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靜得很,只有一種聲音,洗骨牌的聲音。
蕭別離并沒有回頭看他,似已將全部精神都放在這副骨牌上。
葉開走過去,坐下。
蕭別離凝視著面前的骨牌,神情間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憂慮。
葉開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蕭別離長長嘆息,道:“今天我什么都看不出?!?/p>
葉開道:“既然看不出,為什么嘆息?”
蕭別離道:“就因為看不出,所以才嘆息?!?/p>
他終于抬起頭,凝視著葉開,緩緩接著道:“只有最兇險、最可怕的事,才是我看不出的。”
葉開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我卻看出了一樣事?!?/p>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今天你至少不會破財?!?/p>
蕭別離在等著他說下去。
他卻并沒有再說什么,只不過從懷里取出了那疊嶄新的銀票,輕輕地放在桌上,慢慢地推到蕭別離面前。
蕭別離看著這疊銀票,居然也沒有再問什么。
有些事是根本用不著說,也用不著問的。
過了很久,葉開才微笑著道:“其實我本不必將這銀票還給你的?!?/p>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因為你本來也并不是真的要我去殺他的,是嗎?”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你只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我,是不是想殺他而已。”
蕭別離忽然也笑了,道:“你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p>
葉開道:“無論如何,你現(xiàn)在總該已知道,我并不是那個想殺他的人?!?/p>
蕭別離道:“現(xiàn)在無論誰都已知道。”
葉開道:“為什么?”
蕭別離道:“因為公孫斷已死了,死在傅紅雪的刀下1
葉開的微笑突然凍結。
他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奇怪的表情。
蕭別離慢慢地接著道:“不但公孫斷死了,云在天和花滿天也死了。”
葉開失聲道:“難道也是死在傅紅雪刀下的?”
蕭別離搖搖頭。
葉開皺眉道:“是誰殺了他們?”
蕭別離道:“馬空群?!?/p>
葉開又怔祝
又過了很久,他才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我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蕭別離道:“有什么想不通的?”
葉開道:“現(xiàn)在他明知有個最可怕的仇敵隨時都在等著機會殺他,為什么要將自己最得力的兩個幫手在這種時候殺了呢?”
蕭別離淡淡道:“這也許只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很奇怪的人,所以總是會做出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這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但葉開卻居然似已接受了。
他忽然改變話題,問道:“昨天晚上樓上那位貴客呢?”
蕭別離道:“貴客?”
葉開道:“金背駝龍丁求?!?/p>
蕭別離似乎現(xiàn)在才想起丁求這個人,微笑道:“他也是個怪人,也常常會做出些令人想不到的事?!?/p>
葉開道:“哦?”
蕭別離道:“我就從未想到他會到這種地方來。”
葉開道:“他不是來找你的?”
蕭別離悠悠地一笑,道:“又有誰還會來找我這個殘廢。”
葉開也笑了笑,道:“他還在上面?”
蕭別離搖搖頭,道:“已經(jīng)走了?!?/p>
葉開道:“哪里去了?”
蕭別離道:“去找人?!?/p>
葉開道:“找人?找誰?”
蕭別離道:“樂樂山。”
葉開很詫異,道:“他們也是朋友?”
蕭別離道:“不是朋友,是對頭,而且是多年的對頭。”
葉開沉吟著,道:“丁求這次來,難道就是為了要找樂樂山?”
蕭別離道:“也許。”
葉開道:“他們究竟有什么過節(jié)?”
蕭別離嘆了口氣,道:“誰知道,江湖中人的恩怨,本就是糾纏不清的?!?/p>
葉開又沉吟了很久,忽又問道:“昔年江湖中,有位手段最毒辣的暗器高手,據(jù)說是那紅花婆婆的惟一傳人?!?/p>
蕭別離道:“你說的是‘斷腸針’杜婆婆?”
葉開道:“不錯?!?/p>
蕭別離道:“這名字我倒聽說過?!?/p>
葉開道:“見過她沒有?”
蕭別離苦笑道:“我寧愿還是一輩子不要見著她的好?!?/p>
葉開道:“昔年‘千面人魔’門下的四大弟子,最后剩下的一個叫‘無骨蛇’西門春的,你當然也聽說他的名字?!?/p>
蕭別離道:“我寧愿見到杜婆婆,也不想見到這個人?!?/p>
葉開緩緩道:“只不過,據(jù)我所知,這兩人也都到這里來了?!?/p>
蕭別離動容道:“什么時候來的?”
葉開道:“來了已很久?!?/p>
蕭別離沉默了半晌,突又搖搖頭,道:“不會,絕不會,他們若到了這里,我一定會知道?!?/p>
葉開凝視著他,道:“也許他們已到了,萬馬堂豈非本就是藏龍臥虎之地?”
蕭別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葉開道:“也許萬馬堂就因為有了這種幫手,所以才有恃無恐?!?/p>
蕭別離忽然笑了笑,道:“這是萬馬堂的事,和我們有什么關系?!?/p>
葉開也笑了,道:“今天我的話確實好像太多了一些?!?/p>
他好像已想告辭了,但就在這時,門外已走進了一個人。
一個白衣人,腰上系著條麻布,手里捧著張東西,像是信封,又像是請?zhí)?/p>
那既不是信封,也不是請?zhí)?/p>
是訃聞。
公孫斷、云在天和花滿天的訃聞,具名的是馬空群。大殮的日子就在后天。
清晨大祭,正午入殮,然后當然還有素酒招待來客們。葉開居然也接到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