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阿爾貝·加繆對葬禮有某種興趣,至少是文學上的興趣,這種興趣在《局外人》、《墮落》、《蒂巴薩的婚禮》和其他一些敘事性*作品中都可以見 到?!敖裉欤瑡寢屗懒?。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就這幾個字,定下了《局外人》漫不經(jīng)心的敘事調(diào)子?!啊毒滞馊恕芬淹瓿?。”1940年月,加繆在《記事》 中同樣漫不經(jīng)心地寫道。那年他26歲,住在巴黎這個冷漠而又灰蒙蒙的城市里,在一家晚報負責第4版的拼排。從他住的蒙瑪特高地拉維尼亞街16號布瓦利耶旅 館,他可以感覺到巴黎這座城市的心臟跳動,聞到她可鄙的輕佻氣息。他不喜歡巴黎,巴黎也還沒有喜歡上他。在一個-陰-暗的房間里,他于喧鬧中突然醒來,內(nèi)心空 無所依,世界僅僅是一片陌生的景物而已,他問自己,我在這里做什么?那些人的動作和笑容有什么意義?這種飄在空中似的心態(tài)無疑是他醞釀這部小說有益的空 氣。小說的第一句用的是現(xiàn)在時,“今天,媽媽死了”,第二段轉(zhuǎn)而使用將來時,默爾索在想像他如何趕去參加葬禮,就像去了結(jié)一樁什么事,到第三段,我們看到 的是已經(jīng)完成了的過去時,“我乘的是兩點鐘的公共汽車”。隨之,我們看著他走進養(yǎng)老院的小停尸間,第二天一早,他洗了臉,喝了杯牛奶咖啡,“好極了”,他 這樣說。聞著從山上吹過的風帶著的鹽味,他甚至想這是一個不錯的天氣,宜于散步的天氣。終于送葬的隊伍出發(fā)了,他不是看這個人衣著滑稽就是那個人態(tài)度做 作,他一個勁地向我們抱怨火辣辣的太陽、皮革味、馬糞味、油漆味怎樣弄得他疲憊不堪。他讓那些正派的人們也讓我們這些在閱讀前沒有心理準備的讀者失望了, 整個葬禮上他沒有流一滴淚,甚至沒有假裝悲傷或者流淚。葬禮留存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一些事物的碎片:教堂,村民,墓地上紅色*的天竺葵,棺材上血紅色*的土,雜 在土中雪白的樹根,人群,說話聲,村子,在一個咖啡館門前的等待,馬達的轟鳴。當車子開進傍晚的阿爾及爾市,他還感到了一絲輕松和喜悅—想到可以上床睡它 個12個鐘頭時的輕松和喜悅。隨后我們將看到,在作品的第二部,在他用一支手|槍在苦難之門上短促地叩了四下以后,他在這一天的“麻木不仁”將成為法庭對他 起訴的重要根據(jù)。人們譴責默爾索身上這種外在的冷漠,只是他們忽略了顯然是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默爾索和他母親之間那種獨特的共處的方式,這種外在的冷漠正 是從他母親那兒得來的,母子間的關系正是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是真誠的。而默爾索也拒絕、甚至不屑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解,他拒絕撒謊,拒絕掩飾自己的情感, 于是這個既成的社會感到了威脅,法庭要求他按照神圣的規(guī)矩對自己所犯的罪行懺悔,他回答說,在這方面他感到更多的是厭倦而不是真正的懊悔,正是這種說法他 被判死刑。小說從一次葬禮出發(fā),它抵達的是一個年輕人的死亡。這是小說事理上的邏輯。然而小說內(nèi)在的、嚴密的情感邏輯我們只有依據(jù)樸素的閱讀方法,即不帶 先入之見,不去尋求語詞下的暗流, 而是順應他的寫法,緊貼他的主人公的生活和情感方式才能找到。這種方式加繆在有關卡夫卡的一則文論中已經(jīng)提到,即從外表接觸情節(jié),從形式接觸小說。因此默 爾索的母親的死亡和她的葬禮,作為突然闖入的事件,既來源于加繆自身情感的經(jīng)驗,也定下了小說基本的敘事框架,因為以后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以這個事件為原核 伸延出去的。當默爾索的生活發(fā)生突變(他殺了人),又是他對這一事件的態(tài)度促成了他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