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牧民把吃烤鼠肉視為家常便飯，但在興安嶺山區(qū)，有許多人卻從來不吃鼠肉，解放前，在山區(qū)里找金脈開金礦的人就忌食鼠肉，我曾經(jīng)聽我祖父說倒斗的手藝人，也不吃鼠，而稱老鼠為“媳婦兒”，因?yàn)檎熳龅臓I生，都是搬土打洞的勾當(dāng)，與老鼠無異，屬于同行，而且老鼠也是“胡 、黃、白、柳、灰”這五大家之一的“灰”家，天天跟土洞子打交 道，就絕不能得罪老鼠，否則指不定哪次一不留神，就會被活埋在盜洞里。

我當(dāng)時根本沒動過打算盜墓的念頭，對吃些“大眼賊”的肉毫不在乎，丁思甜也不太相信什么黃皮子、長蟲、狐貍、刺猬和老鼠之類是仙家，但她深信天道有容，凡事不能做得太絕，比如說吃老鼠，在丁思甜的老家，解放前鬧饑荒，當(dāng)?shù)乩鲜筇貏e多，雖然沒糧食，可老鼠一點(diǎn)沒見少，大伙為了活命，就抓老鼠吃，也不知吃了幾十萬只老鼠，終于把饑荒熬了過去，可當(dāng)?shù)厝艘呀?jīng)養(yǎng)成了吃老鼠肉的習(xí)慣，有糧食的時候仍然要抓老鼠吃，而且是家家都吃，人人皆吃，結(jié)果有一年突然就鬧起了鼠疫，死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疫情過后，有的整條村子，死得就只剩下兩個吃全素的活人。

胖子說：“這叫什么天道有容？我看老鼠就是四害，給它們消滅干凈了就不會鬧鼠疫了，不過你們聽沒聽說過，有人說這世上的老鼠比人還多？看來等消滅干凈了帝修反以后，咱們就要著手剿鼠了?！闭f著話，他忽地抄起獵銃，倒豎起來槍托朝下，去搗一只在附近鼠洞中探頭探腦窺探我們的大眼賊。

那大眼賊被魚湯和烤鼠肉的香氣，撩撥得坐臥不安，在鼠洞里探著腦袋，想找機(jī)會爬出來偷些魚肉吃，忽見有人輪棍子砸來，趕緊縮身回洞躲閃，胖子剛吃飽了想借機(jī)消消食，這一下子把勁使得足足的，一槍托狠狠地?fù)v在地上，不料沒砸到大眼賊，倒把地面的土層砸塌了一大塊，這里的土殼很脆，下面又有窟窿，用槍托一搗就蹋陷了下去。

這片林子之所以叫做“百眼窟”，可能地下有許多洞穴或地窟窿，但是多年來自然環(huán)境及水土變化，使落葉荒草遮住了這些窟窿，形成了一層土殼，所以如今看來，已很難直接找到什么地窟，這層土殼又被在地下挖蚯蚓而食的大眼賊挖得千瘡百孔，所以胖子用槍托一砸就塌了，卻也并不奇怪。

但當(dāng)時我們都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草從中的土殼轟隆塌下去一大塊，實(shí)在是出人意料，更讓人吃驚的是，露出的大窟窿里擠滿了老鼠，胖子抬手一指：“哎呦我的姥姥，怎么冒出來這么多大老鼠？”

我順著他手一看，也是全身一震，看得頭皮都發(fā)麻，那窟窿里面都是樹木的根徑和爛泥，其中竟然有座龐大的“鼠山”，無數(shù)只大眼賊你擁我擠地堆在一起，群鼠蠕動疊壓，碼起來一人多高，而且還不僅有大眼賊，附近到處亂躥的還有灰鼠、和草原犬鼠，以及許多根本認(rèn)不出種類的肥碩野鼠，烏央烏央的一大片，這個巨大的老鼠洞大得超乎想象。

受到洞口塌方的驚擾，群鼠跟決了堤的潮水一般蜂擁而出，由于數(shù)量太多，竟把我們點(diǎn)起的火堆都給立時壓滅了，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趕緊掄刀揮棍驅(qū)趕沖到身邊的眾多巨鼠，這些大老鼠被人一趕，更是亂了營，吱吱亂叫著在林中各處亂躥，野鼠的天敵之一就是蚰蜒，而夜晚又正是蚰蜒覓食的時辰，受到野鼠群的吸引，只見從石頭縫里、草窠子里、樹叢中鉆出一條條黃綠色的大蚰蜒，鉆入逃散的野鼠群中大肆吞咬。

原本死一般沉寂的林子里亂成了一團(tuán) ，混亂之中撞上這許多天敵，野鼠們一時不知道往哪邊逃好了，東撞一頭，西撞一頭的在林中兜起了圈子，四面八方都有蚰蜒出沒，在草原上牧民們常見的蚰蜒不過二十厘米左右，將近一米的都甚為罕見，可這我們發(fā)現(xiàn)周圍竟然還有兩米多長的花癍大蚰蜒，身上有斑點(diǎn)的蚰蜒毒性之猛，比之毒蛇更甚，如果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跟著群鼠向外亂闖，肯定會被蚰蜒的毒腭咬到，咬上就沒救，因?yàn)楦緛聿患笆┚?，便會毒發(fā)身亡。

想到丁思甜那匹棗紅馬被蚰蜒咬死的慘狀，實(shí)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如果這時候能有幾匹坐騎，我們還能賭賭運(yùn)氣，冒險騎馬沖出去，可身邊僅有一匹老馬，那馬現(xiàn)在也驚了，它的韁繩被拴在樹上，嘶鳴著掙扎不脫，只得不斷尥起撅子踢開在混亂中靠近它的鼠群和蚰蜒。

我抓起地上的那盞煤油汽燈，喊胖子和丁思甜架住昏迷不醒的老羊皮，往塌掉一大片洞口而暴露出來的老鼠洞里逃，這時鼠群大部分已經(jīng)躥出了巨大的鼠窟，與林中那亂成一片的嘶咬吞噬相比，只有這又臟又臭的洞窟是唯一退身之地，胖子和丁思甜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二人半拖半架著，把挺著肚皮的老羊皮拽進(jìn)了鼠窟，我揮起“康熙寶刀”，一刀削斷拴住老軍馬的韁繩，老馬身得自由 ，縱聲長嘶，但并沒有立刻沖出包皮圍圈，而是圍著鼠窟打轉(zhuǎn)，不肯舍主逃生，我對它用刀一指林外：“自己逃罷。”

那老馬竟似真有靈性，好象看出以它的高度鉆不進(jìn)那鼠窟，又見主人們進(jìn)去避險，這才打聲響鼻，返身向林外沖了出去。我見馬跑了，就立刻鉆入鼠窟，一進(jìn)去就是一陣腥臭嗆進(jìn)鼻孔，我趕緊體用衣袖捂住鼻子。

鼠窟里面甚深，兩側(cè)則潮濕狹窄，竟象是一條人工修建的地下隧道，舉燈一照，深處黑洞洞看不到盡頭，洞中還有些沒逃干凈的大小老鼠，不時從我們腳面上嗖嗖爬過，耳聽蚰蜒吞咬游走，以及野鼠悲慘嚎叫之聲 已經(jīng)到了洞口，我心想這回算是真正進(jìn)了“百眼窟”了，現(xiàn)在是想不進(jìn)去都不行了，當(dāng)下不敢怠慢，趕緊用刀指了指洞穴深處，對胖子和丁思甜說：“轉(zhuǎn)戰(zhàn)游擊是我軍克敵制勝的法寶，咱們應(yīng)該在迂回運(yùn)動和大踏步地撤退中尋找戰(zhàn)機(jī)轉(zhuǎn)敗為勝，現(xiàn)在先往里面撤，小心腳底下?！碑?dāng)年我們這三個年輕人，懷著一腔“剩勇”冒然闖入了一個禁區(qū)，初時最多是有些緊張不安，別的倒也沒有多想，可那時我們誰也沒有料到，在這鼠窟的盡頭，一個巨大的噩夢正等候著我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