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看了看天，不解道：”都這個點了，再過三四個鐘頭天都亮了。你們哪來這么好的精神？”

四眼哈哈一笑說：”時差時差，剛從國外回來。哎，楊老板那兩個伙計怎么樣了？”

”早睡下了，被豹子捆回來的時候嚇得連話都不敢說。我最看不慣這種叛徒了，關(guān)鍵時刻自己落跑?！?/p>

我隨口問她楊二皮的傷還有得醫(yī)嘛。不想她神情無比認(rèn)真道：”有人下藥必定就有人能解藥。他那一身青魚不知道是得罪了誰家的藥師。我雖然想幫他，可斷斷不能壞了規(guī)矩，破了人家的蠱?！?/p>

我知道她這么說是怕我為難她，要她替楊二皮解藥，忙說只是隨口一問，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四眼假意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忽然指著亮燈的駐貨大帳說：”那里怎么有燈？不是貨倉嗎？”

香菱看都沒看，笑道：”我們鍋頭不放心貨，睡前要檢查一遍。你們要是不困就等他回來，聊兩句再走?！?/p>

我與四眼對視了一下，看來香菱并不知道阿鐵叔的真實用意，只當(dāng)他是為了貨物的安全在做例行檢查。我打了個哈欠推說困了，就跟四眼兩人離開了篝火堆，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里。

”怎么不趁這個機會，去看一看。有香菱跟著，鐵鍋頭不敢為難我們?！?/p>

”話是這么說，可他現(xiàn)在必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貨物被人動過了，我們此刻再去找他，不是不打自招嘛！”

”那怎么辦，到嘴的鴨子又讓它飛了。老胡 ，我發(fā)現(xiàn)你的求知欲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p>

”你小子才認(rèn)識我?guī)滋欤蜐M嘴胡 話。既然暫時看不了那就算了。明天咱們就要進(jìn)寨了，你早點睡?！?/p>

”那你干嗎？”

”我去楊二皮那邊看看，我眼皮老跳，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走之前得跟他打個招呼。”

”封建迷信?！彼难蹞u搖頭，裹起外套倒頭就睡。我拉了拉衣領(lǐng)走出帳篷，外頭白日已經(jīng)露出了小頭，天灰蒙蒙的。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跟守夜的豹子打了個招呼，就低身進(jìn)了楊二皮的帳篷。因為是病號房，所以他的帳篷比我們住的要高級一些，細(xì)心的香菱在帳篷外面起了一個小灶，整個帳篷里暖洋洋的。楊二皮一個人躺在軍大衣鋪成的野營床 上，呼吸平穩(wěn)，要不因為他滿臉爛瘡，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先前會做出那些發(fā)瘋一樣的舉動。

我將掛在一邊的油燈撥亮了幾分，湊到他床 前?；鸸庀?，楊二皮那張爛得變形的臉怎么看怎么嚇人。我蹲在他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都是前輩，大家這次又走的一條道，他出了這樣的意外，又叫人摸不著半點頭緒，實在是窩火。按他伙計的話來說，他這次送貨去撫仙湖，是極不情愿，甚至可以大膽推測他是被人威脅的。那么是不是可以把他中蠱的事，與送貨聯(lián)系起來呢？我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忍不住出了神。忽然，我渾身閃了一個激靈，覺得有什么事不對勁。果然，我低頭一看，楊二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他筆挺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兩只眼睛不知道為什么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光。事出突然，我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那楊二皮不知吃錯了誰家的藥，二話不說，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我料到他病成這樣還有力氣起身，就問他是不是餓了，想吃東西。楊二皮一聽我這句，反應(yīng)奇大無比。他像瘋了一樣，扯開被子，兩手高舉在頭頂，嘶吼：”不吃了，我不吃了，讓我走，我要跑，要跑?！闭f著一把推開我，連鞋也不套，直接沖出了帳篷。我立刻追了出去，大喊：”快來人，楊老板跑了！都醒醒！”

我這一吼，如同炸雷，在黎明前的營地里炸開了鍋，很多人衣服都沒套好就跑了出來。阿鐵叔原本是靠在篝火邊和衣而睡的，他一聽出事了，如同被蛇蝎叮了一般，立刻跳坐起來。四眼迷迷糊糊地從帳篷里探出頭來，問我怎么回事兒。我見楊二皮朝樹林深處跑去，也來不及跟他解釋，隨手抄起一桿養(yǎng)馬人的獵槍就奔進(jìn)了樹林。阿鐵叔在我身后大呼站住，我頭也不回追著楊二皮一路長驅(qū)直入。很快四周的景色就不認(rèn)識了，到處都是密不透風(fēng)的高枝茂葉，云貴高溫 潮濕的地理條件造就了一片又一片壯麗的林沼。這里有不輸給亞馬孫叢林的復(fù)雜生物循環(huán)系統(tǒng)，更有數(shù)不清的瑰麗神秘的大自然壯景。不過眼下我可沒心情去在意這些，雖然是黎明時分，外頭天光乍放，可林子里依舊黑黢黢的，如果沒有照明物，根本看不清腳下，人就像在原地踏步一樣。我手里只有一桿槍，只好不時地用打火機照明，查看地上的足跡。這只火機是四眼隨身攜帶的，說是高級貨，美國特產(chǎn)的防風(fēng)火機，能抗十級臺風(fēng)。我對此嗤之以鼻，說他崇洋媚外。四眼氣極了，就將火機丟給我，讓我自己看。我原本只是隨意一收，不想此刻卻成了救命的關(guān)鍵。我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足跡，果然見到一組新留的腳印，腳印前深后淺、東倒西歪的，一看就是發(fā)了瘋的楊二皮留下來的。我追著腳印一路往前，沒幾分鐘線索就斷了。我舉起火機在地上排查，腳印直到此處就斷了，我怕楊二皮臨時換道，又朝周圍幾個方向找了一會兒，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足跡。此時阿鐵叔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我見有火光，急忙朝他招手。

”你這個年輕人，真不要命，單槍匹馬就闖進(jìn)來了?！彼丝讨淮┝艘患o袖的坎肩，露著大半個胸膛，腰間插著匕首，一手提著手電，一手握著頭巾。我問他這是干嗎，他說這塊扎染的頭巾，是月苗寨里通用的物品，他怕遇上守夜的民兵難以解釋，所以從查木那里借來的。我也來不及去佩服阿鐵叔的冷靜，指著地上的腳印說：“人不見了，你看看，好好的腳印，一到這里就斷了，像······像憑空消失了一樣?！?/p>

阿鐵叔蹲下身來，他用手捏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隨后說道：“人是不會憑空消失的。你忘了在山上的事嗎？”

被他這一提醒，我心中恍然大悟，立刻抬頭朝空中望去，一撮黑不溜丟的東西一下子撲人眼眶。阿鐵叔順著我的視線朝上一看，立馬朝我撲上來，用大手捂住我的眼睛：”別看，是吊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