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丁都兵變,實在難能可貴,連崇禎同志都哭笑不得,直接把他趕回家賣紅薯。
有這樣的好同志來當(dāng)總督,高迎祥的好日子就此開張,沒過多久,他就出了山區(qū),先到河南,拉起了幾萬人的隊伍,連戰(zhàn)連勝,此后又轉(zhuǎn)戰(zhàn)陜西,氣勢逼人,洪承疇拿他都沒辦法。
四大猛人里,曹文詔死了,洪承疇沒轍,左良玉固守,高迎祥最怕的盧象升,又去了遼東,現(xiàn)在而今眼目下,高闖王可謂天下無敵。
然后,第五位猛人出場了。
在這人出場前,高先生跟四大猛人打了近七年,越打越多,越打越風(fēng)光,從幾千打到幾萬、幾十萬,基本是沒治了。當(dāng)時朝廷上下一致認(rèn)為,隔幾天跟他打一仗,能讓他消停會,就不錯了。至于消滅他,大致是個夢想。
在這人出場后,夢想變成了現(xiàn)實。
他沒有用七年,連七個月都沒用,事實上,直到崇禎九年(1636)三月,他才出山,只用了四個月,就搞定了高迎祥。
在歷代史料里,每到某王朝即將歇業(yè)的時候,經(jīng)??吹竭@樣一句話,XX死而X亡矣。
前面的XX,一般是指某猛人的名字,后面的X,是朝代的名字,這句話的意思是,某猛人,是某王朝最后的希望,某猛人死了,某王朝也就消停了。
在明代完形填空里,這句話全文如下:
傳庭死,而明亡矣。
傳庭者,孫傳庭也。
孫傳庭
孫傳庭是個相當(dāng)奇怪的人,因為在殺死高迎祥之前,他從未帶過兵,從未打過仗,過去的三十多年里,他主要的工作,是人事干部。
孫傳庭,字伯雅,山西代縣人,萬歷四十七年進士,在崇禎九年之前,歷任永城、商丘知縣,吏部主事。
其實他的運氣不錯,我查了查,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到天啟初年,竟然就當(dāng)上了吏部郎中,人事部正廳級干部,專管表彰獎勵。
六部之中,吏部最大,而按照慣例,吏部尚書,一般都是從吏部郎中里挑選的,孫傳庭萬歷二十一年(1593)出生,照這個算法,他當(dāng)郎中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年輕就是資本,照這個狀態(tài),就算從此不干,光是熬,都能熬到尚書。
然而沒過兩年,孫傳庭退休了,提前三十年退休。
他丟棄了所有的前途和官位,毅然回到了家鄉(xiāng),因為他看不順眼一個人——魏忠賢。
看魏忠賢不順眼的人很多,而愿意辭官的,不多。
崇禎元年,魏忠賢被辦挺了,無論在朝還是在野,包括當(dāng)年給魏大人鞠躬、提鞋的人,都跳出來對準(zhǔn)尸體踩幾腳,罵幾句,圖個前程。
但孫傳庭依然毫無動靜,沒有人來找他,他也不去找人,只是平靜地在老家呆著,生活十分平靜。
八年后,他打破了平靜,主動前往京城,請求復(fù)職。
出發(fā)之前,他說出了自己復(fù)出的動機:
“待天下平定之日,即當(dāng)返鄉(xiāng)歸隱。”
朝廷很夠意思,這人沒打招呼就跑了,也沒點組織原則,十年之后又跑回來,依然讓他官復(fù)原職,考慮到他原先老干人事工作,就讓他回了吏部,接著搞人事考核。
對他而言,這份工作的意思,大致就是混吃等死,但他沒有提出異議,平靜地接受,然后,平靜地等待。
一年后,機會出現(xiàn)了,在陜西。
當(dāng)時的陜西巡撫,是個非常仁義的人,具體表現(xiàn)為每次在城墻上觀戰(zhàn),都不睜眼,據(jù)他自己說,是不忍心看,但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他是不敢,這號人在和平時期,估計還能混混,這年頭,就只能下崗。
巡撫這個職務(wù),是個肥缺,平時想上任是要走后門的,但陜西巡撫,算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混飯吃的,沒準(zhǔn)哪天就被張某某、高某某剁了,躲都沒處躲,孫傳庭就此光榮上任,因為主動申請的人,只有他一個。
孫傳庭出發(fā)之前,皇帝召見了他。
對于孫巡撫的勇敢,崇禎非常欣賞,于是給了孫傳庭六萬兩白銀,作為軍費。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按崇禎的說法,國家比較困難,經(jīng)費比較緊張,也就這么多了,你揣著走吧,省著點用。
當(dāng)年楊鶴拿了崇禎十萬兩私房錢,招撫民軍,也就用了幾個月,孫傳庭拿著六萬兩,也就打個水漂。
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自古以來,要人辦事,就得給錢,如果沒錢,也行,給政策。
孫傳庭很干脆,他不要錢,只要政策,自己籌餉,自己干活,朝廷別管,反正干好了是你的,干不好我也跑不掉。
就這樣,孫傳庭拿著六萬兩白銀,來到了陜西。
當(dāng)時陜西本地的軍隊,戰(zhàn)斗力很差,按照當(dāng)時物價,六萬兩白銀,大致只夠一萬人半年的軍餉,最能打的將領(lǐng),如曹變蛟(曹文詔的侄子)、左光先、祖寬,要么在洪承疇手下,要么跟著盧象升,總之,孫傳庭算是個三無人員,無錢、無兵、無將。
但凡這種情況,若想咸魚翻身,大都要經(jīng)過臥薪嘗膽、勵精圖治、艱苦奮斗、奮發(fā)圖強等過程,至少也得個兩三年,才閃亮登場,大破敵軍。
孫傳庭上任的準(zhǔn)確時間,是崇禎九年(1636)三月,他全殲高迎祥的時間,是崇禎九年(1636)七月。
從開始,到結(jié)束,從一無所有,到所向披靡,我說過,四個月。
他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到今天,也沒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