了?”
七老漢就笑作一團(tuán),說是東勝看見別人領(lǐng)了女人到寨城西門口外一家去玩,他也勾搭了一個,掏了五元。到了那家,房主要房價又是五元,東勝才和那女人進(jìn)去五分鐘,褲子剛剛脫下,房主在門外喊:快跑!公安局的來啦!嚇得東勝和那女人從后窗跳出逃了。過后一打聽,壓根沒公安局人來,是那房主使鬼,故意捉弄,這樣可以加快掙錢次數(shù)。東勝氣得去找房主,房主說:那你領(lǐng)那女人重來嘛!女人早跑了,東勝到哪兒去找?回來在船上心疼他的十元錢哩!大空聽了,心里又好笑又可氣,罵一陣東勝不會花錢不會擺治女人,“活什么人呢?!”就讓領(lǐng)他去向房主討錢。
七老漢攔住了,說:“事情沒成,也沒可氣的,那過路女人有什么味道。你看人家石疙瘩,交就交個相好的,來了就到家里去,鋪氈的蓋棉的,不花錢還管吃管喝,那小子才是有本事!”
東勝說:“他還不是用錢養(yǎng)了那寡婦!”
七老漢說:“可寡婦待人家真哩!我?guī)状未竭@里,寡婦還在問:‘疙瘩怎地沒來,疙瘩找了老婆了嗎?’”
福運(yùn)問:“哪個疙瘩,是鎮(zhèn)上的嗎?”
七老漢說:“茶鋪灣的,他只撐柴排,就是右臉上有一塊青記的?!?br/>
便直起腰,沖著岸上那一個石柱上的小屋子里喊:“石疙瘩!烏面獸!你還沒個夠數(shù)嗎?現(xiàn)在河運(yùn)可有了管委會,來收稅了,還不快點(diǎn)下來!”
果真小屋子的窗口里探出一個人頭來,眉目粗糙,右臉上好大一塊青皮?;貞?yīng)道:“七叔,我就下來的,一杯好茶才泡上,我喝了就來!”一會兒下來,眼皮脹脹的。
七老漢說:“烏面獸,你真會享福,怕睡過晌了,還讓我喊叫你!你別以為那上面軟綿綿的,那可是比撐船過灘勞人哩,只是你不覺得?!?br/>
烏面獸說:“去了就走不了,她哭哭啼啼的,你讓我怎么辦?”
另外船上的東勝不能不十分忌妒了,說:“石疙瘩你那么個嘴臉,倒能有個寡婦為你哭啼,你好艷福!”
石疙瘩也得意了,說:“她真的待我好,一心讓我娶了她,我正作難!你們喝過茶嗎,那兒有云南沱茶,熬了好提神,我讓她扔一塊下來!”便蕩了排到那小屋近處,一聲呼哨,窗口真的趴一個女人,三十出頭,臉面十分潔凈。大空也驚嘆這么個俊俏寡婦倒能一心在烏面獸身上。那寡婦和石疙瘩說話,扔下一塊紙裹的沱茶,末了說:“疙瘩,把衣服穿好,別著了涼,你不知道風(fēng)要滲進(jìn)你骨頭里嗎?”
沱茶在一只壺里熬著,好多船上的人都集了來。這些人全是從寨城采買畢的,一趟船掙了錢,差不多又都花銷了。他們議論得最多的,是寨城里貨物的價格。 “×他娘的,什么都漲了價,就是老子的個子不長!地位不長!咱們河運(yùn)隊要說賺錢也真賺錢,拿到咱手的又是幾成呢?田一申經(jīng)管貨棧,怎么又多了幾個采購員,還那么幾個女的?蔡大安做信貸,又做隊長,一個國家干部得雙料錢,虧他一天趾高氣揚(yáng)的,又喂了一條狼狗!我?guī)讜r吆那條狗來勒死了,咱們吃狗肉!”
七老漢說:“有個河運(yùn)隊還是比沒個河運(yùn)隊好,咱撐船的就只管撐船。要我著氣的是咱出了力,好名兒全讓田中正他們領(lǐng)導(dǎo)占去!聽寨城人講,論縣上強(qiáng)硬的鄉(xiāng)zheng府,還數(shù)田中正,說他是組織農(nóng)民致富的典型,怕要往上提一提了!×他娘的,提誰降誰與咱無事,只是鞏家往后越發(fā)勢敗了?!?br/>
一個說:“田家的官都是七品以下的,鞏家的勢力在州城里,聽說白石寨的工作在州里卻排不到前邊去?!?br/>
東勝說:“你管球人家哩!福運(yùn),你近日見著金狗了嗎,他能讓上邊領(lǐng)導(dǎo)注意到扶助貧困戶的事,可他知道不知道倒讓田中正成了扶貧致富的英雄?”
福運(yùn)說:“你知道不知道,縣上為什么沒有開成現(xiàn)場會?你瞧著吧,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他田中正也不會太張狂了!”他想起整治田中正的事,突然充滿了一種豪氣,忍不住要說出那一晚的經(jīng)過。
大空用腳把福運(yùn)的腿踢了一下,福運(yùn)也就改了口說:“金狗本來是可以當(dāng)河運(yùn)隊隊長的,可你們都不爭著要求,他現(xiàn)在走了,做了記者,是不能具體管到河運(yùn)隊的。田中正讓我和大空也到河運(yùn)隊,若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們不去,要去,依我說得讓大空當(dāng)個隊長!大空,你將來成事了,就提拔咱這雜姓吧!”
大空笑而不答。
七老漢說:“大空你這樣子,好像真的將來要做官?你也球不頂?shù)?,你沒根沒基,說話只是直來,比金狗還欠幾成火色*,你不是做官的材料!”
大空說:“我要是真做官了呢?”
七老漢說:“像你這人,唱個花臉還可以,做主角嗎,這些跟你一塊撐船的,不但沾不了福,反要招禍的,你信不信?官位怪得很,什么好人上去做了就變!”
大空哈哈大樂,道:“好呀七伯,那我真的做了,第一個就殺你!”就突然連打了幾個噴嚏,想,咱在這里混說什么,人家逛了寨城,該采買的東西都采買了。便對福運(yùn)說:“咱陪不起七伯閑工夫了,咱進(jìn)寨城去吧!”
兩人從船上跳上岸,雷大空在商店買了一斤鹽,一斤醋,五斤掛面,準(zhǔn)備了排上的吃喝,路過南正街戲院,正出售秦腔《趙氏孤兒》票,福運(yùn)要看,大空說: “你要看你去看,我不稀罕戲文哩!我在排上等你,戲一完就回來,咱明日天不亮就開排呀!”自個提了吃喝搖頭晃腦而去了。
福運(yùn)看完秦腔,回到排上,卻不見了雷大空。問旁邊船上的人,七老漢一伙早已去了貨棧歇身,留下守船貨的人說,剛才來了幾個公安局的人,突然包皮圍了渡口。大空正喝酒,當(dāng)時看見帶領(lǐng)公安局人的有田一申和蔡大安,還舉了酒杯喊道:“又抓什么壞人了?來喝一盅吧!”田一申和蔡大安就上了船,一盅喝罷,忽地按住了他,公安局的人就拿銬子銬了他的手。大空使勁掙扎,質(zhì)問:“你們?yōu)槭裁翠D我?”那公安局的就說:“你破壞改革,毆打傷害堅持改革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大空又喊叫:“我那是自衛(wèi),他田中正到……”話未說完,田一申就一拳將他打暈,拖上岸拉走了。
福運(yùn)一言未發(fā),倒坐在船頭上。
這天夜里,福運(yùn)在公安局的門口跑來跑去,但大門緊關(guān),在對面街檐下蹲著,一眼一眼看那扇鐵大門,鐵門在門樓高處的兩顆燈泡下閃動黑光。他滿面淚水,無力進(jìn)去營救大空,白石寨城無一個他認(rèn)識的有辦法的人,只是千聲萬聲恨罵田中正,恨罵田一申和蔡大安。末了,突然記起一個人來,急忙忙向北街一座小樓處跑,那是一個小院,大門叫不開,立在街道朝樓上三層的一個窗子喊。窗子開了,金狗頭探出來,福運(yùn)叫道:
“金狗,金狗……”哇地痛哭,泣不成聲。
這一夜,金狗正在趕寫一篇文章,到了夜里兩點(diǎn)才丟開筆紙睡下。倏忽間,他發(fā)覺有人到他房間來,定睛看時,是小水、福運(yùn)和大空,小水一身孝白,福運(yùn)和大空則皂衣。他覺得他們都年輕又漂亮,相見都來拉著他的手,要他一同去州河里放排。他高興地去了,一直步行到寨城南門外渡口上,河面上果然停泊著福運(yùn)的木排。四人上去,排就悠悠地動,小水用大而熱烈的眼睛看他,他也看她,但很快避開了目光,心里亂糟糟地不知說什么,干什么,望著排下的水說:“州河好深??!”小水說:“你別坐得那么靠邊,這水浮躁得很!”一句未了,河面起了大風(fēng),水波興動,排顛簸不已。他說:“大空,讓我撐!”大空笑道:“你不相信我嗎?你是州河上一條龍,我也是一條蛟哩!我自信我的水性*!”他說:“你別逞能,你在洪水期將三張排連著撐過嗎?”大空說:“你瞧吧!”沒想排突然傾斜起來,一下子將大空和福運(yùn)掀下河去,河水灰濁,立即沒了其頂。他大叫了一聲,撲了起來,竟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床上,被子全被蹬下床去,自己是一頭一身汗,方明白剛才是做了一場噩夢??捶孔觿屿o時,四壁墻上有什么晃動,忽大忽小,變幻無常,金狗毛骨頓時悚然,極度恐怖,定睛再看時,原是遠(yuǎn)遠(yuǎn)的街燈亮著,將室外的清桐樹枝映影在墻上。金狗到底是膽大的,他重新睡下,卻怎么也睡不著,回想起剛才的夢,覺得幾分蹊蹺:與小水分手之后,他幾乎常常晚上睡覺前企望能做夢見到她,但卻一直未夢到,這些日子里,毫無這種欲|望了,倒這般清清楚楚地夢見了小水。奇怪的更是小水怎么穿了孝衣,福運(yùn)和大空穿了皂衣,“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是自己久而久之祝福他們幸福的原因嗎?但對于木排傾覆,福運(yùn)和大空落水沒頂則感到幾分不安,金狗在家時,聽和尚說過人落灰濁水中為兇,這是不是什么兆征呢?金狗立即就否定了:民間不是常說,夢是反過兒的,做夢誰死了,誰才是活得旺的!這么思想一番,漸漸心里平靜,迷迷糊糊又復(fù)睡去。
福運(yùn)在屋外的吶喊,第一聲他就聽見了,還以為又在夢中,待到二聲三聲吶喊之后,他聽出這確確實(shí)實(shí)是福運(yùn)的聲音,聲音是那么痛苦和驚慌,金狗心就驚了!等將福運(yùn)叫回房里來,他第一句就問:“出什么事了?!”
福運(yùn)則刷刷地兩行淚流,只字也訴不清白。金狗渾身都涼了,搖著福運(yùn)道:“小水怎么啦?你說呀,說話呀!”福運(yùn)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金狗知道他是急驚發(fā)懵了,當(dāng)即打了福運(yùn)一個耳光,福運(yùn)哇的一聲號啕大哭,道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金狗反倒冷靜了,他取出了香煙,給福運(yùn)一支,一支自己抽起來,直抽到煙火燒著了指頭,狠狠地揉掉了,說:“好啊,田中正,你竟這么無法無天了!公安機(jī)關(guān)是國家的專政工具,又不是田家的看家狗,仙游川已不是你胡作非為的地方了!”就推開桌上未完成的通訊文章,拿紙取筆要以福運(yùn)、小水當(dāng)事人的名義給公安局書寫起申訴書來。福運(yùn)大字不識,一直趴在桌邊靜守,金狗問一句,答一句,淚水汪汪的,將一滴淚跌落在稿紙上。
金狗說:“福運(yùn)哥,你不要太難受,這事大空是做得有些過火,但話退回來說,也應(yīng)該,甭說剁斷一個腳指頭,就是打折他的脊梁骨也不解恨。你們錯就錯在當(dāng)時沒將他扭起來,讓仙游川的人都知道了,那他就不敢這么以權(quán)抓人!”
福運(yùn)說:“想他是個書記,面子上給他顧顧,只說讓他吃個啞巴虧……”
金狗說:“顧了他的臉,他就要你的命哩!小水怎么樣,還好嗎?”
福運(yùn)說:“還好,她在家給你織床單,下次我來,就能給你捎上的?!?br/>
金狗眼里潮起來,筆在紙上挪動不開,戳了一個窟窿,一連三個字又成了墨疙瘩。待書寫完畢,天已白亮,打發(fā)福運(yùn)到公安局去。
金狗說:“你先去公安局,直接尋局長,問明他們?yōu)槭裁醋ゴ罂?,大空的罪狀到底是什么,然后將詳?xì)情況說清,把這申訴書交給他。我等著你的消息。”
福運(yùn)走了,望著那臃臃腫腫的身影消失在巷盡頭,金狗突然熱淚泉涌而下。如果現(xiàn)在小水的丈夫不是福運(yùn),是他金狗,他金狗又會以怎樣的方式來保護(hù)妻子呢?田中正,你好一個狗東西!欺負(fù)了良家婦女,又要以權(quán)迫害人,就是福運(yùn)、大空不能奈何你,可我金狗已不是當(dāng)年你手下的金狗了!金狗是記者,兩岔鄉(xiāng)管不著,白石寨縣也管不著的!金狗在房子里等待福運(yùn),一顆心懸懸地不能放下,等得實(shí)在忍耐不住,就直接到公安局大門口去,坐在斜對街的一家小酒館里,一面苦苦喝酒,一面看著那扇黑鐵大門里福運(yùn)出來。
大門開了,福運(yùn)走出來,頭上卻沒有了那頂破草帽,樣子頹廢,步腳踉蹌,金狗叫他一聲,進(jìn)酒館門時竟一步閃失打了個趔趄跌坐在凳子上。
金狗問:“情況怎么樣?”
福運(yùn)說:“事情壞了,全鬧大了!他們說大空犯的是破壞改革罪,毆打傷害領(lǐng)導(dǎo)干部罪,說大空是在兩岔鎮(zhèn)東頭一塊菜地里毆打了田中正,用石頭去砸,砸斷了田中正的腳指頭。還拿出旁證材料,一份是鎮(zhèn)東頭那塊菜地的主人叫吳明仁老漢的,一份是陸翠翠那個傻兄弟的,都證明他們在現(xiàn)場眼見的。”
金狗勃然大怒:“卑鄙!他一個公安局長怎么就輕信這些?!”
福運(yùn)說:“局長沒有找著,接待我的是一個辦案的?!?br/>
金狗說:“你怎么給人家談的?”
福運(yùn)說:“我也不知道那陣怎么說的,人家好兇,戴個大蓋帽,一臉粉刺疙瘩,我一開口,他就拍桌子,槍也掏出來往桌子上拍……草帽子我還丟在那里了?!?br/>
金狗知道福運(yùn)是被那陣勢嚇昏了,他想象得出來公安人員職業(yè)性*的脾氣,更想象得出來老誠的福運(yùn)在那里一受驚而前言不搭后語的可憐相。他發(fā)了一聲恨,將酒全倒在嘴里喝了,問:“你把申訴書交給他們了?”
福運(yùn)說:“他接了。我給他說,這申訴一定要交給局長。他問我這申訴是誰寫的,我說在街上掏錢請一個不認(rèn)識的老漢寫的,我沒有說你?!?br/>
金狗說:“就說我也好。”
三天里,福運(yùn)住在金狗那兒,天天去一次公安局,打問申訴遞上后的意見。但每次皆只是在公安局大門口的接待室有一個人告訴他:領(lǐng)導(dǎo)要研究研究。福運(yùn)提出要親自見一下局長,接待人員就嘲笑他,說局長不是閑得沒事,什么人都可見的。福運(yùn)膽也大了,竟說出:古戲上都有堂鼓,啥人有冤只要擊鼓,老爺也要升堂召見的,現(xiàn)在社會,局長的面就這么難見?局長有什么忙的,人受冤枉抓進(jìn)號子去了,這還是閑事?!接待人員就罵他是“鄉(xiāng)痞”,是“無賴”,是“刁民”,趕著他走,他抱住門框不走,最后便被四五個人抬著拖出大門外,大門就關(guān)了。
金狗見福運(yùn)告狀不成,便讓福運(yùn)先回仙游川,穩(wěn)定家人的惶恐,捉賊捉贓,要治倒田中正就得證據(jù)完整,又得弄清那些旁證材料的內(nèi)幕。
福運(yùn)回去后,就和小水、韓文舉商量,將那被撕破的衣服包皮了那把菜刀,到渡口船上尋那節(jié)斷趾,韓文舉說他喂狗吃了。眼下沒有了足夠的證據(jù),三人很是心焦。這天夜里,韓文舉睡在船上,只恨自己沒把那斷趾保存好,后悔不已。一夜坐著喝悶酒,天亮又到鎮(zhèn)上去買酒,才走過河灘,聽見有人輕輕地叫他?;仡^看時,一個老漢顫顫巍巍地從河堤的樹后過來,正是鎮(zhèn)東頭的吳明仁老漢。韓文舉不見則罷,一見眼就紅了,罵道:“吳明仁,你個老東西!你這么一大把年紀(jì),幫著田中正冤枉好人,做虧心事就不怕鬼來抓你嗎?”吳明仁老漢并不回嘴,撲通跪在韓文舉的面前說:“他韓伯,你罵吧,你打吧,我虧了人,我白活了這六十六歲!我就是來找你的,聽說雷大空被抓了,我三個晚上都沒睡著,我昨日夜里就來找你,又沒臉見你,我是一直躲在那樹背后的。我給你說,那旁證材料是假的,是田一申讓我寫的啊,他韓伯!”韓文舉看著痛不欲生的吳明仁,把他扶起來,領(lǐng)到船上,說:“你能來給我說,我韓文舉也不怪你了!你說,田一申怎么給你說的,你怎么就給他寫了?”吳明仁便道出他家住房緊張,已經(jīng)備好材料幾年了,可呈報到鄉(xiāng)zheng府的地基申請書一直不批。那天他又去鄉(xiāng)zheng府找田一申,田一申就答應(yīng)立即批,但要他寫一個旁證,田一申就寫好了,念給他聽了,讓他按了手印。他雖覺得這事虧心,可一想地基總算批了,說雷大空打架,那又算什么,沒想竟惹下一場大禍!如今鎮(zhèn)上人都議論這事,兒女們就在家數(shù)說指責(zé)他,使他活得沒了臉面?!八n伯,這旁證我不作了,地基不批就不批吧,我總不能讓人唾沫淹死,死了沒人來埋?。 ?韓文舉當(dāng)下取紙寫了吳明仁的話,又念著讓他聽了,便又將燒火的炭末調(diào)和了讓他按手印。這吳明仁竟將十個指頭全蘸著按了。
韓文舉送走了吳明仁,也沒有了去買酒喝的興趣,一路小跑回到家里將新的證詞給了福運(yùn),但他沒有說是吳明仁親自來找他的,而夸了口,說他失了斷趾的證據(jù),便一心想挽回?fù)p失,到吳明仁家里去說服了那老不死的家伙!
福運(yùn)和小水當(dāng)然高興不已,當(dāng)提出怎樣能讓陸翠翠的兄弟也寫出新的旁證,大空的冤案就非翻過來不可時,韓文舉就沒主意了。小水說:“伯伯,那你就在渡口,把那張木排收拾收拾,無論如何,今夜里我們就要趕到白石寨去!”
韓文舉說:“你們能弄到陸家小子的旁證?”
小水說:“我去弄弄。福運(yùn),你把筆和紙就帶上!”
韓文舉半信半疑,福運(yùn)更疑惑不解,兩人出了門,便一直往不靜崗上去。陸家傻小子當(dāng)了鄉(xiāng)zheng府林業(yè)管理員的合同工,這是個吃糧不打槍的差事,他每日到不靜崗后邊的幾座山上轉(zhuǎn)一轉(zhuǎn),晚上就歇在寺里后院的一間廂房中。這小子因?yàn)樯?,沒有多少心計,和尚做完課后,就指使他和幾個小和尚給寺里挑水,種菜,一同去山上梢樹林子里撿些干枯樹枝回來劈燒,時常聽和尚講些神鬼之事,倒夜里嚇得不能安寧。小水和福運(yùn)到了寺里,陸家兒子正好去山上去查看了,小水便把前前后后的事對和尚講了,和尚雖是清靜之人,也咬牙切齒。說他已聽說雷大空被抓之事,但全然不知這其中的冤情,更令他氣憤的是陸家兒子竟能偽造旁證,偏此人日日都在寺里食宿,真是污濁了佛門的干凈!
和尚說:“思量善法,化為天堂,思量惡法,化為地獄,慈悲化為菩薩,毒害化為畜生。這事包皮在我的身上,陸家小子一回寺,我讓他重寫證詞好了!”
小水說:“你要明著讓他更改證詞,陸家兒子再傻,他也知道怕田中正而不怕你的。況且這事情太緊,必須今后晌就要拿到新的旁證?!?br/>
和尚說:“你讓我想想?!彪p目緊閉,靜坐如木。
小水見和尚作功入靜起來,已不大耐煩,說句“那你想想,我們先去把他人找回來”,就扯了福運(yùn)到了后山。梢樹林子里的一塊草坪上,陸家小子帽子扣在臉上正睡了個大字形,福運(yùn)走向前去,一把抓起來,照面幾個耳光。陸家小子突如其來遭到搧打,又氣又惱,定睛見是福運(yùn),又反抗不得,就叫道:“你為什么打我?” 福運(yùn)說:“你干的好事,我不打你?我還要放了你的黑血呢!”陸家小子越發(fā)恐慌,跑過來跪在小水面前,乞求解救。小水突然靈機(jī)一動,說:“我問你,你給公安局寫沒寫個旁證材料?”小子說:“沒有,我沒寫過!”福運(yùn)上去又是一個巴掌,口鼻就流出血來。小水說:“你不要打了! 既然幫助田中正陷害雷大空,現(xiàn)在雷大空案翻了,上邊追究到田中正,田中正把罪責(zé)全推給了他,他不說,讓他到公安局去說吧!”陸家小子一聽臉就黃了,忙叫道:“那不怪我,是田書記讓我寫的,他怎么全推給我?”小水接茬就問:“你說的是真的?”小子說:“我一句是假,讓鬼把我掐死去!”小水便說:“那好,現(xiàn)在雷大空已經(jīng)放出來了,他四處尋著要找你去公安局,你快把情況說清楚才沒事哩!”小子說:“我找大空說去?!毙∷f:“大空見了你非揍你不可,你不如寫出來我們給大空,再給你說說情。”小子說:“那我怎么寫,沒筆沒紙的?”小水就把筆紙給他,這小子就趴在一塊石頭上全寫了。寫完,為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事,竟將鼻孔里流出的血在指頭上蘸了按下指印。小水和福運(yùn)裝了新的旁證,一出樹林子就忍不住痛笑一回。福運(yùn)說:“小水,你還真行,給他上了個計!”小水說:“還多虧你那幾個耳光哩!”兩人到了寺里,和尚開口就說:“福運(yùn),我想好辦法了,把他叫來,我給他算卦,一步步套他,他會說出來內(nèi)情的?!毙∷f:“現(xiàn)在不用了,他把材料都寫出來了!”和尚聽了經(jīng)過,興奮之余,也驚嘆小水計高,自愧不如。
這日后半夜,一張排載著兩個旁證人到了白石寨,小水同時捎來了那件新織的床單,一見金狗,又羞又氣又傷心,眼淚就婆娑而下。金狗一一看了證據(jù),看了兩份新的旁證材料,大為激動,天不明就讓福運(yùn)交給公安局去??墒?,如此等過三天,還是沒有動靜,三個人就都急了。金狗提出他要出面,和福運(yùn)一塊去見公安局長,小水就說:“讓我替福運(yùn)去,別看他是男人家,出瞎力行,人面前說話卻不如我。我不怕,到這一步了我怕他怎的!”金狗就把見了局長應(yīng)怎么對策一一說知小水,兩人就去了。
公安局接待室里。金狗掏出了記者證,說是要找局長,接待員也就不敢怠慢,如實(shí)告訴說是局長上午到縣委田書記家去了。金狗思酌:正好,一并也去給書記告狀。兩人就又到了田書記的家里。
自上次金狗以寫內(nèi)參制止了兩岔鄉(xiāng)的現(xiàn)場會,田有善就看出金狗回白石寨已不是一般記者的勢頭了,他對他的部下說:金狗是我的老家人,這小子是條咬人的狗,卻是不出聲的,他可以把你吹上去,也可以把你治死,東陽縣書記倒就倒在沒防著他!他對白石寨情況熟悉,縣委內(nèi)部的事就不能給他透露,要防著,但也要討好!金狗也摸得清田有善的鬼胎,自那次寫過內(nèi)參之后,偏就又寫了許多報道,都是正面表彰一些專業(yè)戶的,差不多便拿來讓田有善過目。田有善自然和顏悅色*,每有上邊來了領(lǐng)導(dǎo)擺設(shè)宴會,也就把金狗請來。但幾次詢問金狗的黨組織關(guān)系能否轉(zhuǎn)到縣委來,金狗卻堅持組織關(guān)系仍在報社,并一再給報社講明:組織關(guān)系不要轉(zhuǎn)到縣上,那樣,一切就得受縣委控制,新聞報道就有可能失去它的真實(shí)性*、全面性*。
金狗和小水一推開田有善的家門,堂廳里正安著一桌酒席,幾個人吃得滿臉油汗,小水一看,幾乎要銳叫一聲,吃客一位是公安局長,一位竟是田中正!三個人剛剛舉杯相碰,酒杯就都在半空靜止了,隨之,田有善大聲寒暄道:“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金狗好口福!來,我給介紹一下,這就是咱白石寨的大秀才金狗記者,一筆好寫啊!這位是……”
小水雖是仙游川人,她認(rèn)不得田有善,田有善也認(rèn)不出她,當(dāng)下便說:“我叫小水,韓文舉你記得嗎,那是我伯伯?!?br/>
田有善就叫道:“知道,知道!你伯伯還在撐船嗎?這文舉黑瘦得一臉?biāo)善?,倒有個這么白凈的侄女?!十年前我回去過一次,在渡口上見過你的,記得你還是個黃毛小丫頭,辮子像獨(dú)苗蒜一樣!唉,我是老了,不老不行啊,手里的娃娃們都長成大人了,我還能不老嗎?小水,快坐下喝一杯吧!”
金狗便坐下,抄了筷子就吃起來,小水不動,只站在門口拿一對眼睛盯著對面的田中正。田中正知道小水在看他,不敢正眼,卻故意旁若無事地去夾菜,菜是牛肉番茄鵪鶉蛋,第一筷子沒有夾起來,第二筷子還是沒有夾起,待第三筷子夾起來了,手指抖動,鵪鶉蛋就又掉下去,濺得一桌布番茄湯。
田有善說:“中正,你怎么啦,連鵪鶉蛋都吃不到嘴里去了?!”
小水就在那里咬著牙嘿嘿地笑了一聲。
田有善說:“小水,你怎么不吃呀?”
小水說:“我不吃,我要看著鄉(xiāng)黨委書記往下吃!”
一句話說得田有善臉上下不來,金狗就說:“田書記,小水來見你,是向你告狀的!”
田有善說:“告狀,告什么狀?天大的事先吃了飯再說吧。我好賴是個書記,誰敢欺負(fù)了我的鄉(xiāng)親?!”
金狗說:“小水,田書記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一步了,你也來吃吧!田書記一直嫉惡如仇,他會給你申明冤情的。你就是不吃,也得來給書記敬一杯酒呀!”
小水便走近來,端起了酒杯。田有善說:“好好,都把杯子端起來!”小水和田有善酒杯碰了一下,又和公安局長的酒杯碰了一下,輪到田中正了,她卻空過去,仰脖將酒倒在自己口里。
田中正臉色*灰白,把酒杯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放,酒杯就倒了。
田有善說:“小水,你不認(rèn)識田中正?”
小水說:“把他燒成灰我也認(rèn)識的!田書記,你能說出這話,我小水就全信得過你,你們吃吧,我等著你們吃完飯了再說吧!”說罷,就又離開桌子站在一邊。
田有善說:“嗬,小水看樣子真是來告狀的,你說吧,告的是哪一個?咱們仙游川的事可真多,才發(fā)生了毆打人的案件,怎么又有事件發(fā)生?”
小水說:“書記說的是毆打鄉(xiāng)黨委書記的案件吧?毆打人就是我!”
一句話說得田有善措手不及,啊啊了半天,無詞以對。公安局長就站了起來,兇狠地問:“你是毆打人?雷大空是你的什么人?!”
小水說:“雷大空是我丈夫的朋友。”
公安局長說:“雷大空被抓起來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來給雷大空替罪的嗎?你們光天化日下毆打領(lǐng)導(dǎo)干部,我還沒有找著你,你倒上這兒來鬧事了?!剛才瞧你對田中正的神色*我就看出你來者不善了!”
田中正便說:“田書記,她一進(jìn)門,我就知道是沖著縣委和公安局來鬧事的,我改革中觸犯了他夫妻和雷大空的利益,他們就合伙毆打我,念她是個婦女,我沒有起訴她,她倒殺上縣委書記的門來了!”
小水說:“公安局長,田中正說我們?nèi)齻€人合伙毆打他,你可以把我也抓了去。但我還可以說,我們不僅僅是毆打,我們還剁了田中正的腳指頭!腳指頭叫狗吃了,無法拿來,剁腳指頭的刀拿來了!”
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把菜刀,啪地就放在桌子上。
公安局長說:“好啊,兇器交出來了,是投案自首了?!”
小水說:“可我要讓這位鄉(xiāng)黨委書記當(dāng)著各位領(lǐng)導(dǎo)說說,我們?yōu)槭裁炊缢哪_指頭?”
田中正氣急敗壞地說:“韓小水,這是什么地方,你敢裝瘋?cè)鰸???br/>
小水說:“這是什么地方,共|產(chǎn)|黨的縣委書記家里!你夜里到我家企圖強(qiáng)||奸,多虧我丈夫和雷大空回來,我們剁了你的腳指頭,完全是正當(dāng)防衛(wèi)!你說有沒有這回事?你當(dāng)時跪在地上是怎么說的?沒想竟誣陷我們反對你改革,毆打報復(fù)你?雷大空被抓進(jìn)了監(jiān)獄,我丈夫幾次到公安局申訴,這位局長卻死不露面,不知道申訴書看了沒有?那些新的旁證看了沒有?壞人干了壞事,反受到法律保護(hù),這是不是共|產(chǎn)|黨的法律?我們走投無路,才去報社告狀,我希望縣委書記能主持正義,為民伸冤!”
田中正突然把酒杯摔在地上,大叫:“你滿口胡說,欺騙領(lǐng)導(dǎo)和公安機(jī)關(guān)!”
金狗說:“這酒杯可是田書記家的。小水說你夜入民宅企圖強(qiáng)||奸,你說小水他們合伙毆打你,這問題好解決啊,你把腳伸出來,讓各位領(lǐng)導(dǎo)看看是不是五個指頭齊全?”
田中正腳上還纏著紗布,他要拿桌邊的一根拐杖撐站起來,但沒有撐穩(wěn),又倒在椅子上,說:“我是沒了一個指頭,就是他們在地里用木棒打掉的,這有證人證詞!”
金狗說:“噢,那也好辦,刀剁的傷口和木棒打的傷口是不一樣的嘛!要說證人證詞,你是指吳明仁老漢和陸家兒子吧,這里有他們二人重新作證的材料,你看看,這是復(fù)印的一份?!?br/>
田有善萬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他便-陰-沉了臉,威嚴(yán)地說道:“都不要說啦,這里又不是法庭!你們吵吵嚷嚷誰說得清?是罪犯,誰也逃不脫,冤枉了人,我們也不允許,白石
寨還能亂了不成?!都安安靜靜坐下,金狗,是你把小水特意叫到這里來的嗎?”
金狗說:“事情是這樣的,小水到州城去了一趟,要求報紙上披露這事,報社領(lǐng)導(dǎo)來信讓我了解情況,為了不引起社會輿論的嘩然,吸取上次河運(yùn)隊販賣木材的教訓(xùn),我想將事情大化小,小化了,才領(lǐng)小水到你這兒來的!”
田有善就笑了笑,說:“金狗這腦子夠數(shù)?。 ?br/>
公安局長就拍桌子說:“登報就登報吧,秀才吃飽了飯沒事干,一張報紙有什么了不起!”
田有善忙呵斥道:“住口!讓金狗把話說完嘛!”
金狗坐下來,喝了一杯酒,說:“報紙是黨的喉舌,它的作用也不像局長看得那么無所謂。小水告狀后,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白石寨縣畢竟是各項工作都不錯的縣,我也是寫過許多報道的。如果這事在報上披露,那實(shí)在對這個縣,這個鄉(xiāng),在座的各位領(lǐng)導(dǎo)都不利。小水他們剁了田中正書記的腳指頭,無論怎么正當(dāng)防衛(wèi),但也做得過分,說得難聽些,也是強(qiáng)||奸未遂嘛!田中正書記呢,少了一個指頭,也終是腳指頭,既不傷大體面,也不會多妨礙走路,且現(xiàn)在外邊人都不知道,何必將來鬧得一片風(fēng)聲,那田中正書記怎么工作???”
田有善說:“小水是農(nóng)村婦女,她也能知道去報社告狀?。?!”
田中正就叫道:“田書記,他們這是串通一氣的,挽了套子讓我們鉆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得好聽,難道我這腳指頭就白白斷了不成?你們是村民敢傷害鄉(xiāng)黨委書記,要是縣上干部就敢傷害縣委書記,要是中央干部,那也就敢傷害國家主席了嘛!”
田有善說:“中正,你太激動了,你到后房去安靜一會兒吧!去吧!”
田中正拄著拐杖從客廳走掉了。
小水說:“田書記,我是中學(xué)畢業(yè)生,我能不知道報紙的作用嗎?我先是到公安局去申訴,可我見不上局長,走投無路我才去州城報社的!”
田有善就又笑了笑,說:“是這樣吧,這事情算是知道了,知道了我就要管的。金狗,你領(lǐng)小水先回去,我要親自主持常委會議,研究復(fù)核這事,爭取很快給以答復(fù)。金狗的做法不錯,應(yīng)該表揚(yáng)你,以后下邊有什么冤案的,你都可以領(lǐng)著來找我。改革時期嘛,少不得出現(xiàn)這樣怪事那樣怪事,我這個書記在臺上一天,我就得管一天的事,有個電影叫《七品芝麻官》,封建時代的縣官都講究‘當(dāng)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更何況共|產(chǎn)|黨的縣委書記?!”
金狗便道謝幾句,和小水出門走了。
兩人剛走過門前的花壇,田有善家的門里就嘩地潑出一盆臟水來,小水一回頭,田中正的腦袋在窗口一透,忙又縮了回去。小水氣著說:“咱前腿一走,他就潑臟水,恨死咱啦!”
金狗并不回頭,只是說:“他們要不恨才是沒有世事的。小水,你今天厲害得很嘛!”
小水說:“你要不在場,我哪兒有膽?我說得有差錯嗎?一上了膽兒,我覺得我嘴巴還利哩!那公安局長還給我發(fā)歪,他能當(dāng)場吃了我?田有善這人還行?!?br/>
金狗笑了笑。
果然,兩天后,縣委書記田有善在電話上告訴金狗:經(jīng)過研究,雷大空不予正式逮捕,但要拘留十五天。金狗申辯:既然雷大空屬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為什么還要拘留十五天?是不是田中正是領(lǐng)導(dǎo)干部而要考慮他的利益,也是不是以此顯得公安局抓雷大空不是錯而是有理的?金狗據(jù)理力爭,田有善則施加壓力,竟說出他已經(jīng)知道金狗和小水的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知道了金狗和田中正的關(guān)系,要金狗“不要被別人說是有挾私仇的閑話呀”!金狗當(dāng)下氣得臉色*發(fā)青,要反駁時,田有善的電話卻放下了。
既然如此,金狗就以州城報社記者的身份回到了兩岔鎮(zhèn),在民間調(diào)查田中正的惡跡。而同時福運(yùn)、小水四處造輿論,揚(yáng)言要到州城上告田中正強(qiáng)||奸民女未遂而偽造證據(jù)的誣陷罪。蔡大安和田一申害怕了,因?yàn)檫@些偽造的證據(jù)都是他們具體干的,便連夜進(jìn)白石寨見到田中正,田中正又連夜去見縣委書記,遭到一頓大罵:“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你才害怕了?!你回去吧,我給公安局長講,還是把雷大空放了算了。我告訴你,金狗不是當(dāng)年的金狗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你要去給金狗說軟話!”田中正便回到兩岔鄉(xiāng),讓蔡大安給畫匠送去了兩瓶虎骨酒,軟硬兼施說了半宿話。第二天,雷大空就被無罪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