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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明朝那些事兒1:洪武大帝

當年明月 著 /

神秘師兄 上傳

決裂!

被殺者的鮮血還未擦凈,朱棣就發(fā)表了自己的聲明,現(xiàn)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士兵們知道,就要打仗了,得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去拚命。燕王的親屬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改變,不是從王侯升格為皇親,就是降為死囚。無論如何,改變現(xiàn)狀,特別是還不錯的現(xiàn)狀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畢竟大家都是人,都有自己的考慮,類似造反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值得慶祝的,特別在成功之前。即使是義正言辭的朱棣本人,心底應(yīng)該也是發(fā)虛的。但有一個人卻是真正的興高采烈。

這個人就是道衍,對于他而言,這正是最好的機會。他已經(jīng)六十四歲了,為了等待這個機會,他已經(jīng)付出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一生中沒有青春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也沒有聲色犬馬的享樂,有的只是歷經(jīng)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和孤燈下日復(fù)一日的苦讀。

他滿腹才學(xué),卻未官運亨通,心懷天下,卻無人知曉。隱忍這么多年,此時不發(fā),更待何時!

反了吧,反了吧,有這么多人相伴,黃泉路上亦不寂寞!

不登極樂,即入地獄,不枉此生!

張昺和謝貴被殺掉了,可是他們的衛(wèi)士還在門外等著,士兵們看見人一去不返,最先想到的問題倒不是兩人有什么危險,而是自己的肚皮問題。

畢竟士兵也是人,拿著刀跟著你來拚命,你就要管飯,但是很明顯今天的兩位大哥不講義氣。王府里面自然好吃好喝,卻把兄弟們晾在外面喝風(fēng)。時間一長,天也黑了,再等下去也沒有加班費給,于是眾人回家的回家,搞娛樂的搞娛樂,紛紛散去。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不久張、謝兩人被燕王殺掉的消息就不脛而走,老大被殺,這還了得,于是眾多士兵操起家伙回去包圍王府,但他們雖然人多,卻沒有主將指揮,個別士兵雖然勇猛,也很快就被擊潰。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干了,就干到底吧!

朱棣立刻下達第二道命令,奪取北平!

大將張玉率兵乘夜攻擊北平九門。此時九門的士兵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也沒有做激烈的抵抗,朱棣沒費多少功夫,就取得了九門的控制權(quán)。

在當時,只要控制了城池的城門,就基本控制了整個城市。所謂關(guān)門打狗的成語不是沒有道理的,建文帝花了無數(shù)心思,調(diào)派無數(shù)將領(lǐng)控制的北平城在三日內(nèi)就被燕王朱棣完全占據(jù)。

城中將領(lǐng)士兵紛紛逃亡,連城外的明將宋忠聽到消息,也立刻溜號,率兵三萬退到懷來。

朱棣終于奪取了北平城,這座曾是元朝大都的城市現(xiàn)在就握在朱棣的手中,他將在這里開始自己的霸業(yè)!

【給我一個造反的理由】

朱棣為這一天的到來已經(jīng)準備了很久,士兵武器糧食都十分充足,但他還缺少一樣?xùn)|西,那就是造反的理由。

造反需要理由嗎?需要,非常需要。在造反這項活動中,理由看上去無關(guān)緊要,但實際上,理由雖不是必須的,卻也是必要的。

對朱棣而言更是如此,自己是藩王,不是貧農(nóng),造反的對象是經(jīng)過法律認可的皇帝。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自己都是理虧的。所以找一個理由實在是很有必要的,即使騙不了別人,至少可以騙騙自己。

于是朱棣和道衍開始從浩如煙海的大明法條規(guī)定中尋找自己的依據(jù),這有點類似今天法庭上開庭的律師翻閱法律條文,尋找法律漏洞。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于找到了法律規(guī)則的漏洞,打了一個漂亮的擦邊球。

朱元璋并非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將來有可能會造孫子的反,他制定了一套極為復(fù)雜的規(guī)定,用來制約藩王,但為了防止所謂奸臣作亂,他又規(guī)定藩王在危急時刻可以起兵勤王。即所謂“朝無正臣,內(nèi)有奸惡,則親王訓(xùn)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兵討平之”。

但這個規(guī)定有一個關(guān)鍵之處,那就是需要天子密詔。而在朱棣和道衍看來,這個問題是不難解決的,他們充分發(fā)揮了自己厚黑學(xué)的本領(lǐng),對這一點視而不見,公然宣稱朝中有奸臣,要出兵“靖難”,清君側(cè)。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居然還將這一套歪論寫成奏折,公然上奏朝廷,向朝廷要人,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這就如同街上的地痞打了對方一個耳光,然后激動地詢問肇事者的去向,并表示一定要為對方主持公道。

“靖難”理論的提出和發(fā)展充分說明朱棣已經(jīng)熟練的掌握了權(quán)謀規(guī)則中的一條重要原理:

〖如果你喜歡別人的東西,就把它拿過來,辯護律師總是找得到的。

——腓特烈二世原創(chuàng)〗

【不祥的預(yù)感】

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是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即使是造反這種事情也是需要搞一個儀式的,領(lǐng)導(dǎo)要先發(fā)言,主要概述一下這次造反的目的和偉大意義,并介紹一下具體執(zhí)行方法以及撫恤金安家費之類的問題。然后由其他人等補充發(fā)言,士兵鼓掌表示理解,之后散會,開打。

朱棣的這次造反也不例外,早在殺掉張、謝二人之前的一個月,他已經(jīng)糾集一些部下搞過一次誓師儀式,當然,是秘密進行的。但在那次活動中,出現(xiàn)了一個意外,使得朱棣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那是在六月七日,他召集一群參與造反的人宣講造反的計劃,并鼓舞士氣。但就在他講得正高興的時候,突然風(fēng)雨大作,房屋上的瓦片紛紛被吹落。眾人頓時面如土色。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當時的人可不會從房屋質(zhì)量、天氣情況上找原因,本來商量的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突然來這么一下子,莫不是老天爺反對自己造反?

朱棣也慌了,講得正高興的時候,老天爺來砸場子,事發(fā)突然,他也愣住了。關(guān)鍵時刻,還是道衍發(fā)揮了作用,他大聲說道:“真龍飛天,一定會有風(fēng)雨相隨,現(xiàn)在瓦片落地,正是大吉大利的預(yù)兆!”

于是一通封建迷信宣傳過后,掉瓦片就成了上天支持朱棣的鐵證??磥砩咸斓拐媸且粋€隨和的人,總是按照人們的意愿行事,所謂替天行道之言,實在不可深信。

小兵們好糊弄,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沒見過老天爺,也沒見過皇帝,上級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可是朱棣不同,他十分清楚所謂的皇帝天子到底是個什么玩意,什么天意歸屬、天星下凡都是自己編造,用來糊弄別人、安慰自己的。真要到了緊要關(guān)頭,只能靠自己。

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把自己和當朝皇帝作比較,無論從軍事、政治哪一方面來看,自己都要遠遠勝過那個小毛孩子。而且他對自己的軍隊有絕對的信心,京城的那些部隊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不經(jīng)戰(zhàn)陣,自然比不上自己手下的這些虎狼之士。

但畢竟那個在京城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自己只是一個藩王,要想登上那個寶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兇險難測啊。

朱棣的預(yù)感并沒有錯,他即將走上的是一條異常艱苦的道路,貴為皇子的他必須要經(jīng)歷金戈鐵馬、九死一生的戰(zhàn)場拼殺,去奪取自己的天下。而他遇到的敵人決不僅僅是黃子澄那樣的無能之輩,還有很多十分厲害的對手在等待著他,他也將在不久之后吃到這些人的苦頭。

不用再考慮了,前路縱然艱險,總勝過坐地等死!

起兵!朱允炆,把你的寶座讓給我!

【宋忠的應(yīng)對】

宋忠是一個名字不太吉利,軍事才能也很一般的人,本來在建文帝的布局中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事情急轉(zhuǎn)直下,卻將他推向了風(fēng)口浪尖。

北平附近的南軍全部涌向了他所在的懷來,情況一片混亂,關(guān)鍵時刻,宋忠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勇氣,他在短時間內(nèi)收容和安排了許多士兵,并將他們重新編隊。但是士兵們的慌亂是他無法平息的。在很多時候,平息慌亂的最好方法是憤怒,為了盡快恢復(fù)士兵們的戰(zhàn)斗力,宋忠決定撒一個謊,他平生可能撒過許多次謊,但事實證明這個謊話是比較蹩腳的。

宋忠派人傳播謠言,說家在北平的士兵家屬們都被燕王殺掉了,士兵們果然群情激奮,準備拚死一戰(zhàn),宋忠這才安下心準備與燕王作戰(zhàn)。

可是當燕王的軍隊真的發(fā)動進攻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打頭陣的敵方士兵們并沒有沖上來拼殺,而是不斷大喊大叫,喊叫內(nèi)容類似今天在機場火車站出站口接人時說的那些話,一時間父子兄弟表哥堂弟的喊聲此起彼伏。

原來朱棣得知了宋忠的這個謊言,他特意安排這些士兵的親屬打頭陣,用來瓦解宋忠的軍心。這一招十分有效,宋忠手下的士兵頓感上當,于是紛紛逃走。宋忠沒有辦法,只好自己親自上陣,但大勢已經(jīng)不可挽回了。戰(zhàn)斗結(jié)果,宋忠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

朱棣曾經(jīng)想勸降宋忠,被他嚴詞拒絕了,最后被朱棣殺害。宋忠雖才具不高,卻有決戰(zhàn)之勇氣,寧死不屈,對得起他名字中的那個忠字。

戰(zhàn)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朝廷,建文帝大驚失色,他終于明白一直害怕發(fā)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fā)生了,現(xiàn)在只能用刀劍來說話了。

【唯一的人選】

朱元璋殺戮功臣的惡果終于顯現(xiàn)出來,當建文帝朱允炆環(huán)顧四周時,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他很難找出一個真正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人去對付朱棣。

只剩下耿炳文了。

耿炳文是朱元璋的老鄉(xiāng),身經(jīng)百戰(zhàn),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為朱元璋所信任,并在戰(zhàn)后被封為長興侯,一等功臣。很明顯朱元璋當年殺掉無數(shù)功臣卻獨獨留下他,正是為了今日之變。

朱允炆的考慮是對的,當時唯一的人選只能是耿炳文,但他也犯了一個錯誤,他似乎并沒有仔細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他的爺爺偏偏要留下耿炳文呢?

洪武年間,名將如云,耿炳文雖然是一個不錯的將領(lǐng),但并不十分突出,在那個名將一抓一大把的年代,比他強的將領(lǐng)數(shù)不勝數(shù),比他低調(diào)的也不在少數(shù)。朱元璋殺掉那么多開國功臣,卻把他留下來。此人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呢?

其實秘密就藏在他的封號中,耿炳文之所以被封為長興侯,是因為當年他駐守長興十年,抵御張士誠的進攻,城池固若金湯,一直未被攻破,極大地牽制了張士誠的力量。

每個將領(lǐng)都有他自己的長處,也有他的短處,耿炳文的長處就是防守。聯(lián)系起來看,你不得不佩服朱元璋的精明,擅長進攻的藍玉、王弼都被他殺了,擅長防守的耿炳文卻被留了下來,即使將來耿炳文真有異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而如果有外敵入侵,耿炳文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可是朱允炆交 給他的任務(wù)卻是進攻,而進攻的對象是從小混跡于名將之中,深通兵法的朱棣。他的軍事天賦絲毫不遜色于洪武朝的一流名將,碰巧的是他的長處正是進攻。

耿炳文接受了使命,一場矛與盾的交 鋒即將開始。

朱允炆十分清楚,他的叔叔朱棣這次是來玩命的,馬虎不得,于是他將三十萬大軍的指揮權(quán)交 給了耿炳文,希望他將叛軍一舉蕩平。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他還親自送耿炳文出征,也就是在這次送行活動中,朱允炆干出了他一生中最愚蠢的事情。

他在將軍隊交 給耿炳文的同時,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請你務(wù)必不要讓我背上殺害叔叔的罪名啊?!?/p>

雖然他一生中干過很多蠢事,但我認為這件事是最愚蠢的。

這就好比拿上刀去和人家拼命,砍傷目標后就停手,然后送對方去醫(yī)院,等他出院后接著打。朱允炆雖然從朱元璋那些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但關(guān)鍵的一條規(guī)則他并沒有領(lǐng)會,這也是朱元璋一生的信條。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想必接到朱允炆命令的耿炳文也是一頭霧水,打仗還不能傷害對方主帥,是什么道理?但他還是頂著霧水出發(fā)了。迎接他的將是兇險未卜的命運。

八月,耿炳文率領(lǐng)大軍到達了真定,他派遣徐凱駐守河間,潘忠駐守莫州,楊松為先鋒進駐雄縣,待主力會集后再發(fā)動進攻??梢钥闯?,耿炳文確實經(jīng)驗老到,他深知深入敵境作戰(zhàn),應(yīng)穩(wěn)扎穩(wěn)打,他擺出的這個三角形陣勢充分體現(xiàn)了其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和扎實的幾何學(xué)功底。

萬事俱備,只等朱棣了。

【張玉的狂言】

朱棣比他的侄子更了解耿炳文,他明白這位老將并不簡單,決不能輕敵。于是在戰(zhàn)前他派了自己手下的第一大將張玉去偵察敵情。然而張玉偵察敵情后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回復(fù)。

年輕的張玉似乎沒有把老前輩放在眼里,他告訴朱棣,敵軍的紀律渙散,潘忠和楊松都是無謀之輩,耿炳文不過是個老家伙,打敗他們打開南下之路,易如反掌。

在我們的經(jīng)驗中戰(zhàn)前口出狂言,往往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可是有些時候,口出狂言者是有著充足的資本的。

張玉就有這個資本,他是經(jīng)過仔細分析和研究后說出這番話的,而朱棣也認同他的這一看法,他親自帶兵抵達婁桑,準備發(fā)動他的第一波進攻。

朱棣的進攻對象正是楊松駐守的雄縣,他還為自己的這次進攻選擇了一個絕妙的時機——中秋之夜。

【中秋奪城夜】

朱棣選擇中秋之夜開始進攻是經(jīng)過充分考慮的,士兵也是人,即使打仗時也要過過節(jié)假日,想想家里的爹娘和老婆孩子??墒菍τ谛劭h的那些士兵而言,他們的思念將到此為止。

朱棣的士兵們沒有過中秋節(jié),他們趁著黑夜悄悄爬上了城頭,此時城內(nèi)的士兵們個個喝得大醉,沒有任何防備,突然見到這些不速之客,不由得大驚,當然他們也絕對不會把這些人錯認為嫦娥或是吳剛的。于是主帥楊松一面派人向潘忠求援,一面組織士兵奮起反抗,楊松知道,己軍勢如犄角,如若潘忠能及時來援,必能擊退敵軍。

但是遺憾的是,由于寡不敵眾,楊松本人及其所部全部戰(zhàn)死,他沒有能夠等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

援軍在哪里呢?

【援軍的命運】

潘忠確實接到了楊松的求援,他立刻意識到戰(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境況緊急。如果楊松的雄縣失守,自己也要完蛋,于是他親自帶騎兵奔襲雄縣。

加快速度!楊松你一定要堅持住,援軍馬上就到!

他的速度確實不慢,很快就到達了一座名為月漾橋的石橋,此時的潘忠自然沒有心思去管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如他原先來過這里,再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橋底多了很多水草。

就在潘忠和他的部隊奔過橋后,突然炮聲四起,橋底的水草不見了,無數(shù)士兵冒了出來,占據(jù)了大橋,截斷潘軍后路,而路邊和前方也出現(xiàn)大量燕軍,向潘忠發(fā)動猛烈進攻。潘忠進退不能,被關(guān)起門來猛打,不一刻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想來他被捉的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緩過勁來。

朱棣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他看破了耿炳文的陣勢,明白其分軍厲害之處就在于互相支持,互為照應(yīng),只要雄縣出事,潘忠必定來救并內(nèi)外夾攻。但耿炳文沒有想到朱棣動作如此之快,用閃電戰(zhàn)打了一個時間差,解決楊松后居然還在援兵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下埋伏。一箭雙雕,實在是厲害之極。

朱棣旗開得勝,但他也明白,真正的決戰(zhàn)和考驗還在后面,不久之后他將面對耿炳文本人和他的三十萬大軍。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戰(zhàn)機】

正當朱棣籌劃下一步的攻勢時,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軍營,這個人叫張保,是耿炳文的部將。此人并非假投降,他向朱棣提供了重要情報,那就是明軍目前處于分散狀態(tài),三十萬部隊并未到齊,現(xiàn)在只有十余萬人分布在滹沱河南北兩岸。如果能夠分別擊破,將獲大勝。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很高興,他們也認為趁對方兵力分散進行攻擊能夠獲得勝利,應(yīng)立刻進兵。然而朱棣的反應(yīng)卻大出人們所料。

他沒有如張保所說去攻擊分散的明軍,而是安排張保回營告訴耿炳文,自己的大軍已經(jīng)逼近,讓耿炳文做好準備。

這又是讓人疑惑不解的一招,莫非朱棣嫌敵人太少?

沒錯,他就是嫌敵人太少,太分散,他的真實計劃是讓耿炳文得到消息后合兵一處,然后與自己決戰(zhàn)!在他看來,敵人分兵兩處反而不容易打敗,自己有可能會腹背受敵,還不如把他們集中在一起收拾掉。

從這個計劃來看,朱棣對自己的指揮能力有著極強的自信心,在他看來耿炳文的軍隊并不可怕,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zhàn)!

【耿炳文的無奈】

耿炳文果然如朱棣所料,將自己的部隊合兵一處,等待著朱棣的到來。無論張保是不是間諜,這都是他的唯一選擇。

對于已經(jīng)六十余歲的耿炳文來說,快到退休的年齡還要打仗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愜意的事情。而當他得知自己精心布下的陣型被突破,楊、潘二人如切菜一樣被朱棣處理掉時,也不禁為這個年僅四十歲的天才將領(lǐng)的軍事能力而驚嘆。他是見過世面的人,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人的身影陪伴了他很多年,他們那勢如破竹的攻勢、鬼神莫測的判斷能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個時候,自己只能在這些人的光芒之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隨著這些人的去世,他也曾自負的認為天下能打仗、會打仗的人不多了。

但是現(xiàn)在,他終于完全認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敵人,一個很會打仗,很難對付的敵人。

他的專長并非進攻,而朱棣的軍隊不斷向他逼近,他沒有辦法,只能合兵,等待著對方的進攻。這對于一個帶領(lǐng)三十萬軍隊的將領(lǐng)而言實在是一種恥辱。是死是活總要有個結(jié)果的,朱棣,你來吧!

【李景隆的悲哀】

朱棣正在自己的大營里發(fā)愁,耿炳文確實是老狐貍,知道自己不能久戰(zhàn),便堅守不出。這一招使得朱棣焦急無比卻又無法可施。

時間對于耿炳文來說并不重要,他大可每天喝喝茶,澆澆花打發(fā)時間,但對于朱棣來說,時間比黃金還要寶貴。因為朱棣是一個造反者。造反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歸入假冒偽劣產(chǎn)品之列,這種東西在亂世可能還很有市場,但現(xiàn)在是太平天下,對政府不滿的人并不多,要想找鬧事的人實在并不容易,萬一哪一天這些人不想造反了改當良民,把自己一個人丟下當光桿司令,那可就不妙了。

必須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也就在此時,他的情報人員告訴他,耿炳文被撤換,由李景隆接任指揮職務(wù)。

朱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什么來什么,他跳了起來,興高采烈的發(fā)表了一番演講。如果要給這個演講取個名字的話,可以命名為《論李景隆是軍事白癡及其失敗之必然性》。

演講共有五點,這里就不列舉了,總之推出的結(jié)論就是李景隆必??!

一個統(tǒng)帥剛走馬上任,還未打一仗,居然會讓對方主帥高興的手舞足蹈!

悲哀!李景隆,我真為你感到悲哀!

無論李景隆在朱棣的眼中是多么的無能,但他畢竟有五十萬軍隊。朱棣可以瞧不起李景隆,但不能瞧不起那些士兵。在短暫的高興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以自己目前的兵力如要硬拚,勝算并不大,而對方的后勤補給能力要遠遠勝過自己,拚消耗也并不是理想的方法。只有積聚力量給對方一個致命的打擊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但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雖然士兵們戰(zhàn)斗力強,但數(shù)量并不多,并且還要派人防守北平附近的大片根據(jù)地,總不能找那些沒有受過訓(xùn)練的老百姓去打仗吧??墒悄壳澳軌蛘偌挠袘?zhàn)斗力的士兵就這么多了,還有什么力量可以借助呢?

只有那個人了,只能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確保獲得勝利,沒有其他辦法!

但這件事情必須要仔細策劃,親自執(zhí)行,因為別人是對付不了那個人的??墒谴髷钞斍埃罹奥【褪窃侔装V,只要知道自己帶兵外出,就一定會來攻擊北平。北平能夠抵擋得住五十萬大軍的攻擊嗎?

顧不了那么多了!死守在這里也是兇多吉少,反正已經(jīng)豁出去了,就賭一把吧!

朱棣把防守北平的任務(wù)交 給了自己的長子朱高熾,并鄭重地告訴他:“我把城池交 給你,你一定要守住,待我大軍歸來之日即是全勝之時!”

身有殘疾的朱高熾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他隱約的感到,一場嚴峻的考驗即將到來。

朱高熾的感覺沒有錯,這一戰(zhàn)不但將決定朱棣的命運,也將影響他自己未來的人生。

【目標!寧王!】

朱棣一向眼界甚高,在眾多藩王中,他瞧得起的也就那么幾個人,而寧王絕對是其中的一個。時有人評價諸王,有“燕王善戰(zhàn),寧王善謀”之語。以燕王如此狡猾之輩,竟然還有寧王善謀之語,可見此人確實厲害。

而在朱棣看來,寧王最厲害的就是他手下的那支特殊武裝——朵顏三衛(wèi)。這是一支朱棣做夢都想得到的部隊,也是當時戰(zhàn)斗力最強的軍隊。但這些部隊已經(jīng)明令歸寧王指揮,想要染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解決寧王。

在這場削藩的斗爭中,寧王也未能幸免,建文帝對這個能征善戰(zhàn)的叔叔并不放心。在對燕王動手的同時,也把手伸向了寧王,而寧王顯然沒有朱棣那樣的反抗精神,他雖然不愿意服從,卻也沒有反叛的企圖。不過在他的內(nèi)心確實存在著兔死狐悲的復(fù)雜情感。

朱棣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率領(lǐng)自己的軍隊到達了寧王的屬地,引起了寧王的警覺,雖然自己目前境況不得意,但還是不想做反賊的。他命令自己的軍隊做好準備,如有意外,就讓這位善戰(zhàn)的燕王受點教訓(xùn)。

可是朱棣的行為讓他大吃一驚,這位王兄把軍隊部署在城外,單槍匹馬進了城,寧王這才接見了他。一見面,朱棣就擺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痛斥建文帝對他的迫害,并表示自己已經(jīng)無處可去,只好來找兄弟當中間人向朝廷求情,赦免自己,順便在這里混吃混喝。

寧王終于摸清了朱棣的來意,他欣然答應(yīng)了朱棣的要求,在他看來,這位一向號稱藩王中最強的人也不過是個軟蛋,靖難靖到一半就準備投降了,信自然會寫,但朝廷是否饒恕他那就不關(guān)自己的事了。

此時一副可憐相的朱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另一個要求,由于自己的部下都在城外,多有不便,能否允許手下部分官吏進城,也好安排相關(guān)事宜。當然大批軍隊是不會入城的。

寧王本來有些猶豫,但在得到軍隊不進入城內(nèi)的保證后,也就同意了。他相信一群不帶武器的人翻不起滔天巨浪。

朱棣嚴格遵守了規(guī)定,沒有派大批軍隊入城,但他派入城中的人卻帶著另一樣威力巨大的武器——金錢。

朱棣就在寧王的地盤呆了下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和是與寧王談天,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勸說寧王參加自己的隊伍,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這樣的客人自然是受寧王歡迎的,但意思意思也就夠了,寧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反賊,還是早點禮送出門的好。

但還沒等他表達出這個意思,朱棣自己就主動提出來了,他表示在此地已經(jīng)待得太久了,希望回去。寧王大喜過望,這個瘟神終于要開路了。他十分高興,表示要親自去送行。

送行的儀式在郊外舉行,無論真情假意,自然也有一番依依話別。寧王此時也有些愧疚,遺憾的對朱棣說:“可惜我沒有能夠幫上老兄什么啊?!?/p>

朱棣笑了,他一把拉住寧王,說道:“既然如此,老兄和我一起去靖難如何?”

這就不是客氣話了,寧王立刻正色說道:“如大哥需要什么可以直說,靖難之事就不要開玩笑了?!?/p>

朱棣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我確實需要你,不但需要你,還需要你的朵顏三衛(wèi)和你所有的一切,你跟我一起走吧。”

寧王終于明白朱棣的目的了,但他是不會輕易認輸?shù)摹!半y道你認為在我管轄的地方可以任你胡 來嗎?”

“我明白,”朱棣又笑了,“所以才讓你到郊外來送我。”

朱棣一聲令下,早已布好的伏兵一起殺出,控制了局勢,寧王也想動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下已經(jīng)不聽使喚,原來那些見錢眼開的朵顏三衛(wèi)首領(lǐng)已經(jīng)被朱棣派進城的人買通,變成了朱棣的人。霎那間,朱棣從客人變成了主人,除了大將朱鑒奮力抵抗戰(zhàn)死外,其他的人早已放下了武器。

人真是靠不住啊,以善謀著稱的寧王就這樣被另一個善謀的人挾持,一同踏上了靖難之路。他郁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目前這個環(huán)境中,他只能屈服,而他的這種態(tài)度也讓朱棣十分滿意,最后把他和他的子孫安置到了江 西,也算給了他一個好的結(jié)局。

當然朱棣絕不會想到,一百年后,這位寧王的子孫也會依葫蘆畫瓢,去造他后代的反。這真是應(yīng)了那句名言: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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