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空群神色更悲傷,黯然道:“他們都是我的兄長,就好像我嫡親的手足一樣?!?/p>
葉開點點頭,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別人都稱他為三老板。
馬空群又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將他們合葬在這里?”
葉開又搖搖頭。
馬空群咬著牙,握緊雙拳道:“只因我找著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血肉已被草原上的餓狼吮光,只剩下了一堆白骨,無論誰都已無法分辨。”
葉開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緊緊握起,掌心似也沁出了冷汗。
山坡前一片大草原,接連著碧天。
風吹長草,正如海洋中的波浪。
馬空群轉過身,遙望著遠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現(xiàn)在你看見的是什么?”
葉開道:“草原、大地。”
馬空群道:“看不看得見這塊地的邊?”
葉開道:“看不見。”
馬空群道:“這一塊看不見邊際的大地,就是我的1
他神色忽然激動,大聲接著道:“大地上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財產,也全都屬于我!我的根已長在這塊地里。”
葉開聽著,他只有聽著。
他實在不能了解這個人,也不能了解他說這些話的意思。
又過了很久,馬空群的激動才漸漸平息,長嘆道:“無論誰要擁有這一片大地,都不是件容易事?!?/p>
葉開忍不住嘆道:“的確不容易?!?/p>
馬空群道:“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我是怎么樣得來的?”
葉開道:“不知道?!?/p>
馬空群突然撕開了衣襟,露出鋼鐵般的胸膛,道:“你再看看這是什么?”
葉開看著他的胸膛,呼吸都似已停頓。
他從未看過一個人的胸膛上,有如此多刀傷,如此多劍痕!
馬空群神情突又激動,眼睛里發(fā)著光,大聲道:“這就是我付出的代價,這一切都是用我的血,我的汗,還有我無數(shù)兄弟的性命換來的1
葉開嘆道:“我明白。”
馬空群厲聲道:“所以無論什么人,都休想將這一切從我手里搶走——無論什么人都不行1
葉開道:“我明白?!?/p>
馬空群喘息著,這身經百戰(zhàn)的老人,胸膛雖仍如鋼鐵般堅強,但他的體力,卻已顯然比不上少年。
這豈非正是老去的英雄同有的悲哀?
直等他喘息平復時,他才轉過身,拍了拍葉開的肩,聲音也變得很和藹,緩緩道:“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志氣的少年,寧死也不愿損害別人的名譽,像你這樣的少年,世上已不多。”
葉開道:“我做的只不過是我自覺應該做的事,算不了什么?!?/p>
馬空群道:“你做得不錯,我很想要你做我的朋友,甚至做我的女婿……”
他的臉突又沉下,眼睛里又射出刀一般凌厲的光芒,盯著葉開,一字一字緩緩地道:“可是你最好還是趕快走?!?/p>
葉開道:“走?”
馬空群道:“不錯,走,快走,越快越好?!?/p>
葉開道:“為什么要走?”
馬空群沉著臉,道:“因為這里的麻煩太多,無論誰在這里,都難免要被沾上血腥。”
葉開淡淡一笑道:“我不怕麻煩也不怕血腥?!?/p>
馬空群厲聲道:“但這地方你本就不該來的,你應該回去?!?/p>
葉開道:“回到哪里去?”
馬空群道:“回到你的家鄉(xiāng),那里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p>
葉開也慢慢地轉身面向草原,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的家鄉(xiāng)在哪里?”
馬空群搖搖頭,道:“無論你的家鄉(xiāng)多么遙遠,無論你要多少盤纏,我都可以給你?!?/p>
葉開忽又笑了笑,道:“那倒不必,我的家鄉(xiāng)并不遠?!?/p>
馬空群道:“不遠?在哪里?”
葉開眺望著天邊的一朵白云,一字字道:“我的家鄉(xiāng)就在這里?!?/p>
馬空群怔祝
葉開轉回身,凝視著他,臉上帶著種很奇特的表情,沉聲道:“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你還要叫我到哪里去?”
馬空群胸膛起伏,緊握雙拳,喉嚨里“格格”作響,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葉開淡淡道:“我早已說過,只做我自己應該做的事,而且從不怕麻煩,也不怕血腥?!?/p>
馬空群厲聲道:“所以你一定要留在這里?”
葉開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干脆。
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是1
西風卷起了木葉,白楊伶仃地顫抖。
一片烏云卷來,掩住了日色,天已暗了下來。
馬空群的腰雖仍挺得筆直,但胃卻在收縮,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他的胸與胃之間壓迫著,壓得他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他只覺得滿嘴酸水,又酸又苦。
葉開已走了。
他知道,可是并沒有攔阻,甚至連看都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既不能攔阻,又何必看?
若是換了五年前,他絕不會讓這少年走的。
若是換了五年前,他現(xiàn)在也許已將這少年埋葬在這山坡上。
從來也沒有人拒絕過他的要求,他說出的話,從來也沒有人敢違抗。
可是現(xiàn)在已有了。
剛才他們面對著面時,他本有機會一拳擊碎這少年的鼻梁。
他第一拳出手的速度,快得簡直就像是雷電下?lián)?,若是換了五年前,他自信可以將任何一個站在他面前的人擊倒!
無論誰只要鼻梁擊碎,頭就會發(fā)暈,眼睛就會被自己鼻子里標出來的血封住,就很難再有閃避還擊的機會。
這就叫一拳封門!
這一拳他本極有把握,而且?guī)缀鯊奈词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