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這才意識到自己選錯了時機(jī)，這事要么瞞到底，等大家都脫險之后再說；要么當(dāng)初一見面就該把林芳的真實情況告訴大家?，F(xiàn)在隊伍都走到這里才說，大家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關(guān)鍵是我還撒了謊，一開頭對大家謊稱林芳只是輕傷，從根本上破壞了團(tuán) 隊的穩(wěn)定和信任。

“我要回去?！迸肿诱f完轉(zhuǎn)頭就走。Shirley楊喊道：“你上哪兒找她，這里除了老胡 ，沒有人知道耳室的位置。下邊全是水，墓道已經(jīng)被堵住了，你能不能出去還是個問題?！?/p>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去找她?！迸肿赢惓ＵJ(rèn)真地說，“老胡 ，畫張圖給我，我不能留她一個人?！?/p>

王清正想勸，給胖子一個眼神喝了回去。林芳說到底差點兒死在王浦元手里，他害怕被胖子遷怒，不敢再多說廢話。

我跟胖子認(rèn)識這么久，知道他的脾氣。我取了紙筆，盡量詳細(xì)地把耳室的位置標(biāo)注了出來。胖子接過地圖，看也不看我，打著手電轉(zhuǎn)頭就走了。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在看著我，跟開批斗會似的。李教授連聲嘆氣說：“你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事打死也不能說，你懂不懂。”

王清正猶豫了一下，破天荒地說了一句我們意料之外的話。

“我跟他一起去找人?！?/p>

“你不找爺爺了？”

“人是我們王家傷的，我不能就這么不管不問。爺爺那頭交 給你們了，見了他幫我報平安?！?/p>

王清正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我瞅著不對勁，胖子去找林芳那是因為革命情誼，王大少跟林芳那是八竿子打不著關(guān)系的人，他急什么勁啊？

李教授唉聲嘆氣地把我數(shù)落了一遍。我說：“走了也好，前頭指不定有什么東西等著咱們呢?！彼@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您太高估我了，我還不至于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

我不敢看Shirley楊的表情，她要是生氣也就算了，萬一又是那副死活不肯開口說話的樣子，我死的心都有了。好在她比較仔細(xì)，什么事情都考慮先后。Shirley楊威脅說：“回頭再找你算賬，眼下既然胖子去救林芳，那金鼎的任務(wù)就徹底落在我們身上了。”我說：“余師傅關(guān)照過，那東西必須毀掉，雖然暫時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余師傅豁出性命也要從日本人手里搶回鳳臂，這其中一定藏著重大秘密?！?/p>

李教授一生癡迷秦文化研究，對這個僅存兩代的王朝有著超乎常人想象的熱情。當(dāng)他聽說余師傅臨終前的那番遺言后，很肯定地說：“金鼎的存在已經(jīng)毋庸置疑，根據(jù)我們掌握的線索來看，勾翼鳳臂和秦人金龍都是秦王鼎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它們，這個鼎就不完整。我卻不懂為何要?dú)У暨@樣一個舉世無雙的藝術(shù)瑰寶。你們兩個可不能聽那個土夫子亂嚼舌根，金鼎必須上交 國家，必須留著做研究?！?/p>

我心說，余師傅命都不要了，這玩意兒肯定不能留。就憑您這小身板兒還想跟我叫板，菜了不是一點兩點。

古城中道路四通八達(dá)，順著來時的大路一直往前走，我們很快就來到了第二道城門處。Shirley楊左右張望不知道在找什么東西，我問她是不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她說：“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那么多僵尸，說不見就不見了，前面這座宮殿一樣的建筑看著也沒有多大，肯定無法容納如此多的尸體，它們都上哪兒去了？”

她說的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俗話說得好，眼見為實，此刻我們視線所及之處，連半個僵尸都看不到，實在很難相信就在十幾分鐘前，就在我們腳踩的土地上，聚集了數(shù)百具正在行走的尸體。隨著濃霧的消失，它們?nèi)缤粯诱舭l(fā)不見，形成了一個困擾我們的重大謎題。我說：“現(xiàn)在想也是白想，不如直接進(jìn)去一探究竟。萬一真是粽子非法集會的地方，咱們就端了它，全當(dāng)為祖國做貢獻(xiàn)。”Shirley楊笑了一下說：“沒正經(jīng)的又回來了?！弊咧咧?，李教授的速度漸漸變慢了，我當(dāng)他體力跟不上，想上去扶他走一段。老頭兒擺擺手說：“不，我只是聽見一股奇怪的聲音，你們仔細(xì)聽聽。是不是，是不是有流水的聲音？”

我說：“你可別嚇我，娘娘墳是貼著酉水而建，剛才那通大水就是河水倒灌所致，如果再來一次，墓室可能會撐不住，就此徹底崩塌?！?/p>

“不不不，是流水的聲音，很輕很緩，不像洪水。”李教授停下腳步側(cè)耳辨聽道，“不是幻覺，你們仔細(xì)聽?！?/p>

我心說，您都這把年紀(jì)了，哪兒來這么強(qiáng)大的聽力。不想Shirley楊也停下腳步，指著腳下說：“李教授說得沒錯，我也聽見了?！闭f完，她抬頭望著遠(yuǎn)處的宮殿，“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出來的。”

我趴下身，用右耳貼著地面，果真聽見一股蒼勁有力的水脈搏動之聲 不斷地在地下流動。古來藏風(fēng)聚水之處多是龍穴所在，此處地泉外泄之聲 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活力，看來墓主人的棺槨必是壓在前方不錯。

李教授激動地迎頭沖向前方，我和Shirley楊也不甘落后，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向著尋覓已久的真相跑了上去。不知為何，越是接近主城所在，周圍的建筑就越發(fā)簡陋，到最后甚至僅剩滿地的片磚碎瓦，一副被掃蕩過的模樣。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哪曾想翻過最后一座城墻之后，我們?nèi)藥缀醣谎矍暗木跋髧樀谜f不出話來。哪來什么主城，哪有什么宮殿，我們眼前只有一片巨大的亂石灘。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李教授站在城池邊緣，望著腳下那一片亂石崗，欲哭無淚，“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照理說這個位置上應(yīng)該是城市的心臟所在，剛才那群粽子也是朝著這個方向集結(jié)而來，怎么走著走著路就沒了？還冒出來這么一片亂石灘。Shirley楊說：“別慌，流水聲還在，咱們順著聲音過去，看看源頭到底在哪里?！?/p>

“你容我冷靜一會兒，這個沖擊太大了。好在胖子不在，他要是看見這一出，估計就直接跳下去了?！蔽夷繙y城池與下邊的亂石灘之間有個五六米的垂直距離，上下大概有一個七十度的坡度，如果直接沖下去，無異于自尋死路。我蹲在崖邊觀望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在我們腳下不遠(yuǎn)處有一處獨(dú)立的巨石凸在山體中間。我對Shirley楊說：“我先下去，把繩子固定在巖石上，你護(hù)著點兒李教授，等我準(zhǔn)備好了再下來。”

我目測了幾個落腳點，然后就開始徒手向著目標(biāo)處攀爬。下了崖壁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巖石構(gòu)成與之前墓道中的幾乎相同，也就是說，我們又一次來到最初修建開采石料的自然層，見到的是尚未被人工痕跡掩蓋的原始地貌。先前我就發(fā)現(xiàn)，越是深入主城，建筑群越是簡陋不堪，這一點都不符合城市發(fā)展的軌跡。一般來說，先有主城然后才會慢慢向外擴(kuò)展，這地方卻是相反的，倒好像是先有外圍那些街道古屋，然后才朝著最重要的地方慢慢修建。想到這里，我不禁冒起了冷汗，那些行走的死人，它們不至于都是當(dāng)?shù)毓そ?，死后還要按時上班，準(zhǔn)點修城吧？我被自己這個滑稽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腳下差點兒踩偏。

Shirley楊在上邊喊了一嗓子，問我要不要緊。我深吸了一口，兩手一松，直接落在了巖柱上。捆好繩索之后，我朝上邊揮手，示意他們可以下來。Shirley楊將自己和李教授拴在一塊兒，然后先把老頭兒放了下來。別看李教授這把年紀(jì)，到底是吃過苦頭的人。雖然手腳不太利索，可一點兒也不累贅，很快就爬到了指定地點。老頭兒說他當(dāng)年被下放的時候，天天在山上扛石頭，一天下來，肩膀上的皮肉和衣服總是粘在一塊兒?，F(xiàn)在這點兒運(yùn)動量跟以前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我們閑話的工夫Shirley楊也順利地落到了巖柱上。我說：“你們先在上邊待著，我下去探個路，看看情況。”我轉(zhuǎn)過身正要往下滑，忽然看見遠(yuǎn)處的亂石灘上亮起一道光斑，Shirley楊眼疾手快，立刻將我們的手電給閉掉了。李教授一開始不明白怎么回事，還準(zhǔn)備喊。我”噓”了半天，他才明白下邊出了情況。老頭兒視力有問題，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郁悶道：“怎么光有亮點沒有人?。肯逻呍趺椿厥?？”

我說：“有亮光本身就是問題。這地方死人才不需要燈，下面那撥非敵即友?！盨hirley楊掏出望遠(yuǎn)鏡說：“我看見王浦元了?！?/p>

我心肝一顫，急忙從她手里接過望遠(yuǎn)鏡，果真見到王老頭兒被人五花大綁，步履蹣跚地在亂石灘上行走，身后跟著垂頭喪氣的徐三。另外有一隊持槍的武裝分子，目測人數(shù)在七八個左右。

“真是他們，“我把望遠(yuǎn)鏡遞給李教授，然后對Shirley楊說，“老匹夫也有今天，那幾個八成就是早稻田的人。他們果然沒有死，這下麻煩大了?！焙迷谕跚逭肿尤フ伊址?，他要是看見眼前這一幕，指不定就直接跳下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