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灰塵彌漫,地上全是爆破產(chǎn)生的黑色碎石,我探出身去,用手電筒照了照爆破過后的山縫,已經(jīng)徹底地被堵死了,外邊的黑蛇進(jìn)不來,我們想從原路出去也不太簡單。
周圍的四個人,胖子的情況還算好,只是手上被碎石擦出了幾條血痕,陳教授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葉亦心被氣浪一沖,胸前憋了口氣,也暈了過去。
我伸手一探葉亦心的鼻息,糟糕,沒有呼吸了,我暗道不妙,她本就身體單薄,被爆炸沖擊波一沖一嗆,閉住了氣息,需要趕緊搶救。
這時我和胖子、Shirley楊三個清醒的人,耳朵都暫時震聾了,短時間內(nèi)無法恢復(fù),所以不能用語言交 流。
我打著手勢讓Shirley楊快給葉亦心做人工呼吸,忽見Shirley楊鼻子里流出血來,趕緊提醒她止血。
Shirley楊隨手扯了塊衣服塞住流血的鼻子,用血在自己手心寫了幾個字,又指了指葉亦心,我用手電一照Shirley楊的手心,見她手中寫著“CTR”。
什么意思?我看不明白,是說葉亦心沒救了?便沖她搖了搖頭。
Shirley楊見我搞不懂,只能不顧自己還在流血不止的鼻子,低下頭,雙手按住葉亦心胸口,用力往下壓。
我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讓我給葉亦心做人工心臟起勃按摩,我剛要接手,葉亦心輕哼一聲,一口氣倒了上來,不斷地干咳,我趕緊讓胖子拿水壺給她喝幾口水。
Shirley楊見葉亦心好轉(zhuǎn)過來,便抬起頭,按住自己的耳骨,把鼻子的血止住。
形勢剛剛穩(wěn)定下來,還沒容我為目前的狀況發(fā)愁,又出現(xiàn)了新的危機(jī)。所謂的鬼洞就在扎格拉瑪山的山腹之中,黑色的扎格拉瑪山就如同一個黑色的空殼,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可能就在這殼下的某處。
由于山腹內(nèi)的空洞,幾千年來形成巨大的內(nèi)部張力,導(dǎo)致山體裂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縫隙,剛才黃色炸藥的爆炸力沖擊到山體,對原本微小的裂縫產(chǎn)生了擠壓,壓力越來越大,形成了一種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
我雖然暫時聽不見聲音,但是能感覺到山體在震動,頭頂原本窄小的裂縫,漸漸擴(kuò)大,無數(shù)碎巖落了下來,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我一邊遮擋著紛紛落在頭上的細(xì)小碎石塊,一邊招呼其余的幾個人趕快離開。我們只能暫時順著裂縫往斜上方爬,每爬出一段,身后就被碎石填滿,如果稍作停留不被砸死也得被活埋。
深一腳淺一腳,連自己都不知道爬出去多遠(yuǎn),手上被鋒銳的碎石扎得血肉模糊,一個個呼吸急促,感覺一顆心臟都快從口中跳出來了,又渴又累,還背著昏迷不醒的陳教授和體力不支的葉亦心,最后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再也挪不動腿腳,干脆把眼一閉,活埋就活埋吧,不跑了。
沒想到這時山體內(nèi)裂縫的擴(kuò)散停止住了,身后一米多遠(yuǎn)的空間全被埋住,我們倒在原地喘著氣,想喝水又有點舍不得。
隔了半晌,胖子開口說道:“老胡 ,咱他媽的現(xiàn)在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看著周圍黑漆漆的山石說:“我看也都差不多,就算暫時還活著,可能也就快死了?!?/p>
胖子可能累脫了力,神智有點不清醒,又對旁邊的Shirley楊說:“楊大小姐,我提前跟你告別了,一會兒我們倆去閻王爺 那點卯,你就得去見你的上帝了,你道遠(yuǎn),一路保重啊。”
Shirley楊說:“看在上帝的分上,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們倆能不能不胡 言亂語,哎……我能聽見了。”
我張了張嘴,上下活動活動頜骨,雖然還有點耳鳴,但是已經(jīng)不是什么都聽不見了。眾人清點了一下水壺及裝備,我的水壺混亂中不知道掉哪去了,葉亦心進(jìn)城時昏迷不醒,身上沒帶水壺,其余的加起來,還有不到兩壺水。
我說:“雖然現(xiàn)實可能不大容易接受,但是我還是得跟你們說說。咱們現(xiàn)在是在扎格拉瑪山的山體中,四周已經(jīng)沒有任何出路,這里的空氣不知道是否流通,否則支持不了半個小時,咱們就得憋死。剩下的炸藥也弄丟了,憑咱們自己的力量恐怕出不去了。咱們這一隊死的死傷的傷,外邊僅剩下一個安力滿老頭,那老家伙太滑頭,說不定見形勢不妙,自己就先溜了,趁早也別指望外邊有人救援了?!?/p>
胖子說:“既然如此,多想也沒用,現(xiàn)在嗓子冒煙,還剩下兩壺水,分分喝了再說別的?!?/p>
我把水一分為二,其中一半給葉亦心和陳教授,另一半我們?nèi)朔珠_喝了。
Shirley楊只喝了兩口,便咽不下去,沉吟片刻說:“如果咱們真的會死在這里,我想這都是我的過錯,如果不是我執(zhí)意要找什么精絕古城,也不會惹出這么多事,更不會連累了這許多人,我實在是……”
我一擺手打斷她的話:“話不能這么說,我們中國有句古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跟胖子倆人是自作自受,要不是貪圖你那四萬美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絕境。而且陳教授他們干的就是這個行當(dāng),就算你不出資贊助,他們也會想方設(shè)法來尋找這精絕的遺跡?!?/p>
說到這,我忽然想起曾聽Shirley楊說過一件事,她以前曾經(jīng)不斷夢到過那個鬼洞,甚至連女王棺槨上的鐵鏈都夢到了,而且她還說在夢中曾隱約見到棺木上趴著一個巨大的東西,但始終看不清是什么,那不正是棺上生長著的地獄之花尸香魔芋嗎?
她當(dāng)時說的時候,說她認(rèn)為這是她那位失蹤的探險家父親給她托的夢,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事十分地蹊蹺,難道Shirley楊有未卜先知的本領(lǐng)嗎?于是我便出言相詢。
Shirley楊搖了搖頭說:“以前好像是有個聲音不停地呼喚著我,讓我來這扎格拉瑪山中的鬼洞,可是當(dāng)我親眼見到了深不見底的鬼洞之后,我才知道,我父親的探險隊,從來都沒有到過鬼洞,他們可能是死在沙漠中的某個地方了。但是為什么會在夢中見到從未來過的地方,我就想不明白了?!?/p>
胖子奇道:“還有這等事?說不定你上輩子是精絕國的女王,此刻故地重游……”
他話音未落,山體中又傳來一陣陣開裂的聲音,看來剛才頭一番余勢未消,又要來上一次。我們歇了一段時間,死到臨頭,自然是不甘心等死,只見前方裂開一條大縫,手電的光柱往里一掃,似是看見那里竟然坐著個人。
此時山裂產(chǎn)生的大小碎石,雨點似滾落下來,不及細(xì)看,見有路就先撞進(jìn)去再說。Shirley楊打著手電照亮開路,胖子背起陳教授,我倒拖著葉亦心,都閃身進(jìn)了前面剛剛裂開的石縫。
尚未瞧清楚是處什么地方,先覺得呼吸不暢。里面灰塵極多,而且長年封閉,沒有流通的空氣,我們急忙取出防毒面具罩在頭上,只聽身后轟隆一聲,數(shù)十塊巨大的黑色山巖滾落下來,擋住了入口。
我見來路斷了,便回過頭來觀看周圍的情況,原來我們身處的地方是一間僅有十幾平米的正方形石屋,地面上擺著一只古老的大石頭匣子,這石頭匣子和精絕城中隨處可見的黑石截然不同,灰撲撲的十分古樸,外形獨特,我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石匣有半米多高,一米多長,工藝造得極精密,上面雕刻了數(shù)幅石畫,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們光顧著看那奇特的石匣,沒注意到石匣兩邊還盤腿坐著兩個人,走到近處的時候突然用手電照到,三人吃了一驚,手中的電筒落在地上,石室中頓時漆黑一團(tuán) ,只聽胖子大叫:“兩只粽子!”
黑暗中Shirley楊取出了備用電筒,一照之下,見盤腿坐在石匣邊的兩個人,原來是兩具干癟的尸骸。
遺骸一老一少,都已經(jīng)化為了深褐色,老者下頜上的胡 須還依稀可辨,身上裹著羊皮;另一具看上去是個幼童,他們都是盤膝而坐,似乎是在看守著這只古怪的石頭匣子。
我看清楚之后,吁了一口氣,對胖子說:“以后別動不動就提粽子,嚇?biāo)廊瞬粌斆?,這兩個分明已經(jīng)快成化石了,少說死了有上千年了。他娘的這里原來是個墓室?!?/p>
Shirley楊瞪了我一眼,怒道:“好你個老胡 ,還想瞞我?你們兩個家伙分明就是盜墓賊?!?/p>
我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我們沒說走嘴啊?難道她一個美國人連“粽子”都聽得懂?還好陳教授昏迷不醒,沒有聽到,另外的葉亦心好像也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都不可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急忙辯解:“不是跟你說了么,我就是業(yè)余愛好研究風(fēng)水星相,不是盜墓賊,你以后不要憑空污人清白。我和胖子的名聲都好得很,早在老家便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好后生。我是一老兵,胖子當(dāng)年在他們單位,也是年年被評為勞動模范三八紅旗手什么的?!?/p>
胖子聽我一著急把最后一句說錯了,急忙糾正,順便想把話題引開:“別聽他胡說的,他……媽才是三八紅旗手呢,我是青年突擊隊,慚愧慚愧,都是黨 和人民培養(yǎng)得好啊。你們看這石頭匣子倒也古怪,這是裝什么東西的?”
Shirley楊并不接我們的話,突然說道:“定盤子掛千金,海子卦響。勾抓踢桿子倒斗灌大頂元良,月招子遠(yuǎn)彩包皮不上?!?/p>
她的話旁人聽不懂,我卻聽得明明白白,這是倒斗的“唇典”。因為我們這行,都是不能見光的勾當(dāng),就像黑道上有黑道上的暗語一樣。黑道上拐賣女人叫開條子,走私貨叫作背青,販小孩叫搬石頭,小偷叫佛爺?shù)鹊?,我們盜墓就稱為倒斗,都各有各的行規(guī)隱語,便于同行之間互相交 流。民國那時候我祖父專門給人尋陰宅找寶穴,是當(dāng)時當(dāng)?shù)厍缚蓴?shù)的幾位風(fēng)水大家之一,也結(jié)識過一位相熟的摸金校尉,對這里面的門道是熟門熟路,說起倒斗的唇典比說我們老家話都熟。
Shirley楊剛對我所說的幾句唇典,大概的意思是:“你心眼壞了,嘴上不說實話,看你就是個手腳利索的盜墓大行家,這種事瞞不過我的雙眼?!?/p>
我被她突然一問,沒有細(xì)想,一般被同行稱為高手,都要自我謙虛一下,于是脫口就答道:“無有元良,山上搬柴山下燒火,敢問這位頂上元良,在何方分過山甲,拆解得幾道丘門?”
Shirley楊接道:“一江 水有兩岸景,同是山上搬柴山下燒火,鷓鴣分山甲,鷂子解丘門,多曾登寶殿,無處覓龍樓。”
套口一對,我自己又驚又悔,他娘的,這回算著了這美國妞兒的道了,這不等于承認(rèn)自己就是倒斗的盜墓賊了嗎?不過倒也奇了怪了,這些倒斗唇典的大段套口,在解放前都沒多少人懂,解放后基本上算是失傳了,像大金牙他爹那種干過多年倒斗的半職業(yè)盜墓賊,所知所聞也只不過是幾個名詞而已,我實在不能想象這些切口,竟然出自一個年紀(jì)輕輕的美國女人之口,如果不是面對面親耳所聞,又如何能信,難道竟然遇到同行了?
而且聽她唇典所說,她也是祖?zhèn)鞯谋臼拢皇强沼惺炙?,卻不懂看風(fēng)水認(rèn)穴辨脈之術(shù)。不行,這事絕不能承認(rèn),我還是接著裝傻算了,于是我說道:“這幾句詩是我們小學(xué)時學(xué)的課文,想不到美國小學(xué)的教材也……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啊?!?/p>
Shirley楊見我胡 攪蠻纏抵死不認(rèn),只得說:“算了,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如果咱們還能活著回去,我希望能和你認(rèn)真談一次?!?/p>
我如遇大赦,忙站起身來在四周尋找出路,暗地里盤算:“要是能回去,定讓你找不到我,哼哼,大不了我回老家去,不在北京混了。”可是隨即又一想:“不成,她還沒給我們錢呢,這事實在是棘手了……她究竟有什么企圖呢?不會是真像胖子所說,看上俺老胡 了吧,再不然她是打算檢舉揭發(fā),不能夠吧?難道她祖上,當(dāng)真也是摸金校尉不成?那倒跟我算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了……”
我正胡 思亂想之際,胖子和Shirley楊已經(jīng)在這間小小的墓室中轉(zhuǎn)了數(shù)圈,頭上腳下,身前身后,盡是漆黑的山石,有的地方有幾條裂縫,都是太小,找不到出路。
這時陳教授大叫一聲,醒了過來,他神智不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誰也不認(rèn)識,我們無醫(yī)無藥,對他無可奈何,只能任憑他瘋瘋癲癲地折騰。
最后我們的目光落到了兩具干尸中間的大石箱子上,不過這里面就算是有什么陪葬的寶貝,對我們這些將死之人來說,也是毫無用處了。
胖子拍了拍石匣說:“這個小墓室不知埋的是哪兩個窮鬼,除了身上的羊皮,連件像樣的陪葬品都沒有,這里面估計也沒什么好東西。”
Shirley楊仔細(xì)看著石匣上刻畫的圖形,忽然抬頭對我說:“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大唐西域記》嗎?里面曾經(jīng)提到過扎格拉瑪山。”
我說:“記得,好像還說是座神山,埋著兩位先圣,不過不可能是這一老一少兩位吧,這墓室如此簡陋,也不符合先圣的身份?!蔽冶鞠虢又f我看過很多古代大墓,這石頭山山腹中的墓穴,根本不合風(fēng)水學(xué)的理論,山下有個兇穴,上邊怎么能再葬人?不過這話要是說出去難免暴露了我的身份,于是只說了一半,后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Shirley楊說:“這墓室里埋葬的不是先圣,這個小孩是先圣的徒弟或者兒子一類的人,被稱為先知,這位老者是他的仆人。”
我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難道這石匣子雕的圖形是這么說的嗎?那上面還有什么內(nèi)容嗎?”
Shirley楊招呼我和胖子一起看那石匣:“這石頭匣子上雕刻的幾十幅圖案,是一個古老的預(yù)言,構(gòu)圖很簡單,符號的特征非常明顯,我想我能看懂一部分?!?/p>
我越聽越奇:“預(yù)言了什么?有沒有說這石室的暗道在哪里?”
Shirley楊搖頭道:“沒有,這預(yù)言好像也不是很準(zhǔn),先知說他死后,一直沒有任何人來到這間墓室,直到某一天,有四個人無意中打開了這只石匣……”
胖子數(shù)了數(shù):“一、二、三、四、五,咱們一共五個人啊,難道陳教授瘋了就不算是人了嗎?可見這先知料事不準(zhǔn),多半也是個欺世盜名的神棍之流。”
我盯著其余的四個人說道:“倘若先知不是騙子,這個預(yù)言,可能不是在說咱們這些人。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咱們這里有一個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