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凡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睜開雙眼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世界。
面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他想象中一個隱藏在山腹深處的石洞,在他眼前的,是另一個古老荒涼而奇異的地方。
一片巨大到望不見盡頭的荒涼的戈壁,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的樹木花草,只有深灰的巖石與沙土,大風(fēng)從戈壁上吹過,帶著嗚嗚的尖嘯聲。頭頂之上,是奇異的蒼穹,深紫色的厚重云層將這個世界壓得仿佛透不過氣來,云層之中,不斷有白色的巨大閃電從天劈下,躥過天際。
遠(yuǎn)方最遠(yuǎn)的天際,是一片暗綠色的光環(huán),那里的特別的明亮,像是黑暗的盡頭有璀璨的光輝,更有無數(shù)的流星掠過天際,發(fā)出熾熱耀眼的光芒,在天幕之中,化作輝煌而壯觀的星語。
半晌,張小凡緩緩收回了目光,震驚的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向前看去,在荒涼的戈壁之上,他前方不遠(yuǎn)處,確有一座祭壇,深灰巨石為座,八面俱有臺階,上下七層,祭壇之上有七根巨柱,分為七色,每一根高數(shù)十丈,環(huán)抱需三人方可合圍,普通人在這祭壇之上,看去直如螻蟻一般渺小。祭壇中央,還有一只形式古拙的古鼎,此刻,卻是有一個人背靠著古鼎,滿面都是疲倦之色,看去蒼老無比,正向張小凡看來。
張小凡的身子,赫然一震,這看去蒼老無比的人,赫然正是當(dāng)今的青云門掌教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此刻周圍并無陰寒黑氣,看去也遠(yuǎn)非平日里號令天下道骨仙風(fēng)的摸樣,只見他似乎一直在低低的喘息著,看著鬼厲走了過來,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能憑一己之力,走過那條‘幻月之道,真是了不起。”
張小凡默然片刻,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剛才自己的來處,聳然著一道石門,與周圍這個世界荒涼景色不同,這高一丈寬六尺的石門里,一片黑暗,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乎隱約還可以看到那一層水波流轉(zhuǎn)的旋轉(zhuǎn)水霧,似乎那條通道并不長。
只是張小凡看著那片黑暗,回憶起剛才的情景,仍是有種心有余悸的感覺,不過片刻之后,他嘴角浮起淡淡一個笑容,重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道懸玄真人。
面前這個人,可以說是直接殺死了他生平最敬重才恩師田不易,也間接的害死了師娘蘇茹,只是此刻看去衰弱但沒有絲毫戾氣的道玄真人,張小凡心中卻仿佛沒有任何的報仇的愿望。
“你沒事吧?”
他慢慢走到道玄真人面前,靜靜的道
道玄真人望著他,疲倦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卻并不問他什么過往恩怨,反而問了一句:”你為何來到此地?”
張小凡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覺得應(yīng)該來,就來了。”
道玄真人看著他,慢慢笑起來,他笑的越來越聲大,搖頭笑道:“好一個應(yīng)該來的就來了,哈哈哈哈”他笑的肆意而瘋狂,仿佛深情也漸漸激烈起來,張小凡沒有去多問什么,也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的看著。
好半晌道玄真人的笑聲才慢慢停了下來,他的臉色依舊看去十分疲倦,但他的雙眼中,異樣的光芒卻已經(jīng)開始鋒利明亮起來。
“你不想為你師傅報仇嗎?”道玄真人忽然淡淡的對他說道。
張小凡沒有回答,仍是靜靜的看著道玄真人,他的目光從容而平和,仿佛還帶著一分隱約的慈悲,倒是他懷中的猴子小灰卻似乎有些不安,動了倆下,離開了他的懷抱重新爬上了他的肩頭坐下。
道玄真人的身體,似乎輕輕的顫抖了一下,他的臉色,也慢慢起了變化,疲倦的神情漸漸消失了,目光中那凌厲的光芒,反而越來越亮。曾經(jīng)睥睨世間的那股氣勢,似乎如潮水般,迅速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力量,即使是張小凡站在一旁也可以清晰的從道玄真人的身上感覺出來。
他緩緩的站起來,一絲絲一縷縷的黑氣從他身體里冒了出來,圍繞這他極速旋轉(zhuǎn),暴戾的氣息重新出現(xiàn),他盯著張小凡,再度笑了笑,而這一笑卻似乎有些猙獰。
“還是說。你害怕嗎?”
“轟”突然,一聲巨響,在道玄真人的身后迸發(fā)而出,那一至古鼎瞬間被一股巨力炸得粉碎,碎塊四處飛濺,煙霧之中,張小凡的雙眼瞳孔微微收縮。
一把斷劍,在古鼎原來的位置上,倒插在堅硬的石座上,看去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形式古拙卻有一股威嚴(yán),赫然正式誅仙古劍。
“哈哈哈哈”此刻,濃濃的黑氣已經(jīng)在讀籠罩道玄真人,狂笑中,他一伸手,如有靈性般,誅仙古劍一震,緩緩自行拔了出來,飛離地面落到了道玄真人手里。
“既然你這么沒用,那就讓我送你去見你師傅把,哈哈哈哈”道玄真人此而而獰笑聲中,用力握緊了誅仙古劍的劍柄,瞬間,整座巨大的祭壇為之一顫,一股充沛之際的力量爆發(fā)出來,祭壇之上,那七根巨大的石柱像是受到召喚,逐一亮了起來,光芒越來越盛,
最后化作七道七彩紅光,耀眼奪目,直沖天際。
惶惶宏光沖天而起,插入深紫云層,頓時祭壇上空的厚重云層發(fā)生了變化,無數(shù)的云層開始急速旋轉(zhuǎn),電芒此起彼伏的在云層之中閃爍著,慢慢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天穹上的真容。
張小凡仰天望去,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為何這個地方名為“幻月洞府”!
高高的天穹上,那一道被誅仙固劍巨力驅(qū)動的弘光破開的裂口里,露出了一個閃爍變幻的月亮,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各種顏色光輝都在這迷幻一般的幻月上閃動著,發(fā)射出美麗而神秘的光芒。
而當(dāng)誅仙古劍驅(qū)動七根巨柱光輝射上天際之后,那七色虹光瞬間穿過了云層融入幻月之上,頓時,那幻月光輝大盛,七色光芒閃爍不停,片刻之后,竟是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了一把七彩氣劍,所過之處,所有的烏云都紛紛躲避消散,直有不可一世之威勢。
張小凡臉上變色,這陣勢他真是太熟悉不過了,正是天下無敵的誅仙劍陣,只是眼下并無漫天飛舞的小氣劍,但在幻月照耀之下,這一把主劍威勢,竟仿佛比當(dāng)日七脈山峰之上祭出的誅仙劍陣威勢更大。
道玄真人眉目此刻已經(jīng)完全籠罩在黑氣之中,冰冷笑聲從里面?zhèn)髁顺鰜?,聽去更有刺骨寒意,“這幻月洞府之中,誅仙古劍法力更增十倍,饒你是大羅金仙,也是死無葬身之地,受死吧!”
話音剛落,他手中誅仙古劍已經(jīng)揮動,瞬間天地風(fēng)云變色,隆隆雷聲炸響天地,蒼穹之上那柄可怕巨劍,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張小凡。
劍未落下,狂風(fēng)已至,張小凡心知這等毀天滅地之威,絕非人力可以硬接,身形一縱便欲閃避,不料天上幻月閃爍,在他身形甫動之際,一道虹光已然罩了下來,頓時間如泰山壓頂,竟是將他整個人生生壓了回去,且壓力之后,竟令他站立不穩(wěn),整個身子緩緩跪了下去。立足之處,地下“咔咔咔咔”之聲 隆隆傳來,以張小凡為中心幾十丈方圓之內(nèi),地面轉(zhuǎn)眼間龜裂無數(shù)。
巨劍未至而威勢如此,誅仙古劍折斷之后,其在幻月之下,威力竟仿佛更勝往昔,以此可怖之力,當(dāng)真就算真的大羅金仙到此,也要灰飛煙滅,只不知如此可畏可怖之威力,怎么會存在于人間?
張小凡雖然此刻道行極高,且經(jīng)歷生死徹悟之后,心態(tài)輪回,修行又更進(jìn)了一層。奈何這誅仙之力,斷非人間所有,非人力所能抵擋,也竟是束手無策,只得輕嘆一聲,束手待斃。
只是這生死關(guān)頭,他心中卻是一片沉靜,沒有絲毫的恐懼,就像是將要回家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過好像天意不欲他如此而亡,在張小凡自己放棄的時候,卻另有一個聲音在遠(yuǎn)處響了起來。
“師兄,住手吧……”
這聲音年輕而平靜,但話聲之中,聽起來卻給人一種隱隱的激昂與飛揚的感覺,仿佛這說話的人隨便說上一句,便可以輕易地打動人心,讓人熱血沸騰。
毀天滅地,神魔也無法阻擋的誅仙之力,突然間生生頓住了,那看去仿佛掌握了天地生殺大權(quán)睥睨一切的道玄真人,此刻面上的黑氣突然散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愕然地盯著鬼厲身后,連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
“你……萬師弟……”
張小凡身上的壓力忽然散去,隨即腳下那些龜裂也悄無聲息地自行合攏,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他來不及去驚訝這些,一個急轉(zhuǎn)身向后望去。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他剛才進(jìn)入這個世界的那扇石門之下。
那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青年,劍眉星目,臉上帶著淡淡溫 和的笑意,但一雙眼眸之中,卻仿佛始終散發(fā)著一股熱情激昂。戈壁上的大風(fēng)吹過,他白衣飄飄,說不盡的瀟灑,只是隨隨便便那么站著,張小凡卻忽然有一種從內(nèi)心中敬服的感覺,仿佛只要他說一句話,自己便是跟著他縱橫天下鐵血沙場也是心甘情愿了。
天際蒼穹,幻月閃爍。
曾經(jīng)的青云雙驕,在這迷幻一般的歲月空間里,在錯亂而迷失的記憶中,再度重逢了。
道玄真人的身體,開始慢慢顫抖起來,高舉的誅仙古劍,緩緩垂下,他一步一步地走下祭壇,走向那個白色的身影,再也沒看張小凡一眼。
白衣飄動,英俊的臉龐正如記憶中那段熱情的歲月,散發(fā)著年輕的光芒。
那光芒,溫 暖而熾熱,曾幾何時,是他深心中也最可珍惜的地方。
他眼中,干枯的眼中,緩緩有熱淚涌動。
“師弟……真的是你嗎?”
那白衣青年站在那兒,沒有離開石門的范圍,臉上微笑著,對道玄真人道:“師兄,你好啊,我們好久不見了?!?/p>
道玄真人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雖然還握著誅仙古劍,但他身上的黑氣在他看到萬劍一的
身影之后,就迅速地消退,只是與此同時,那張小凡最初看到他時的深深疲倦之色,又重
新回到他的臉上。
他仿佛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蒼老了十歲,就像是體內(nèi)的生命,被手中的誅仙給吸噬而去了。
只是道玄真人顯然完全沒有注意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那個神秘出現(xiàn)
的白衣青年身上,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去觸摸那記憶中地身體:“師弟……”
他的聲音,半途而斷了,他的手穿過了那個軀體,什么也沒有摸到,除了虛無。
道玄真人一個踉蹌,似乎立足不穩(wěn),在伸手扶助石門之后才勉強站住,嘴里大口喘息著,但
眼中卻掠過絕望與傷痛之色。
如浮光掠影,剛剛應(yīng)為他伸手觸摸而消散的白色身影,又悄然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地眼前,只是
仍然沒有離開那扇石門的范圍,那個年輕的影子,依舊微笑著說道:“師兄,你為什么還不清醒呢?”
道玄真人抬頭望去,眼中一片迷惘,喃喃道:“清醒,什么清醒???”
白衣青年凝視著他,靜靜地說道:“師兄,你聰明一世,早該大徹大悟了,放下吧,放下對這世俗
的眷念,放下對力量無用的追求。我們兩人當(dāng)年一同修道,所為的,難道噬這些東西嗎?”
道玄真人的身子慢慢發(fā)抖起來,此刻他看去已經(jīng)完全噬一個衰老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在迷
惑中拼命爭扎著想要看清前方的路。
“我們……修道……為了什么……啊?”
那白衣青年又露出了那溫 和的笑容,他臉上的神情如此溫 暖,以至于連站在一旁的張小凡都為之震
顫。只見那白衣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輕輕衣甩羞袍,一陣輕風(fēng)從衣襟之間吹過,將腳下的細(xì)細(xì)沙塵,吹
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空空如也。
他平和而沉靜地看著道玄真人蒼老疲倦地臉龐,溫 和地說:“師兄,放下吧?!?/p>
“啪!”
誅仙古劍,蘊涵著無上法力足以毀天滅地地誅仙古劍,從道玄真人的手中跌落下來,像一把再普通不過的人間長劍,破銅爛鐵一般,摔在地上。
道玄真人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平和而沉靜,與白衣青年面上的笑容一摸一樣。
“我真是……傻啊,居然等了這么久才明白過來……”他低聲淡淡地說著,走上一步,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擁抱什么,但是片刻之后,他地身軀慢慢傾倒下去,無力地摔倒在地面之上。
所有的生命從那具軀體上消散而去,只是無論如何,卻終究奪不去道玄真人面上那淡淡而溫 和的笑意。
天地寂寂,剎那間,只剩下了遠(yuǎn)方呼嘯的風(fēng)聲。
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此刻就這般靜悄悄地去了,張小凡默然站在一旁,看著這發(fā)生地一切。
白衣青年地身影有些模糊起來,但并沒有消散,相反地,他沉默地看著道玄真人的遺體過了一會之后,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張小凡。
張小凡心里多少知道這個似真似幻的白衣身影是什么身份,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處一般崇敬之情,低聲道:“前輩。”
那白衣青年仍是帶著溫 和的笑意,看著張小凡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欣賞,微微笑道:“孩子,你好,真的很好?!?/p>
張小凡一時沒明白他為何夸獎自己,也不知他話里的“好”字是指什么,不覺有些愕然,但那白衣青年卻似乎并沒有打算解釋,手上輕輕一揮,只見原本躺在地上的誅仙古劍,忽然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拖住,飛了起來。
白衣青年凝望著這把古劍,隨后看向張小凡,靜靜地道:“孩子,這誅仙之力是奪天地造化之玄奇的無上法力,可以誅仙滅魔,毀天滅地,本不應(yīng)存于人間,但既然他已經(jīng)在這兒了,便終究需要一個主人。”
說話之間,誅仙古劍如輕飄飄浮萍一般,卻是被風(fēng)送來,飄到了張小凡的身前。
張小凡愕然,看向那白衣青年,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才好,半響才道:“前輩,你”
白衣青年微笑道:“你以為你為何能來此地?其實都是此劍召喚你來的緣故,所以說,你才是有緣之人?!?/p>
張小凡連連搖頭,道:“前輩,你與道玄……師伯二人都是驚才絕艷的奇才,蓋世聰慧,萬中無一,勝過弟子不知千倍萬倍,你們二位都無法真正掌握這誅仙之力,弟子愚鈍,如何能擔(dān)此大任?”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擔(dān)不擔(dān)的起你拿起這把誅仙古劍便知道了,這誅仙之力并非人間凡俗之物,自然非人道法可以掌握了?!?/p>
張小凡一怔,望向白衣青年,道:“前輩這話什么意思?”
白衣青年微笑道:“自古以來,能有機緣貫通五卷“天書”有四卷者,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若非如此,天下生靈億萬,為何只有你能感覺這誅仙古劍的召喚心語?”
張小凡越聽越驚,失聲道:“什么,難道前輩你的意思是說這誅仙古劍就是……”
白衣青年微笑道:“正是,誅仙古劍就是傳說中的第五卷天書!”說到這里,他忽然面色又是一黯,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和,淡淡道:“更何況,真正能掌握誅仙之力的關(guān)鍵,卻也并非乃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最重要的,反而是內(nèi)心。”
張小凡不解,道:“這卻是為何?”
白衣青年道:“誅仙之力遠(yuǎn)超凡俗,掌控這輕易就能睥睨天下所向披靡,如此可畏可怖之力一旦在手,往往便會不自覺沉溺其中,到最后反而心魔反噬,反成了誅仙之力的奴仆了。”
他輕嘆一聲,道:“當(dāng)年我與道玄師兄俱是自信天下無雙,目空一切,殊不知到了最后,終究都沒有抵擋心魔,只有真正經(jīng)歷了千難百劫,挫折失敗,一顆心百煉成鋼的人,才是這誅仙之力的真正主人??!”
誅仙古劍,緩緩飄到了張小凡的面前,遠(yuǎn)處,白衣青年的身影開始晃動起來,漸漸模糊,但他的聲音,仍是清楚地傳來,“孩子,好好掌握這個力量吧,等你真正明白了天書里那句話的意思,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下一刻,白影消散,幾乎是在同時,張小凡肅容緩緩伸出手去,抓住了誅仙古劍的劍柄。
五指,合攏!
“轟!”
猶如一聲驚雷,突然在耳邊炸響,將整座蒼穹撕裂開去,電芒亂躥,風(fēng)云滾動,天際蒼穹之上幻月光華大盛,七彩閃耀不停,會聚成一只巨大光柱,從天而降,將張小凡的身影籠罩其中。
“啊……”
一聲長嘯,聲入云端,張小凡倒飛而去,落在那祭壇之上,七根彩色奇柱同時亮起,光柱如龍,在半空中矯健翻騰,似乎在歡呼狂嘯。
光華深處,張小凡的身影看去仿佛有些模糊起來,只見依稀看到他的動作,慢慢地將誅仙古劍舉起,隨著古劍的升高,天穹之上風(fēng)云旋轉(zhuǎn)得越來越急,那一柄代表著絕世誅仙之力的彩色氣劍,再度出現(xiàn),睥睨世間,不可一世!
在那天際巨劍的周圍,在那幻月光華照耀之下,空曠的虛無天地間,赫然緩緩現(xiàn)出了一排巨大的金色字體,每一個都高百丈大小,從天際直下地面,壯觀之極。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風(fēng)云激蕩,天地蕭蕭,光華深處,那一道目光,深深凝望著天地蒼穹!
青云山,通天峰。
從通天峰上眺望出去,遠(yuǎn)處的天空再沒有往日那種萬里無云的蔚藍(lán)空曠,此時此刻,一種暴戾的血紅光影籠罩了天際,化作沉沉烏云,正向著通天峰重這壓過來。
青云門內(nèi)一片混亂,魔教這一次的突然入侵,勢頭之兇猛非任何人可以預(yù)料,短短時日之內(nèi),正道已然元氣大傷,精英十去八九,最可怖的,便是這十中八九的正道精英,竟然是被魔教鬼王宗那不知什么神秘詭異的邪惡術(shù)法,盡數(shù)迷了心志,反成了鬼王坐下的打手,六親不認(rèn),返身過來對正道道友大肆殺戮。
原先正道對著魔教的絕對優(yōu)勢,陡然間乾坤逆轉(zhuǎn),而鬼王似乎還嫌這不夠一般,更大施邪法,竟然將前往青云路中以及青云山山脈附近所有百姓居民盡數(shù)都迷惑心志,成了他手下只懂殺戮的兇器,人數(shù)已超十萬之眾,威勢之大,竟比當(dāng)年那一場號稱天地巨劫的獸妖之災(zāi),更勝一籌。
而青云門這里,不過是青云門本門弟子以及正道中殘存的一道友而已,名門大派精英已是為之一空,就算是天音寺這等巨擘門閥,此刻也不過來了十幾位僧眾,其中有方丈普泓上人、普空神僧還有年輕一輩的法相,法善等人,在一眾和尚群里,另有一個干枯老僧,沉默寡言,一直站在普泓上人身旁。
聞聽到天音寺眾僧來到,青云門中當(dāng)即一陣聳動,多少年來,天音寺一向與青云門交 好,每當(dāng)大難,俱是并肩御敵,當(dāng)下眾人紛紛迎出,只是看到天音寺眾僧之后,不禁都為之啞然。
排在青云門眾人前頭的。除了長門暫時處置事務(wù)的蕭逸才外,便是如今青云門輩分最高的風(fēng)回峰首座曾叔常和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了。曾叔常放眼看去,只見天音寺眾僧看去面上有風(fēng)塵之色倒也罷了,但大多數(shù)僧人身上居然都帶著血跡斑痕,顯然來到這里之前,已然經(jīng)過了一場或幾場苦戰(zhàn),在聯(lián)想到天音寺僧人之眾。居然只來了這些人,難道……
曾叔常踏上一步。遲疑了一下,道:“普泓大師,你們……這……”
普泓大師倒是十分平靜,合十回禮.淡淡道:“此番浩劫又起,天下生靈途炭,敝寺僧眾原欲拯救百姓蒼生,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多半弟子都已經(jīng)往生了?!?/p>
說罷,輕輕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曾叔常啞然,隨即面上露出沉痛之色,蕭逸才強作鎮(zhèn)定,雖然一顆心也是慢慢沉了下去,但還是強笑道:“不管怎么說,諸位大師來了就好,請先進(jìn)去吧?!?/p>
普泓大師等天音寺僧眾合十答禮,當(dāng)下眾人紛紛走回了玉清殿上,眾人身后,遠(yuǎn)處天際之上的血色紅云,又壓進(jìn)了幾分。
水月大師走了幾步,忽然若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跟在自已身旁的陸雪琪不知何時走到了石階旁邊的欄桿旁,憑欄遠(yuǎn)眺,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水月大師剛想喊她,忽地神色一黯,像是想到什么,悄悄走了過去,走到陸雪琪的身后,柔聲叫了一聲:“雪琪?!?/p>
陸雪琪身子一動,驚醒過來,回過頭看了水月大師一眼,低聲道:“是,師傅,弟子這就進(jìn)去。”
說罷,她轉(zhuǎn)身正欲走向玉清殿,誰知水月大師面上神情掠過一陣疼惜之意,伸手卻是抓住了陸雪琪的手,拉住了她。
陸雪琪有幾分驚訝,轉(zhuǎn)過頭來,道:“師傅,怎么了?”
水月大師輕輕嘆息一聲,看著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雪琪,你現(xiàn)在走吧?!?/p>
陸雪琪一怔,道:“師傅,你讓弟子去哪里?”
水月大師轉(zhuǎn)向遠(yuǎn)方,看著那片兇戾的紅云滾滾壓來,淡淡道:“離開青云山,到你想去的地方,和你心里想念的人在一起,好好過一輩子吧?!彼D(zhuǎn)頭看向陸雪琪,道,“不要再回來了?!?/p>
陸雪琪的臉色白了一下,眼中忽地淚光閃動,但片刻之后,她終究還是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師傅,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p>
水月大師苦笑了一聲,道:“傻孩子,師傅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就算死也沒什么,可是你還這般年輕,又有真心眷念相愛的人兒,聽師傅的話,離開青云去和他在一起吧?!?/p>
陸雪琪貝齒緊咬牙關(guān),嘴唇輕輕顫抖著,似乎水月大師的話對她來說,是一個仿佛令她根本不能拒絕的誘惑 ,魂牽夢縈刻骨銘心,不都是為了那樣的生活嗎?
只是,她終究還是慢慢地,像是艱難無比,但終究還是緩緩搖了搖頭,然后,轉(zhuǎn)身,向著玉清殿內(nèi)走去。水月大師看著她單薄而脆弱的身影,一聲長嘆,緩緩搖了搖頭,神色愴然。
站在原地停了片刻,她輕輕嘆息一聲,也向著玉清殿內(nèi)走去,走到一半,忽地她又停了下來,向玉清殿遠(yuǎn)處的另一角欄桿處看去,只見在那個僻靜地方,卻另有一男一女,悄悄站在一起,低聲細(xì)語,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而那二人,女的正是水月大師座下弟子文敏,男的是大竹峰宋大仁,看他們二人神色,隱隱柔情,并沒有多少對死亡將臨的恐懼,反而像是更加珍惜眼下短暫的光陰一般。
至少,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帶著淡淡溫 和的笑意。
水月大師的心頭,像是又痛了一下,看著那兩人許久,默然無語,慢慢走進(jìn)了玉清殿內(nèi)。
玉清殿上,眾人已落座了,普泓上人德高望重,眾人推他坐了主位,但普泓上人堅辭不就,最后還是將主位空著,眾人在兩旁依次坐了。
曾叔??人砸宦暎溃骸按髱?,請問天音寺附近,難道也被魔教妖人侵襲了嗎?”
普泓上人合十道:“我佛慈悲保佑,妖邪魔爪暫時還未傷害天音寺附近的百姓,敝寺僧眾是聽聞了魔教妖人重新造孽殺生,為保護(hù)天下蒼生,這才前往阻擋,不料此番魔教妖法如此厲害,竟是害了眾多弟子,唉……老衲罪孽深重啊。”
青云門眾人面上都浮現(xiàn)出痛惜之色,蕭逸才勸道:“大師不必自責(zé),諸位過世的師兄死得其所,當(dāng)盡往西方極樂。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應(yīng)付當(dāng)前的危局才是。”
普泓上人嘆息一聲,點了點頭,隨即面上露出希望之色,看向青云門諸人,道:“眼下局勢危急,蒼生正處水深火熱之中,放眼天下,唯有貴派道玄師兄施展誅仙劍陣,大展神威,方可扭轉(zhuǎn)危局,拯救眾生,拜托了!”
說罷合十深深施禮,誰知此言一出,青云門中眾人是面面相覷,一個個木然無言,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很快普泓上人就發(fā)現(xiàn)了情勢不對,愕然道:“怎么?”
蕭逸才苦笑一聲,道:“大師有所不知,我們青云門中也有變故,恩師他老人家已經(jīng)……失蹤多日了?!?/p>
天音寺僧眾一陣聳動,普泓上人愕然道:“怎會如此?”
蕭逸才面露無奈之色,道:“事到如今,也就不瞞諸位大師了,自從當(dāng)年獸妖浩劫恩師施展誅仙劍陣退敵之后,他老人家就變得有些奇怪起來,行事大異往常,本來古怪一些也沒什么,但恩師他老人家做了一些……奇怪事情之后,就此失蹤,便再也沒有消息了?!?/p>
普泓上人默然無言,怔怔說不出話來,道玄真人一身修行神通,天下側(cè)目,怎么會變作這般模樣,真是匪夷所思,但蕭逸才等人顯然又不是說謊,看他們一個個面色尷尬,想來那口中“奇怪”之事,也并非是可以輕易容忍的作為,但最重要的,卻是道玄真人失蹤之后,眼下卻該如何?
普泓上人忽地神色一動,抬頭向青云門眾人道:“那……不知誅仙古劍可還在否,貴派之中,是否另有賢達(dá)高人,可以催持這誅仙劍陣?”
這一次,蕭逸才沒有說話,旁邊的曾叔常嘆了口氣,道:“大師有所不知,誅仙古劍向來只由我青云門掌教真人一人保管,代代相傳,外人并不能接觸,眼下誅仙古劍也是隨著道玄師兄一同失蹤了;此外,催持誅仙劍陣需要太清神通,非絕世之才無法修到,本門這百余年間……只有道玄師兄一人可以修到這等境界,我等慚愧,有心無力啊?!?/p>
普泓上人最后的一絲希望都破滅了,怔了半晌,低聲道:“若當(dāng)真如此,豈非敗局已定,天下蒼生果然大禍臨頭了嗎?”
青云門眾人默不作聲,一個個都面色凝重,低下了頭。
玉清殿內(nèi),空氣一時凝重?zé)o比,誰知就在這時,突然從遠(yuǎn)處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絕望的叫喊,隨后一片兇戾嘶吼咆哮之聲 ,猶如萬千野獸隆隆傳來。
一個面帶絕望之色的青云弟子跌跌撞撞沖進(jìn)了玉清殿,顫聲叫道:
“魔、魔教妖人殺上山來了……”
所有的人瞬間一起站起,個個面露驚愕與不能置信的神情,慢慢地,一股絕望的氣息彌漫在了這個氣勢恢弘的玉清殿上。
難道,真的就沒有絲毫希望,就此隕滅一切了嗎?
人群背后,陸雪琪悄然轉(zhuǎn)身,向著遠(yuǎn)方遙望而去,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有的只是淡淡的溫 柔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