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次他竟未出手!
多年來,他的肌肉雖然很結實,甚至連脖子上都沒有生出一點多余的脂肪肥肉,無論是坐著,還是站著,身子仍如標槍般筆挺。
多年來,他外表幾乎看不出有任何改變。
但一個人內(nèi)部的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無法看出來的。
有時甚至連自己都看不出。
這并不是說他的胃已漸漸受不了太烈的酒,也不是說他對女人的需要,已漸漸不如以前那么強烈。
真正的改變,是在他心里。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顧忌已越來越多,無論對什么事,都已不如以前那么有把握。
甚至在床 上,擁著他最愛的女人時,他也都已不像以前那樣能控制自如;最近這幾次,他已懷疑自己是否能真的令對方滿足。
這是不是正象征著他已漸漸老了?
一個人只有在自己心里有了衰老的感覺時,才會真的衰老。
五年……也許只要三年……
三年前無論誰敢拒絕他的要求,都絕對休想從他面前站著走開!
但就算他愿以所有的財富和權勢去交 換,也換不回這三年歲月來了。
剩下的還有多少個三年呢?
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現(xiàn)在他只想能靜靜地躺下來。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天色更暗,似將有雷雨。
馬空群當然看得出,多年的經(jīng)驗,已使他看天氣的變化,就如同他看人心的變化一樣準。
但他卻懶得站起來,懶得回去。
他靜靜地躺在石碑前,看著石碑上刻著的那幾行字:“白天羽夫妻,白天勇夫妻……”
他們本是他的兄弟,他們的確死得很慘。
但他卻不能替他們復仇!
為什么呢?
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死去的人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這秘密已在他心里隱藏了十八年,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只要一想起,心里就會痛。
他并沒有聽到馬蹄聲,但卻感覺到有人已走上了山坡。
這個人的腳步并不輕,但步子卻跨得很大,又大又快。
他知道是公孫斷來了。
只有公孫斷,是惟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公孫斷,就好像孩子信任母親一樣。
腳步聲就像是說話的聲音,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特質(zhì)。
所以瞎子往往只要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就能聽得出來的是什么人。
公孫斷的腳步聲正如他的人,巨大、猛烈、急躁,一開始就很難中途停下。
他一口氣奔上山,看到馬空群才停下來,一停下來立刻問道:“人呢?”
馬空群道:“走了。”
公孫斷道:“你就這樣讓他走?”
馬空群嘆息了一聲,道:“也許你說得不錯,我已老了,已有些怕事?!?/p>
公孫斷道:“怕事?”
馬空群苦笑道:“怕事的意思,就是不愿再惹不必有的麻煩?!?/p>
公孫斷道:“你認為不是他?”
馬空群道:“無論如何,至少昨夜的事并不是他做的,有人能替他證明?!?/p>
公孫斷道:“他為什么不肯說出來?”
馬空群道:“也許只因他還年輕,太年輕……”
說到“年輕”這兩個字,他嘴里似又涌出了苦水。又苦又酸。
公孫斷垂下頭,看到了石碑上的名字,雙拳又漸漸握緊,目中的神色也變得奇怪,也不知是悲憤,是恐懼,還是仇恨。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沉聲道:“你能確定白老大真有個兒子?”
馬空群道:“嗯。”
公孫斷道:“你怎知這次是他的孤兒來復仇?”
馬空群閉上眼睛,一字字道:“這樣的仇恨,本就是非報不可的。”
公孫斷的手握得更緊,哽聲道:“但我們做的事那么秘密,除了死人外,又怎會有別人知道?”
馬空群長長嘆息著,道:“無論什么樣的秘密,遲早總有人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你千萬不能不信?!?/p>
公孫斷凝視著石碑上的刻字,目中的恐懼之色仿佛更深,咬著牙道:“這孤兒若長大了,年紀正好跟葉開差不多?!?/p>
馬空群道:“跟傅紅雪也差不多?!?/p>
公孫斷霍然轉身,俯視著他,道:“你認為誰的嫌疑較大?”
馬空群沉吟著,道:“照現(xiàn)在的情況看來,好像是傅紅雪?!?/p>
公孫斷道:“為什么?”
馬空群道:“這少年看來仿佛是個很冷靜,很能忍耐的人,其實卻比誰都激動。”
公孫斷冷笑道:“但他卻寧可從欄下狗一般鉆進來,也不愿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