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在他后面的,永遠是一群附和他的,甚至是阿諛他的人們,使他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但這感覺是空虛的。
他渴望著友誼,但甚至是一份最普通的人都能得到的那種純真的友誼,在他卻是那么地困難,漸漸地,他變得孤獨了,人們也在說著,出塵劍客是孤傲的人,于是人們離他更遠了。
他并未十分長成的時候,他父母就都去世了,他的親人,只有他的妹妹,他以他的全心,全力去愛她,去維護她,但這份情感,并不能填補他心靈上的空虛,他渴望著一份能愛與被愛的情感。
小橋下的流水,細碎而緩慢的流過,發(fā)出一種悅耳的淙淙聲,他想:“這多么像她說話的聲音呀,那么地輕巧而緩慢……”
他想著:“這難道就是我多年來渴望的情感嗎?當她的目光,輕輕地掠過我時,我就會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充實,是多么溫 柔的目光呀,為什么我在別的女人身上,就感覺不到這種溫 柔呢?”
人類的感情,永遠是難以解釋的,千百年來,有多少人試著去了解,但又有誰能解釋呢!這永遠是個無法知道的謎。
東方靈多年來所見到的女性,已經(jīng)很多了,在他心里,從未曾激起過一片漣漪,但今天,他見到了若蘭,這經(jīng)受了無數(shù)摧殘和磨難的女子,那一份幽怨的溫 柔,卻使得東方靈傾倒不已。
他慢慢走進堡里,這一份情感使得他既喜悅也憂郁,他不知道怎樣去應付它,他自思著:“我對她知道的是那么少,甚至連她是不是已嫁了人都不知道。熊倜和我道義相交 ,將她托付給我,我又怎能將這心意向他說出呢,他又怎能相信我對一個第一次相見的女子,會有這樣的情感,若然他誤會了,豈非將我當成一個乘人于危的婬徒?!?/p>
他想著想著,已走進園里,這晚雖無月色,但星星極亮,房子里的燈光仍然通明,而且隱隱有笑語之聲 ,他知道他們早已回來了。
他走上臺階,東方瑛已迎了出來,嬌笑著說:“你怎么在外面呆了這么久,我們都等得急死了,那些人都走了吧?”
東方靈笑著說:“其實他們早走了,只不過我在外面想著一件事……”
他說到這里,一望若蘭,恰恰若蘭此時也在看著他,那種成熟的婦人所特有的溫 柔目光,使得東方靈心頭激然地起了一陣波浪,他納納地呆著了,目光再也舍不得移向他處。
此時房里的人,每人心頭都有一份心事,東方靈是恍然如在夢中。若蘭被他的目光這么一看,她久歷風塵,男人心中的事,如何看不出來?此刻只覺心頭鹿撞,不知是喜是驚。
熊倜本就沉默,此時他在想著日后打算,對若蘭和東方靈的情景,根本沒有理會,東方瑛全神望著熊倜,心里只盼望著熊倜能對她一言一笑,別的事都不在她心上。
只是房中卻另有兩人,她們旁觀者清,看了心中卻另有滋味。
原來峨嵋雙小卻未曾回去,她們雖然全是一身武功,但終究是個女子,晚上行路甚是不便,東方瑛就留她們住下了。
徐小蘭還不大怎樣,那谷小靜卻恨不得永遠在飛靈堡住下才對心思,原來她對東方靈,早已一往情深,她和東方瑛本是手帕之交 ,兩人時相過從,東方靈也將她當妹子般看待,雖然她貌美如花,但他心中卻未生過絲毫邪念,谷小靜雖然有意,但她到底是個女兒家,怎能將心事告訴別人?
她見到東方靈此刻如癡如呆的情形,心里也自有數(shù),不禁暗暗為自己傷心,但她素性倔強,面上卻不肯露出來。
在這一瞬間,各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誰也沒有出聲,徐小蘭看得清清楚楚,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來,只把房中的五人,都笑得臉紅了起來,東方瑛只當她在笑自己,紅著臉不依道:“你笑什么,看我等會可會饒你!”
徐小蘭聽了,更是笑得彎下了腰去,說道:“哎喲!你們看這個人,人家又不是笑她,她自己做賊心虛起來了?!?/p>
東方瑛頓著腳說道:“你還講,你不是笑我,是笑誰呀?”
徐小蘭道:“你只當這房子里就只有你一個才好笑呀。”
東方瑛臉上更是飛紅,干咳了兩聲,說道:“你笑什么,說出來讓大家聽聽?!?/p>
徐小蘭喘著氣說:“好,我說給你們聽,從前有一個人呀……”
熊倜始終都在愕愕地想著,他突然想起他妹妹,(他始終認為那跟著寶馬神鞭薩天驥,及奶媽夏蓮貞而去的女孩子,是他妹妹),他想著:“為什么我始終沒有想起過她,可憐她此刻落在那惡徒手上,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樣子了!”
他越想越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這一拍桌子,把房中的人,全驚得呆住了,徐小蘭口中的話,也被驚回腹里,大家都驚異地窒看熊倜,不知他為何突然生氣了。
東方瑛嬌嗔道:“你這人怎么搞的,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又笑了?!?/p>
熊倜又覺失態(tài),一時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徐小蘭卻又笑道:“人家在想著你呢?!?/p>
東方瑛做著要打徐小蘭的樣子,說:“你這丫頭,又在嚼舌頭。”心里卻高興至極,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一瞟熊倜。
熊倜低下頭去。
徐小蘭又說:“喂,你別怕難為情呀,這有什么關系,我們這位大妹子,還不是一天到晚想著你,都快想瘋了?!?/p>
東方瑛再是臉厚,也經(jīng)不住徐小蘭這樣的打趣,嚶嚀一聲,跑到后面去了。
熊倜這一驚,卻非同小可,東方瑛對他的情意,他絲毫不知,此刻知道了,卻不知怎生才好,他暗自思索著:“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早知如此,我就不會將若蘭姐送到此間,我現(xiàn)在心情如此,怎么消受得了她這番情意,一個應付不好,豈不是麻煩?我和她相見僅僅兩面,她又怎會對我如此呢?我雖然對她也沒有惡感,但是經(jīng)過若馨的變故,情感上的事,我已終生不想牽纏了?!?/p>
各人坐了一會,心中各有心事,哪有心情談話,各都安歇了。
熊倜回到東方靈為他安排的房里,想了許久,覺得事已至此,惟有一走了之,本想留個字柬,但又苦無紙筆,只得罷了。
他推開窗子,窗外星光仍亮,他知道這房子里所睡的,俱是身負絕藝的高人,只要稍有響動,便會被人知曉,但他自負“潛形遁影”輕功妙絕天下,全未任何作勢,人已飄了出去。
他施展起身法,極快地離開了飛靈堡,別說沒有人看見,即使有人見了,也只是見得一條輕淡的影子,晃眼便無蹤跡。
此刻夜正深,四野一片靜寂,他突然想起,此刻浪跡天涯,他身上的銀兩,還是當年若馨和吳詔云在離別時所贈的,現(xiàn)已所存無幾,而且飄泊江湖,也定要有匹坐騎才行。
他想再返回堡里,取出他所騎的馬,但又怕驚動了人,他自思道:“反正此后我是真正地無所牽掛了,天下之大,何處沒有容身之所,只要我能尋著薩天驥,再尋得我的妹妹,就是再大的苦,我也能去忍受它,我又何必為了貪圖旅途上的舒適,而去招惹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