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大金牙說道:“金爺您這不是寒磣我嗎,我要是知道有什么特點,我還用請教你啊?”
大金牙說道:“哎喲,您瞧我這嘴,習(xí)慣成自然了,怎么說都是倒騰古玩的那一套說辭,故作姿態(tài),故作高深,好把買主侃暈了,侃服了。”
胖子在旁說道:“就是,老金你也真是夠可以的,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現(xiàn)在這場合,咱誰都別侃大山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實打?qū)嵉卣f?!?/p>
大金牙連連稱是,便接著我們剛才的談話繼續(xù)說道:“我不是做考古口的,要說別的我也不敢這么肯定,但是這西周人面的特點十分明顯,我曾經(jīng)在洛陽博物館看過簡介,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我敢斷言那人面石槨就是西周的?!?/p>
西周人面雕刻裝飾的最大特點,在于面部線條流暢順滑,沒有性別特征,只有耳朵大于常人,但是從面部上瞧不出男女老少。并且中國歷代唯有西周崇尚雷紋,在冥殿中看那石槨底部一層層的盡是雷紋的裝飾,可以說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反觀西周之前,殷商時期出土的一些文物,其中不乏配有面部雕刻或者紋式圖案的,但是都顯得蒼勁古樸有余順滑流暢不足,而且性別特征明顯,蠶眉圓眼,大鼻闊口者為男子,這是取材于黃帝四面?zhèn)髡f。漢代之后的人面紋飾和雕刻,面部特征更為明顯,男子的臉上有胡 須。
我明白了大金牙的意思,從殷商開始,便有人臉的雕刻鑄造工藝,唯獨到了西周時期,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詭異的無性別臉部造型,之后的審美和工藝又回歸了先前的風(fēng)格,我問大金牙:“為什么單單是西周這一時期會出現(xiàn)這種變化呢?”
大金牙表示那就不清楚了,得找專家問去,他雖然能看出來石槨上的臉部雕刻,屬于西周的工藝造型,卻說不清雕刻這種詭異的石臉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因和背景。
我問大金牙:“黃帝四面?zhèn)髡f是指的什么?”
這個傳說流傳甚廣,大部分研究歷史和早期古董的都略知一二,大金牙答道:“顧名思義,就是說黃帝有四張臉,前后左右,各長一個,分別注視著不同的方向;另外還有一說,是指黃帝派出四個使者,視察四方。”
我說道:“原來如此,不過這好像與冥殿中的石槨扯不上關(guān)系,那石槨上共有五張人臉,槨蓋上有一張朝著上方,會不會那張臉孔的造型,是和墓主有關(guān)?”
我知道問也是白問,我們?nèi)爽F(xiàn)在都如墜五里霧中,辨不清東南西北。從大金牙的話來推斷,并不一定能夠確認(rèn),那具石槨與這些古怪墓墻屬于西周時期的產(chǎn)物。
大金牙見我半信半疑,便補充了幾句:“如果這附近能找到一些鼎器,或者刻有銘文的地方,那便能進(jìn)一步確認(rèn)了?!?/p>
胖子問道:“老金你還懂銘文?平時沒聽你說起過,想不到你這么大學(xué)問,看你這發(fā)型跟你肚子里的學(xué)問不太匹配,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金牙留的大背頭,每天都抹很多發(fā)油,一直被胖子取笑,此時見胖子又拿發(fā)型說事,才想起自己的頭型半天沒打理了,趕緊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把頭發(fā)往后抹了抹,齜著金牙說:“懂可不敢當(dāng),不過如果找到銘文,我瞧上一眼,倒還能看出來是不是西周的?!?/p>
三人商議了半天,也沒商議出個什么子丑寅卯來,眼前的墓道兩邊都可以通行,但是不知連接著哪里,頭上有個缺口,上面便是停放人臉巨槨的冥殿。
我對大金牙和胖子說道:“咱們現(xiàn)在的處境很尷尬,以至于根本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不過如果這條墓道真是大金牙所說的西周建筑,那我倒是可以判斷出這里的大致格局。商周的古墓沒有大唐那么奢華,但是規(guī)模比較大,壘大石分大殿而建,而且是分為若干層,不是平面結(jié)構(gòu)。咱們剛進(jìn)盜洞,就被一堵大石墻擋住,那道又厚又大的石墻很可能是西周古墓的外墻,距離主墓有一段距離。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它是怎么就突然冒出來的,他娘的,這回要想出去,還真是難了?!?/p>
胖子說道:“老胡 ,我看你也別想了,這事不是咱能想明白的,本來我覺得咱們?nèi)齻€人的組合,基本上什么古墓都能擺平了,要技術(shù)有你的技術(shù),要經(jīng)驗有老金的經(jīng)驗,要力量,我不是吹,我最起碼能頂你們倆吧……”
大金牙插口說道:“技術(shù)、經(jīng)驗與力量,咱們都不缺,但是就缺少頭腦。”
胖子說:“老金你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嗎?咱們?nèi)瞬槐瘸羝そ硰姸嗔藛幔俊?/p>
我對胖子和大金牙說:“我看技術(shù)經(jīng)驗還有體力,咱們都不缺,但是咱們還缺一位女神,一位幸運女神,咱們的運氣太差了,回去得想辦法轉(zhuǎn)轉(zhuǎn)運。咱也別跟這磨蹭了,越想越他娘的糊涂,如果是西周的古墓結(jié)構(gòu),這最下邊一層的墓道是通向配葬坑的,不會有出口,我看還是先回到上一層的冥殿,再找找盜洞的出口?!?/p>
胖子說道:“且慢,陪葬坑里是不是應(yīng)該有什么寶貝?不如順路先去捎上兩件再回去找盜洞不遲,空手而回不是咱的作風(fēng),否則豈不是白忙活一常”
大金牙說道:“還是算了吧胖爺,您那膀子肉厚不知道累,我這兩條腿都灌了鉛了。咱還是別沒事找事,按胡 爺說的,回去找盜洞才不失為上策。再說這地方如此古怪,誰敢保證這條墓道里沒有什么陷阱機關(guān),到時候咱后悔都來不及了。”
胖子見我和大金牙都執(zhí)意要爬回上層,無奈之下,只好牽了兩只鵝跟我們一起行動,突然說道:“哎,我說,咱是不是得把那石頭棺材撬開,看看那里邊的死人,是不是長了一張那么古怪的臉?說不定有個面具之類的,要是金的可就值錢了。”
我和大金牙誰也沒搭理他,這種情況下哪有那份心情,我托住大金牙,把他推上了墓道上的冥殿,我和胖子也先后爬了上去。
冥殿沒有什么變化,那具雕刻著詭異人臉的大石槨,依然靜靜地停放在角落里,我們把三支手電全部打亮,搜索地面上盜洞的入口。
整個冥殿除了六只準(zhǔn)備用來擺放六玉的石架,以及角落中的石槨之外,空空如也,再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無法想象,唐代的冥殿中竟然擺著一具西周時期的石槨。
胖子指著我們剛爬出來的地方說:“這哪里還有其余的出口,咱們剛爬出來的地方,不就是先前那個盜洞嗎?”
我打著手電,低頭一看腳下,確實就是我們最早爬進(jìn)來的盜洞,可是怎么跳下去卻又是墓道?還沒容我細(xì)想,大金牙也有所發(fā)現(xiàn):“胡 爺你瞧那石槨旁邊,多出了一條……臺階?!?/p>
我和胖子按大金牙所說的方位看去,果然在石槨旁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一條向上而行的石階,石階寬闊,每一層都是整個的大石條堆砌而成。我走到下邊往上照了照,手電光柱就像被黑暗吞噬掉了,十幾米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到上面的情況。
我再也冷靜不下來了,便對胖子和大金牙說道:“他娘的,這座古墓簡直出了鬼了,盜洞變成了墓道,唐墓冥殿中出現(xiàn)了西周的石槨,這會兒又冒出來這么個石頭樓梯。我看咱們豁出去了,一條道走到黑,盜洞肯定是走不通的,如果這是西周的古墓,那么這條在石槨旁邊的樓梯,應(yīng)該是通向古墓的最上層,那里和嵌道相連,也許可以出去。”
胖子說:“那還等什么,我先上,你們倆跟著。”話音未落,抬腳就上了樓梯,走上兩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過頭來問我:“老胡 ,你剛說那什么道來著?是做什么用的?”
我和大金牙也邁步上了樓梯,我邊走邊對胖子說道:“嵌道,說白了就是條隧道,修古墓不是得掏空山體嗎,掏出來的泥土石頭,都從嵌道往外搬,墓主入殮之后,便把隧道封死,把修墓的工匠奴隸之類的人,也都一并活埋在里邊,如果走運,說不定能找到工匠們偷偷留下的秘道,那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p>
三人邊說邊走,走了大約五分鐘,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剛走上石階的時候,我留意到第二級石階的邊緣,有一個月牙狀的缺口,可能是建造之時磕掉的,然而我們每向上走二三十階,便會發(fā)現(xiàn)同樣的一個月牙形缺口,開始還沒太在意,后來仔細(xì)一數(shù),每二十三階便有一個。
這絕不是巧合,我們可能是在原地兜圈子,我急忙招呼大金牙和胖子,別再往上走了,這么往上爬,恐怕累死了也走不到頭。
三人急忙轉(zhuǎn)向下行,然而下邊的路好像也沒有盡頭了,從臺階上下行,走得很快,也不費力氣,但是走了很久,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們往上走的用時,卻說什么也走不回冥殿了。
三個人都已經(jīng)累得氣喘如牛,大金牙身體本就不好,這時候累得他呼吸又粗又急,呼哧呼哧作響,好似個破風(fēng)箱一般。
我一看再走下去,就得讓胖子背著大金牙了,從這石階向下走背著個人,談何容易,再說根本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回冥殿,這么走下去不是事,于是讓大金牙和胖子就地休息。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子,對我說道:“我的天啊,老胡 ,再這么折騰下去,頂多過幾個小時,咱們餓也餓死在這鬼地方了?!?/p>
我們來魚骨廟時帶了不少食物,有酒有肉,但是為了能裝古墓中的寶貝,還要帶一些應(yīng)用的簡易裝備,便把食物都放在了魚骨廟中,并沒有隨身帶著,每個人只背了一壺水。
雖然鉆進(jìn)盜洞之前吃喝了一頓,但是折騰了這么長時間,肚子里都開始打鼓了,此刻胖子一提到餓字,三人肚中同時咕咕作響。
現(xiàn)在的處境更險,冒冒失失地闖上石階,被鬼圈墻一般地困在臺階上,上下兩頭都夠不著,還不如在冥殿中另想辦法,可真應(yīng)了大金牙先前說胖子的那句話,到時候后悔都晚了。
我唉聲嘆氣地暗罵自己太莽撞沖動,當(dāng)初在部隊,要是沒有這種毛病,也不至于現(xiàn)在當(dāng)個體戶,真想抽自己兩巴掌。
胖子對我說:“老胡 你現(xiàn)在埋怨自己也沒用,咱們就算不上這條臺階,也得被困在別的地方,你省點力氣,想想還有沒有什么轍?!?/p>
我想了想說:“這條臺階,好像每隔二十三階,便重復(fù)循環(huán)一次,上下都是如此,咱們現(xiàn)在無論是上是下,都走不到頭……”
胖子說道:“那完了,這就是鬼打墻啊,絕對沒錯,永遠(yuǎn)走不出去,只能活活地困死在這里,就等著下一撥倒斗的來給咱收尸吧?!?/p>
大金牙聽了胖子的話,悲從中來,止不住流下兩滴傷心淚:“可憐我那八十老母,還有那十八的小相好的,這輩子算見不著她們了……要是還能有下輩子,我……我死活我是不做這行了……”
胖子被他攪得心煩,對大金牙說道:“鬧什么鬧,這時候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死也死得有個男人的樣子,再哭哭啼啼的,我把你那顆金牙先給你掰下來?!?/p>
大金牙對自己這顆金牙視若珍寶,差不多和發(fā)型一般重要,聽胖子要掰他的牙,趕緊伸手把嘴捂上:“胖爺,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了,咱們都是將死之人,你可得給我留個全尸,別等我餓到動不了勁的時候,趁人之危把我這顆金牙掰了去?!?/p>
我對他們兩人說道:“你們倆別胡說八道了,說什么咱們也不能活活餓死在這鬼地方,這么死太窩囊了,要死也得找個痛快的死法?!?/p>
胖子說道:“話雖然是這么說,不過在這地方想死得痛快,倒也非易事?!闭f著拔出傘兵刀,對我說:“我看也就兩條路,其一是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死,反正這臺階沒有盡頭,說不定外邊都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了,咱還沒滾到底;還有一個辦法是割腕,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替你們倆割上一刀,一放血就離死不遠(yuǎn)了,我看這是最痛快的法子?!?/p>
大金牙對胖子說:“胖爺您什么時候變這么實誠了,你沒聽出來胡 爺話里的意思?如果我沒理解錯,他的潛臺詞應(yīng)該是:咱們現(xiàn)在還沒到絕境,還不會死?!鞭D(zhuǎn)過頭來問我,“胡 爺,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這意思?”
我對大金牙說:“剛剛我所說的話確實是氣話,不過我現(xiàn)在好像突然找出點頭緒了,你們安靜一點,讓我好好想想?!?/p>
胖子和大金牙見我好不容易想出點線索來,生怕再一干擾就會失去這一線生機,二人同時住口,大氣也不敢喘。
我說就快想出辦法來,那只不過是隨口敷衍,讓他們兩個人別再爭吵下去。此時安靜了下來,我把從進(jìn)魚骨廟開始,一直到被困在這石階上的情景,如同過電影 一般在腦海里重新放映了一遍,完完整整,盡量不漏下每一個細(xì)節(jié)。
想了也不知道多久,我開口問大金牙:“咱們在這古墓中,真是如同撞上鬼打墻一樣,無論走哪條路,都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東西,金爺你聽說過鬼打墻的事嗎?”
大金牙說:“聽說過,沒見過。當(dāng)年地安門大街那邊鬧過一陣,害得附近的人一到晚上十二點就不敢從那過了,要不一直轉(zhuǎn)悠到天亮,也走不出那一條馬路。還聽說過一些外地的傳聞,不過咱們遇到的應(yīng)該不是鬼打墻吧?聽說鬼打墻就是繞圈,哪有這么厲害,再說咱們身上戴了這么多護(hù)身的法器,怎么會遇到鬼打墻呢?”
胖子也說:“老胡 你忘了,你不是說過嗎,風(fēng)水好的地方,藏風(fēng)聚氣,根本不會有不散的陰魂,也不會有僵尸粽子什么的,怎么這工夫又想起鬼打墻來了?”
我搖頭道:“我不是說咱們遇上鬼打墻了,只不過想確認(rèn)一下,確認(rèn)現(xiàn)在的狀況不是鬼打墻,那么我分析的便有可能是正確的?!?/p>
胖子問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那你說出來,我和老金幫著你分析分析。”
我想了想,對胖子和大金牙說道:“我好像已經(jīng)知道咱們碰到的是什么東西了,不過……我要說出來,你們倆可別害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