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十幾年,洪承疇混得還可以,當上了刑部郎中,又被外放地方,當了參政。
參政這個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通?;斓阶詈?,就是光榮退休。
沒考上翰林的進士,混飯吃的小參政,到歷史留名,罵聲不絕,余音繞柱的大人物,只是因為,他外放的地方,是陜西。
剛去陜西的時候,洪承疇帶了很多書,
因為他只是一個書生,他沒有打過仗,也沒有殺過人。
據(jù)說在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他們天生就會打仗,天生就會殺人。
這是事實,不是據(jù)說。
洪承疇是一個真正的天才,軍事天才,他帶著臨時拼起來的家丁、仆人、伙夫,就這么上了戰(zhàn)場,卻沒有絲毫的膽怯。
面對優(yōu)勢敵軍,他憑借卓越的指揮,輕易擊敗了起義軍,斬殺五百余人,解圍韓城。
在洪承疇人生中,有過無數(shù)次戰(zhàn)役,有過無數(shù)個強大的對手,最重要的,是這一次。
這個微不足道的勝利,讓洪承疇明白,他是多么的強大,強大到可以力挽狂瀾,可以改變無數(shù)人的命運。
他要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挽救這個末落的王朝,創(chuàng)造太平的盛世。
諷刺的是,他最終做到了,卻是以一種他做夢也未曾想到的方式。
洪承疇是一個務實的人,具體表現(xiàn)在,他正確地意識到,楊鶴是一個蠢貨。
招撫是沒有用的,錢是不夠用的,唯一有用的方式,是鎮(zhèn)壓。
三十年以來,書,是他僅有的寄托。
戰(zhàn)后,他丟掉了書,做出了一個新的抉擇——開戰(zhàn)。
奇跡就是這樣發(fā)生的,此后的兩個月里,洪承疇率領這支純粹的雜牌部隊,連戰(zhàn)連勝,民軍聞之色變,望風而逃。
在歷史上,他的這支軍隊,有一個專門的稱呼——“洪兵”。
洪承疇是文官,楊鶴也是文官,這是兩個人的共同點,也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
對待民軍,楊鶴是很客氣的,投降前,他好言好語招撫,投降后,他好吃好喝招待。
而洪承疇的態(tài)度有點差別,投降前,他說,如果不投降,就殺掉你們,投降后,他說,你們投降了,所以殺掉你們。
對于這件事情,我始終很疑惑,讀圣賢書,就讀出這么個覺悟?
自古以來,殺人放火之類的事,從來沒斷過,但公認最無恥的事,就是“殺降”,人家都投降了,你還要干掉他,太過缺德。
但更讓我疑惑的是,這種缺德事,洪承疇同志非但干了,還經(jīng)常干。
比如那位曾經(jīng)圍過韓城,被洪承疇打跑的王左桂,后來也投降了。洪承疇聽說后,決定請他吃飯。
還沒吃完,一群人沖進來,把王左桂剁了。
我始終覺得,這事干得相當齷齪,就算動手,起碼也得等人家吃完飯。
落在他手上的民軍頭領,不是抵擋到底被殺,就是不抵抗投降被殺,總之,無論抵抗到底,還是不抵抗到底,都得被殺。
但事實告訴我們,在某些時候,這種方法是有效的,至少對某些人很有效。
這個某些人,是指張獻忠之類的人。
關于張獻忠的具體情況,這里先不講,關于他后來有沒有在四川干過那些事,也不講,只講一個問題——投降的次數(shù)。
我曾經(jīng)在圖書館翻過半個月的史料,查詢張獻忠先生投降的相關問題,我知道他是經(jīng)常投降的,但我不知道,他能經(jīng)常到這個份上。
簡單地說,他的投降次數(shù),用一只手,是數(shù)不過來的,兩只手都未必,而且他投降的頻率也很高,有一次,從投降到再反,只用了十幾天。
這是難能可貴的,一般說來,投降之后,也得履行個程序,吃個飯,洗個澡,找個地方定居,以上工作全部忙完,至少也得個把月,但張先生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實在令人咂舌。
相比而言,李自成就好得多了,雖然他也投降,但還是很有幾分硬氣的,說不投降,就不投降,屬于硬漢型人物。
大體而言,當時許多民軍的行為程序是,起兵、作戰(zhàn)、被官軍包圍,投降,走出包圍圈,拿起武器,繼續(xù)作戰(zhàn)。
此類表演,基本算是固定節(jié)目,數(shù)不勝數(shù),很快,你就會看到兩個典型案例。
洪承疇跟楊鶴不同,他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在他看來,要徹底扭轉形勢,不能招撫,不能受降,只有一個辦法——趕盡殺絕。
這種方式的效果相當明顯,短短幾個月內,西北局勢開始穩(wěn)定,各路民軍紛紛受挫,首領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