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魁走在前頭,被胖子逗樂了,他懷中的貓刺溜一下,又躥了出去。我見此貓身形健碩,撲騰之間有龍虎之相,忍不住叫了一聲好。林魁特意停下腳步問:“胡 爺識貓?”
我說:“看貓看坎。這老一輩的都知道。貓口中有坎,分三、五、七、九四等。九坎貓一年四季都捉耗子,是最勤快的?!?/p>
秦四眼對相貓之術(shù)一竅不通,聽我說起很是好奇,想抓林魁那只虎皮來驗證一下??上侵淮蠡ㄘ垖嵲跈C(jī)敏,根本不將大律師放在眼中,長尾一甩,居然踩著四眼的鼻梁一下子躍上了瓦檐兒。林魁說:“貓以純色為貴,身形要如狐貍,面容要像老虎,毛軟齒利,胡 須硬挺,上腭多棱。這才是絕頂?shù)暮秘?。至于我這只……”
”照你這么一說,這虎皮是有點胖,身形不似狐貍細(xì)長。估計是平時吃得太好了,”我安慰他說,”餓幾頓就是了?!?/p>
才一說完,那虎皮居然像能聽懂人話一般,弓起腰身朝我撲了下來。我低頭一避,臉頰處卻被那條又長又粗的貓尾掃得生疼,心中大駭,普通的家貓哪來這等氣力。再看它那兩顆銅鈴大眼瞪得好似燈泡一般,立刻問道:“這是什么品種?如此剽悍。”
”這是山貍子串出來的虎種。才半個月大,奶水都沒斷呢?!绷掷咸┲簧砬嘁?,不知從何處拐了出來。我們剛才只顧著討論虎皮貓,也沒留神周圍。
我一聽這虎皮來歷非凡,瞥了林魁一眼,這小子明知道其中蹊蹺還要逗我的老底,真不厚道。
老太太抖抖了水袖:“你們幾個娃兒,去將東西收一收,阿松在后門候著呢?!?/p>
我一聽就懵了,這是哪兒到哪兒?剛來沒一會兒,怎么就要趕我們走,不是說有大金牙的消息嘛?林魁將花貓抱到懷中:“剛才忘記告訴你們了,那位金兄,人在陽山。想找他,得先進(jìn)墳頭村?!?/p>
我到南京有一陣子了,陽山碑材自然不陌生。那是明成祖時期半途而廢的國家項目,為了紀(jì)念明太祖朱元璋所建。勞命傷財不說,關(guān)鍵是后來連朱棣自己都跑北京去了,只剩下這么一座尚未完工的天下第一碑。這座為了祭奠明太祖朱元璋而開鑿的碑料,分為碑身、碑座、碑額三部分,重達(dá)上萬噸,總高七十余米。當(dāng)初了為了建造此碑,累死、病死的工匠不計其數(shù)。據(jù)說在采石場外圍坑埋的工匠足有一個農(nóng)莊大小,所以陽山南麓的采石場又有墳頭村之稱,不過早在八百年前就廢棄了。初聞大金牙躲進(jìn)了那個鬼地方,胖子恨得牙都癢癢。我說南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校他躲進(jìn)陽山,可能也是無奈之舉,保命的招。怎么說都是自己人,我當(dāng)初要是沒把鋪子托給他,人家也不至于受這種罪。咱們廢話不多說,找人要緊。
林老太太拍掌道:“我就喜歡你這脾氣。今后要是有誰敢說胡 八一為了錢,私販國器。那我是第一個不信。外邊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別怕。我叫阿松送你們上山,開車過去也就個把小時的事,來去快得很,尋了人,還上我這來住著,偏不信有誰敢上林家拿人!”
我嘴上謝過了林老太的好意,心底里卻有別的盤算。盤踞林家不是長久之計,腦袋上掛著官司,任誰都睡不踏實。我早就想好了,先找大金牙把事情理個清楚,能給政府一個交代最好,要是實在撇不清楚,那也就不折騰了,一條道黑下來,先把云南的事情了結(jié)再回來翻案也不遲。搞不好日后真跟桑老爺子當(dāng)初似的,只能遠(yuǎn)走他鄉(xiāng),當(dāng)一輩子潛逃犯。想想那光景,我眼淚都快愁出來了。想到此處,我看了Shirley楊一眼,覺得實在拖累她了,花一樣的姑娘,成天跟我混在一塊兒,也沒干多少正經(jīng)事,弄不好以后連戶口本都混不上,只能當(dāng)黑戶。我長嘆一聲,她自然不知道我心里的包皮袱,滿臉嗔怪地給了我一拳,說我又犯渾。
我懶得解釋,將胖子他們召集到一處開會。
”分道揚(yáng)鑣!老胡 你瘋了吧?”胖子大腿一晃,一腳架在板凳上,”這還沒作出什么成就呢,就琢磨散伙的事了?”
我說胖爺息怒,我是有準(zhǔn)備、有計劃的。Shirley楊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擰著眉頭問:“在美國的時候,是你口口聲聲說,要回來找人。眼下剛有點眉目,怎么就反悔了?”
”人當(dāng)然要找,但不是你們?nèi)フ摇!蔽遗牧伺淖雷?,早上的報紙還攤在那里,”外面風(fēng)聲緊,你們早走一天,是一天。我的意思是,反正我已經(jīng)暴露了,留下來找大金牙,是為了翻身。你們呢?跟我一塊兒綁在這里,一來招搖,二來浪費(fèi)。咱們不如分道揚(yáng)鑣,一隊人馬去云南,把打聽蠱蟲的事情先著手辦起來;一隊跟阿松上陽山找大金牙。這樣兩邊都不耽擱,省得大家都在一個坑里憋死?!?/p>
Shirley楊和四眼對視了一下,兩人沉默了許久。Shirley楊開口說:“這個辦法不是不行。但是誰走,誰留下,還需要商議?!?/p>
胖子說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和四眼先走。南京這邊有我陪老胡 頂著,等找著了大金牙,保準(zhǔn)先替大伙抽他一頓大耳刮子。
”不,還是你們走。我跟掌柜的留下?!彼难壑耙恢睕]怎么發(fā)話,他這一開口,立刻遭到了其他人排山倒海的反駁。
胖子當(dāng)然是第一個投反對票的:“你湊什么熱鬧,上了山,還不夠山貍子啃兩口的?!?/p>
”找人只是一方面。關(guān)鍵掌柜的現(xiàn)在吃的是政府官司,我不在這守著,萬一栽進(jìn)去了,你們沒一個頂用的?!?/p>
Shirley楊說:“就是怕出事,老胡 才不能留下。依我看,還是你們先行一步。大金牙我來找,畢竟有林家?guī)孜慌阒瑧?yīng)該不成問題。”
三個人爭個沒完沒了。我對Shirley楊說:“上山這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誰都攔不住我。至于云南,我還是希望你和胖子能先行一步,當(dāng)一次急先鋒。”
我見胖子要瞪眼,忙按住他,繼續(xù)說:“你別急著嚷嚷。云南之行非你們兩個不可。四眼他真不行。原因,聽我慢慢說……”
Shirley楊是我們幾個里面,唯一一個親身和毒蠱接觸過的人。去云南為的就是鑒定從她身上取出來的蠱物,所以她自然是非去不可。至于讓四眼留下來,的確是出于我的私心,想找著人之后借林家的東風(fēng),以及四眼的專業(yè)把走私國寶的罪名給卸了。所以我要留這個大律師在身邊,林中之虎固然可怕,可再毒也毒不過披著人皮的狼。有他在,起碼鬧進(jìn)堂上也有底氣,不至于任人宰割。
他們幾個聽了我一席話,不管服不服氣,反正是沉聲默認(rèn)了。最后決定,由Shirley楊和胖子,先行一步,去云南會會那位收藏蠱物的大師。而秦四眼和我,就由阿松帶路,去陽山墳頭村找大金牙。
臨行前,Shirley楊再三叮囑我,不管南京的事成不成,一找到人,立馬去云南與她會合。他們會在昆明等我十天,屆時再不見人,大家就去江 城會面。胖子偷偷把他那枚摸金符塞進(jìn)我手里,說是防身。我說哥兒幾個進(jìn)陽山,又不是為了摸金倒斗,要它干嗎。胖子說我傻,墳頭村什么地方,古時候的填尸場,多少累死冤死的人都擱里頭爛著呢。這大幾百年的怨氣積下來,那還了得。萬一有個別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毛老僵想造反,你也好威風(fēng)一下不是。我說這事到你嘴里怎么說這么沒譜??擅鸱疫€是收下了,做兄弟的一番好意,就算是一泡狗屎我也得接著不是。
陽山碑材,距離市區(qū)有二三十公里的路。我在車上問阿松是如何找到大金牙的。他踩著腳底下的油門說:“本來也是沒譜的事,正巧分店有個伙計,去陽山收藥材。回來的時候跟我閑扯說到最近墳頭村里多了一個生面孔。那鬼地方,終年烏云蓋天陰氣沖天,平日里周圍只有一些居無定所的流浪漢盤踞。到了晚上,更是一個活人都碰不上。他見對方不像混跡街巷的三無人員,就上去攀談。你猜怎么著,一開口,就看見一顆大金牙……”阿松笑道,”我一聽就覺得有門兒,天不亮就趕回來了,怕打擾各位休息,在車?yán)锔C了半宿,直等聽見大小姐練聲才進(jìn)門稟報。”
我們今天坐的是一輛小貨車,一股子藥材味。四眼不習(xí)慣中藥的味道,一個勁地打噴嚏。他隨口問道:“那個地方既然如此荒涼,你們跑去收什么藥材?”
阿松臉色先一緊,頗為警惕地看了我們一眼。我心說壞了,看來那地方是長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名貴藥材。他一時口誤把草堂的貨源給供出來了,這是在提防我們以后要分草堂的生意。為了避免阿松起疑,我忙說:“我這兄弟不懂規(guī)矩。要是不方便,你自當(dāng)他什么都沒問?!?/p>
阿松看了一眼后車鏡,低聲說道:“其實也沒多大秘密。只是……二位真不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它盛產(chǎn)什么藥料?”
我哈哈一笑:“瞧你話說的,我們做的是古玩生意,怎么會知道藥材行情?”我見他神情嚴(yán)肅,故意開玩笑,反問,”不就是一個采石場嘛?怎么,還能是長生不老的人參果?”
阿松搖頭:“看來你們真不知道其中厲害,不瞞二位說,那地方出老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