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船已經(jīng)靠了岸,我招呼大家拋船錨、拴繩索,很快就將獨角龍舟固定在了大孤島沿岸的碼頭上。白眼翁似乎許久未曾回到故鄉(xiāng),他神色激動,兩手微微發(fā)抖。翡翠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斷地用頭去蹭主人,似乎想要安撫他的情緒。我和胖子他們商量一下,決定不帶楊二皮下船,一來他身體不便,二來船上總是要留一個人做看守的。我讓四眼先陪著白眼翁上碼頭上去轉(zhuǎn)一轉(zhuǎn),隨后跟胖子兩人下到了船艙里頭。楊二皮遭人暗算被下了毒蠱,眼下只剩下半口氣吊著。他倚靠在船艙一角,半睡半醒地問我們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我告訴他,已經(jīng)到大孤島了,一會兒把那三口該死的箱子抬上去,送到指定地點,這事就算結(jié)了。楊二皮很是激動,連續(xù)咳嗽了好久,又吐了一口濃血,這才開口說話:“各位的大恩大德,我楊某有機會一定報,咳咳咳,咳咳駭。剛才與我同艙的老人,他,他是何人?”
“怎么,白大爺跟你說過些什么?”我沒想到白眼翁醒得這么早,居然在風(fēng)暴前就已經(jīng)跟楊二皮搭過話。
“他,他是個高人,他說我身上的蠱,蠱是撫仙湖底下的青魚所致,咳咳咳,他說一切都是緣分。我,我聽不懂這話,你們能明白嗎?”
“他原本就是這大孤島上的人,識得蠱物沒什么好奇怪的。待會兒我給你問問,他這話的意思。你現(xiàn)在還有力氣嗎?我們一會兒下去送貨,船交 給你方便嗎?”
“方便,方便,咳咳咳,我要不是這把骨頭要散,非得跟你們一塊兒去才行。我,我……”我看他又要講那些煽情的段子,連忙打住他。說時間不多了,得抓緊行事。楊二皮連連點頭,揮手叫我們快去。并告訴我們船板旁邊掛了一輛平板小拉車,可以用以運送貨箱。謝天謝地,好在他早預(yù)備了一手,還知道給我們留輛小車,否則那么三大箱子的東西,單憑我們幾個人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給它運到山里頭去。
小推車雖不是什么先進的運輸工具,可眼下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破島上,實在是聊勝于無。我們放下了船頭的登陸板,從救生艇的位置上將平板車拉了上來,再將貨箱用船上的滑輪和繩索放了下去。一來一去又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此時遠處的山頭已經(jīng)露出了微微的霞光。四眼一看手表說:“壞了,還剩二十來分鐘。咱們要抓緊?!?/p>
我說這哪是抓緊的問題,這是趕命,單子呢,楊二皮不是把交 貨的地方標(biāo)出來了嗎?四眼掏出另一張送貨單,上面赫然寫著“瘋狗村宗堂”五個大字。
“沒,沒了?”胖子一跺腳,叫罵道,“這不是拿我們幾個當(dāng)蛐蛐耍嘛,狗日的村子早就沒了,去他娘的宗祠,我送它祖宗十八代!”
我一下子傻了眼,沒想到在這最后的節(jié)骨眼兒鬧了這么一出要命的笑話。瘋狗村早就在三十年前消失了,眼下到哪里去給他找宗祠。白眼翁帶著翡翠在岸邊遛彎兒,他聽見我們在一邊唉聲嘆氣就上來詢問。我看眼下時間所剩無幾,只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將實情轉(zhuǎn)告于他。不料白眼翁一聽這話,面色陡然一變。他叫我扶他去貨箱旁邊,我不知老人出于何意,但還是照做了。白眼翁顫顫巍巍地走到貨箱邊上,一手扶住膝蓋上,一手耷拉在裹箱的油布上。他摸索了一會兒,就問我這箱子是什么樣的。我說:“先前拆過一次,不知道跟其他的是不是一個模樣,我記得是口刷著黑漆的木箱,用料挺結(jié)實,箱口是用鋼釘封住的,再詳細一點兒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p>
白眼翁急切地問:“有沒有魚,有沒有青魚?”
“有,有,蠟做的封口魚……”
“這就是了,就是了?!卑籽畚痰暮眍^上下滾動了一陣。他一把拽住我,頗為激動,“快走,跟著我走。抓住他了,我們要抓住他?!?/p>
我被白眼翁瘋癲的話語弄得摸不著頭腦,胖子跟秦四眼也是一頭霧水,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沒時間了,推車!跟我走,路上再解釋?!卑籽畚桃欢迥_,比畫了一個“走”的手勢。翡翠立刻咬住了小車的把手作勢要走。我明白這其中必定有驚天的秘密,就先忍住了疑惑,與胖子、四眼一塊兒推起小車,跟在白眼翁后邊朝山里走。
胖子嘟嚷道:“我說老白你又看不見,一個人跑在前頭,萬一帶錯路怎么辦?”白眼翁似乎并沒有聽見他說話,仍是大步流星地朝前邁步。
“我怎么覺著這事不太靠譜???”胖子壓低了嗓子對我說,“咱們跟著一個有精神病史的糟老頭這么漫山遍野地瞎溜達,這要是有個閃失,楊二皮可就要翹辮子了。”
“不跟著他走還能怎么辦,我們連瘋狗村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就納了悶兒,你們倒是說說,哪個不開眼的渾蛋會想出這么個餿主意折騰人。啊,村子都沒有了,還往宗祠里送貨,這不是有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