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下的火山開始活動了,事出突然,眾人措手不及,險些掉了下去。慌忙爬上了一個比較平緩的斜坡,坐下喘了幾口氣,驚魂未定,卻見地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火山巖堆積成的山壁隨時都可能會倒塌。
洛寧說并不一定會出現(xiàn)火山噴發(fā),應該只是火山的周期性活動,這種活動周期的時間不確定,有可能幾天一次,也有可能幾百年幾千年才發(fā)生一次。火山也分成很多種,常見的那
種倒喇叭煙囪形的火山是大規(guī)模噴發(fā)以后才形成的,也有些火山雖然不是死火山,但是數(shù)萬年來始終沒有噴發(fā)過,就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地下,偶爾會出現(xiàn)震動。
不過不管它是多少年活躍一次,我們算是倒霉,正好趕上了。本想沿著地下暗河尋找出口,但是下面的河水都沸騰了,下去就得變成鍋里煮的餃子,看來下是下不去了,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尕娃扯著我的衣服,指著上邊讓我們看。
距離頭頂幾百米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道細長的白光,我瞧得眼睛發(fā)花,雙目一陣刺痛,那是什么東西?難道又是什么早已滅絕的生物?
洛寧驚喜交 加:“是天空!是天空??!”
地下火山的震動引發(fā)了地震,頭上的大地裂開了一條大縫,太久沒見過外邊的天空了,我都快忘了天空是什么樣了,是藍的還是白的。
我對其余的人說道:“同志們,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堅持到最后就是勝利,為了新中國,前進!”
本來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四個人,突然見到了逃生的希望,平地里生出無窮的力量,拽開兩條腿,掄圓了胳膊,拼了命地順著斜坡往上爬。
下面的震動聲越來越激烈,熱浪逼人,濃烈的硫磺味嗆得人腦門子發(fā)疼。我們擔心那道裂縫又被地震震得閉合上,人人都想越快出去越好,都在四十五度的陡坡上使出了百米沖刺的勁頭。
越往上火山巖越碎,有的就像沙子一樣,很難立足,爬上來三尺,又掉回去兩尺,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也顧不上疼痛,咬緊了牙,連蹬帶刨,五六百米的高度,就好像萬里長征過雪山一樣艱難。在體力全部耗盡之后,終于又回到了地面上。
藍天白云,兩側群山綿延起伏,我們爬上來的地方是昆侖河河谷的一段,也是海拔在青藏高原中最低的一片區(qū)域,距離頭道班的不凍泉兵站,只有幾公里的距離。
洛寧體力不行,尕娃腳上有傷,他們兩人在最后關頭落在了后邊,我顧不上休息,急忙和大個子把兩個人身上的武裝帶承重帶串在一起,垂下去讓洛寧他們拉住。
地震越來越猛,這道一米多寬的裂縫隨時可能崩塌,洛寧和尕娃只能緊緊抓住帶子,踩上一步就滑下去一步,就連半寸也爬不上來。
我和大個子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拉,但是兩個人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把他們同時拽上來。這時尕娃放開了帶子,在下面用力托著洛寧,再加上我們在上邊拉扯,一下就把她從裂縫中拉了上來。
等我想再把帶子扔下去救尕娃的時候,一陣猛烈的震動傳來,大地又合攏在了一起,尕娃被活活地擠在了中間。
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 ,我們的大衣和帽子早就不見了,三個人忘記了寒冷,只穿著單薄的衣服,一邊哭一邊用手和刺刀徒勞地挖著地面的沙石……
三天后,我在軍區(qū)醫(yī)院的病床 上躺著,軍區(qū)的參謀長握著我的手親切慰問:“小胡 同志,你們這次表現(xiàn)得很勇敢,我代表軍委向你表示慰問,希望你早日康復,在革命道路上再立新功啊。怎么樣?現(xiàn)在感覺還好嗎?”
我回答說:“謝謝首長關心,我還……還還……還……”想說還好,可是一想起那些永遠離我而去的戰(zhàn)友們,小林、尕娃、指導員、二班長,這個“好”字憋在了胸口,始終是說不出來。
正如丘吉爾所說,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1969年由于國際形勢的需要,我所在的部隊被派往昆侖山的深處施工,由于環(huán)境太惡劣,使得工程進度超乎預想地緩慢,三年之中,有幾十名指戰(zhàn)員在工地上犧牲,然而我們建設的這座軍事設施才剛剛完成了三分之二。
這時候,世界局勢又重新洗牌,1972年尼克松訪華,中美關系解凍。中國的戰(zhàn)略部署重新進行了大規(guī)模調(diào)整,昆侖山里的工程被停了下來,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工程兵,都又編回了野戰(zhàn)軍的戰(zhàn)斗序列,隸屬于蘭州軍區(qū)。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訓練,出操、演習 、學習 、講評的軍營生活,不僅單調(diào),而且艱苦。又過了幾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了,黨 中央及時撥亂反正,四人幫被粉碎,整整十年浩劫之后,社會秩序終于恢復了正常。
但是部隊是一個和社會脫節(jié)的特殊環(huán)境,我在軍營里并沒有感到什么太大的變化,只不過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樣一見面就念毛主席語錄了,但是每當有新兵入營的時候,還是要對他們進行革命教育。
這天上午,我剛從營部開會回來,通訊員小劉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報告連長,今天有一個排的新兵來報到,但是指導員去軍區(qū)學習 ,所以請你去給新兵們講革命、講傳統(tǒng)。”
講革命、講傳統(tǒng),其實就是給新兵們講講連隊的歷史。對于這些我實在是門外漢,但是好歹我現(xiàn)在也是一連之長,指導員又不在家,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我?guī)е@三十多個新兵進了連隊的榮譽陳列室,指著一面繡有“拼刺英雄連”字樣的錦旗告訴他們,這是在淮海戰(zhàn)役中,咱們六連的前輩們?nèi)〉玫臉s譽,這個稱號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我把那次慘烈的戰(zhàn)斗經(jīng)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我們六連是如何如何刺刀見紅,又如何如何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用刺刀打退了國民黨 反動派一個整團 的瘋狂進攻,光榮地完成了上級布置的阻擊任務。
然后我又指著玻璃柜中一口黑乎乎的破鐵鍋對新兵們講述:“同志們,你們可不要小看這口破鍋呦,當年在淮海戰(zhàn)役的戰(zhàn)場上,咱們六連的革命前輩們,就是吃了用這口破鍋燒出來的豬肉燉粉條子之后,去戰(zhàn)場上殺敵立功的。你們看,這鍋上的裂縫,就是被國民黨 反動派反動的炮火給炸裂的,至今,它還在默默訴說著當年英雄們的事跡和反動派的獸行。”
我所能講的也就這些了,畢竟我不是專業(yè)負責抓思想工作的,不過我自認為講得還算不錯,蒙這些新兵蛋子綽綽有余。
我讓新兵們解散去食堂吃飯,自己和小劉一起走在他們后邊,我問小劉:“剛才本連長講革命講傳統(tǒng),講得水平怎么樣?”
小劉說:“哎呀,連長,講得賊好啊,聽得俺直流哈喇子,咱們連啥時候學習 革命先烈,改善改善伙食,也吃回豬肉燉粉條子啊?”
我咽了咽口水,彈了小劉一個腦錛兒:“革命傳統(tǒng)半點都沒聽到,光他娘的聽見豬肉燉粉條子了,快去給我到食堂打飯去,今天食堂好像吃包皮子,去晚了就都讓那些新兵蛋子搶沒了。我命令你,跑步前進!”
小劉答應一聲,甩開大步猛沖向食堂,我忽然想起來最重要的一句話忘了囑咐他了,趕緊在后邊喊了一句:“給我挑幾個餡大的啊!”
我躺在床 上,一邊吃包皮子,一邊看著我家里剛寄來的信,家里一切都好,沒提到什么重要的事。看了兩遍就把信放在一邊,拿起我家祖?zhèn)鞯哪潜練垥靶┠昴菐状谓?jīng)歷,讓我對風水這門學問產(chǎn)生了很大興趣,有空就取出來翻閱。
由于這本書中提到了很多五行八卦易數(shù)之類的名詞,比如說什么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中央戊己土,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什么乾、坎、艮、震、坤、兌、離、未等等,多有不解之處,這些年我找了很多書籍翻看,雖然文化程度有限,還是能對付著看明白了三四成。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這十六字,分別是指: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懾、鎮(zhèn)、遁、物、化、陰、陽、空。
這本書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只是里面的內(nèi)容很深奧,伏羲八卦的六十四變,其實應該是十六卦,傳到殷商時期,因為這十六卦泄露天機,被神明抹去了其中的一半,就連剩下的八卦卦數(shù)都不全。不過能懂得一二分的人,就已經(jīng)極厲害了,想那諸葛孔明,略知一二,就能保著劉備運籌帷幄,鼎足天下;劉伯溫 只會解三分,便輔佐朱洪武建下大明四百年的基業(yè)。但是這些我就不信了,真能有這么邪乎嗎?
唯一遺憾的是這本書只有講風水五行墓葬布局結構的半本,另外半本陰陽八卦太極之數(shù)從傳到我祖父手中的時候,就沒有。殘本讀起來,有些內(nèi)容不連貫,而且文字晦澀難懂,難以窺其深義。如果是全本的話,理解起來應該更容易。
忽然一陣三長三短的集合號聲響起,劃破了軍營中寧靜的空氣,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肯定是出事了,平白無故地絕不會在大白天全營緊急集合?!蔽野咽O碌膬蓚€包皮子全塞進嘴里,從床 上彈起來沖出門外。
一列列縱隊整齊地排開,我見到不只是我們營在集合,整個團 都集結了起來。像我這種下級軍官沒有資格了解是什么行動,只有服從命令聽指揮的份了。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去火車站待命,跟著兄弟部隊一起出發(fā)。
人過一萬,如山似海,在軍用火車站,擠滿了上萬名士兵,從遠處看就如同一片綠色的潮水,看樣子整個師都出動了。在當時一個師都調(diào)動起來那不得了啊,像我們這種主力師編制是非常龐大的,下屬三個步兵團 ,另外配備一個炮兵團 ,一個坦克團 ,再加上師部的機關后勤部隊,差不多能有兩萬多人。這么大規(guī)模的行動究竟是去做什么?應該不會是去救災吧,最近沒聽說這附近哪里受災了啊。
我們稀里糊涂地被鐵罐子車一直拉到了云南邊境,這時候大伙才明白,這是要打仗啊,當時好多人就哭了……
與此同時,正在訪美的鄧 小平在白宮語出驚人:“小朋友不聽話,該打打屁股嘍?!辈⒐_承認,中國軍隊在中越邊境大規(guī)模集結。
2月17日凌晨,17個師的二十二萬解放軍全線出擊,一直打到諒山,3月4日中國宣布撤軍。
我的連是主力師的尖刀連,一馬當先,十天的戰(zhàn)斗下來傷亡過半。在一次行軍中,我們遭到了越南特工的伏擊,他們利用抱小孩的婦女作為掩護,把炸藥包皮扔進了我們的裝甲運兵車,我手下的八個戰(zhàn)士都被炸死在了裝甲車里。當時我眼就紅了,活捉了兩個越南民兵。
他們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越南老頭,和一個二十多歲的越南女人,看樣子是父女二人。有個部下告訴我說,這個女的把炸藥包皮偽裝成抱在懷里的嬰兒,經(jīng)過裝甲車的時候就把炸藥包皮扔了進去。絕對看不錯,就是她干的。
我最怕的事就是看著自己的戰(zhàn)友死在面前,一怒之下大打出手,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及我軍對待俘虜?shù)恼咄靡桓啥簟?/p>
這件事嚴重違反了部隊的紀律,甚至驚動了司令部的許總。要不是我家里在軍區(qū)有很深的背景,早就被送上了軍事法庭,我的軍人生涯被迫就此結束,拿著一紙復員令,回到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