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道:“你請不請呢?”
傅紅雪慢慢地?fù)u了搖頭,道:“我不請?!?/p>
他站起來,轉(zhuǎn)過身,似已不愿再討論這件事。
但他卻又回過頭來看了那紫衫少年一眼,緩緩道:“你應(yīng)該用買衣服的錢,去買把好劍的;但最好還是從此不要佩劍,用劍來做裝飾,實在危險得很?!?/p>
他說得很慢,很誠懇,這本是金石良言。
但聽在這紫衫少年的耳朵里,那種滋味卻是不太好受的。
他看著傅紅雪,慘白的臉已發(fā)青。
傅紅雪正在慢慢地往外走,走路比說話更慢,而且很奇特。
他左腳先邁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從地上跟著拖過去。
“原來他是個跛子?!?/p>
葉開仿佛覺得很驚奇,也很惋惜。
除此之外,他顯然并沒有別的意思。
紫衫少年緊握著雙拳,又憤怒,又失望——他本來希望葉開將傅紅雪一把揪回來的。
葉開的武功雖可怕,但這跛子卻不可怕。
紫衫少年便施了個眼色,本來和他同桌的人,已有兩個慢慢地站了起來,顯然是想追出去。
就在這時,屋子里忽然響起了個很奇怪的聲音:“你不愿別人請你喝酒,愿不愿意請別人喝酒呢?”
聲音低沉而柔和,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說話的人,明明好像就在自己耳邊,卻又偏偏看不見。
最后才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那服裝華麗、修飾整潔的中年人,已轉(zhuǎn)過頭來,正在看著葉開微笑。
葉開也笑了,道:“別人請我是一回事,我請不請別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中年人微笑道:“不錯,那完全不同的?!?/p>
葉開道:“所以我請,這屋子里每個人我都請?!?/p>
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已將自己當(dāng)做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衫少年咬著牙,突然扭頭往外走。
葉開緩緩道:“只不過我請人喝酒的時候,誰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衫少年胸膛起伏,突又回頭,道:“你知不知道請人喝酒要銀子的?”
葉開笑道:“銀子?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帶著銀子的人?”
紫衫少年笑道:“你的確不像?!?/p>
葉開悠然道:“幸好買酒并不一定要用銀子的,用豆子也行?!?/p>
紫衫少年怔了怔,道:“豆子?什么豆子?”
葉開道:“就是這種豆子?!?/p>
他手里忽然多了個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來,就像是用什么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是金豆。
紫衫少年看著滿地滾動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頭,勉強(qiáng)笑道:“我只有一樣事不懂?!?/p>
葉開道:“你不懂的事,我一定懂?!?/p>
紫衫少年道:“你不要別人請你喝酒,為什么要請別人,那又有什么不同?”
葉開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條狗要請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衫少年變色道:“當(dāng)然不吃。”
葉開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卻時常喂狗?!?/p>
傅紅雪走出門的時候,門外不知何時已多了兩盞燈。
兩個白衣人手里提著燈籠,筆直地站在街心。
傅紅雪帶上門,慢慢地走下石級,走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兩個提著燈籠的人身后,還有第三個人。
燈籠在風(fēng)中搖蕩,這三個人卻石像般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燈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的頭發(fā)衣褶間,已積滿了黃沙,在深夜中看來,更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傅紅雪根本沒有看他們。
他走路的時候,目光總像是在遙望著遠(yuǎn)方。
是不是因為遠(yuǎn)方有個他刻骨銘心、夢魂縈繞的人在等著他?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么又如此冷漠,縱然有情感流露,也絕不是溫 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愴!
他慢慢地穿過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燈籠后的人,突然迎上來,道:“閣下請留步?!?/p>
傅紅雪就站祝
別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問這人是誰,也不問理由。
這人的態(tài)度很有禮,但彎下腰去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繃緊,顯然全身都已充滿了警戒之意。
傅紅雪沒有動,手里的刀也沒有動,甚至連目光都還是在遙視著遠(yuǎn)方。
遠(yuǎn)方一片黑暗。
過了很久,這白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著,問道:“恕在下冒昧請教,不知閣下是不是今天才到這里的?”
傅紅雪道:“是?!?/p>
他的回答雖只是一個字,但還是考慮了很久之后才說出。
白衣人道:“閣下從哪里來?”
傅紅雪垂下眼,看著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強(qiáng)一笑,道:“閣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傅紅雪道:“也許。”
白衣人道:“也許不走了?”
傅紅雪道:“也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