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
從哪里回來的?
葉開當然忍不住要問問她,但是她卻好像根本沒有看見葉開。
另一個人在瞪著葉開。
傅紅雪。
傅紅雪終于又出現(xiàn)了。
葉開的手剛伸出去,剛準備去拉住翠濃,就發(fā)現(xiàn)了他。
他瞪著葉開的手,冷漠的眼睛似已充滿了怒意,蒼白的臉已發(fā)紅。
葉開的手慢慢地縮回,又推開門,讓翠濃走進去。
翠濃走進了門,才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好像直到現(xiàn)在才看見他這個人。
葉開卻有點笑不出來。
因為傅紅雪還在瞪著他,那眼色就好像一個嫉妒的丈夫在瞪著他妻子的情人 。
葉開看著他,再看著翠濃,實在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但世上豈非本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這種豈非本就是每天晚上都可能發(fā)生的?
葉開笑了笑,道:“我正在找你?!?/p>
傅紅雪又瞪了他很久,才冷冷道:“你有事?”
葉開道:“有樣東西要留給你?!?/p>
傅紅雪道:“哦?”
葉開道:“你殺了公孫斷?”
傅紅雪冷笑道:“我早就該殺了他的。”
葉開道:“這是他的訃聞。”
傅紅雪道:“訃聞?”
葉開微笑著,道:“你殺了他,他大祭的那天,萬馬堂卻要請你去喝酒,你說是不是妙得很?”
傅紅雪凝視著他遞過來的訃聞,眼睛里還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緩緩道:“好得很,的確妙得很。”
葉開凝視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你當然一定會去的?!?/p>
傅紅雪道:“為什么?”
葉開道:“因為那天也一定熱鬧得很。”
傅紅雪忽然抬起頭,盯著他道:“你好像對我的事很關(guān)心。”
葉開又笑了笑,道:“那也許只因為我本就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p>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樂樂山怎么會死的?”
葉開道:“不知道?!?/p>
傅紅雪冷冷道:“就因為他管的閑事太多了?!?/p>
他再也不看葉開一眼,從葉開身旁慢慢地走過去,走上街心。
街上還積著水。
傅紅雪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才跟著慢慢地拖了過去。
他走路的姿態(tài)奇特而可笑。
平時他過街的時候,每個人都在盯著他的腳。
但現(xiàn)在卻不同。
今天街上每個人都在盯著他的手,他手里的刀。
這把殺了公孫斷的刀。
每個人的眼睛里都帶著種敵意。
“現(xiàn)在大家都已知道你是萬馬堂的仇敵,絕不會再有一個人將你當做朋友了?!?/p>
“為什么?”
“因為這鎮(zhèn)上的人,至少有一半是倚靠萬馬堂為生的?!?/p>
“……”
“所以你從此要特別小心,就連喝杯水都要特別小心?!?/p>
這些都是沈三娘臨走時說的話。
他實在不懂這個女人為什么對他特別關(guān)心。
他根本不認得這女人,只知道她是翠濃的朋友,也是萬馬堂的女人。
翠濃怎么會跟這種女人交 朋友的?
他也不懂。
也不知為了什么,他對這女人竟有種說不出的厭惡之意,只巴望她快點走開。
可是她卻偏偏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在草原上轉(zhuǎn)了很久,只希望找個安靜地方,和翠濃兩個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無論誰都很難相信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甚至連公孫斷都不會相信。
但他卻的確是第一次殺人。
他將刀從公孫斷胸膛上拔出來時,竟忍不住嘔吐起來。
無論誰都很難了解他這種心情,甚至連他自己都不了解。
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你手下變成尸體,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本不愿殺人的。
但是他卻非殺不可!
沒有雪,只有沙。
紅沙。
鮮血跟著刀鋒一起濺出來,染紅了地上的黃沙。
他跪在地上嘔吐了很久,直到血已干透時,才能站起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沈三娘一直用眼在看著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看著他,也不知是同情,是輕蔑,還是憐憫。
無論是什么,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但他卻可以忍受別人的憤恨和輕蔑。
他已習慣。
傅紅雪挺直了腰,慢慢地穿過街心。
現(xiàn)在他只想躺下去,躺下去等著翠濃。
直走到鎮(zhèn)外,沈三娘才跟他們分手。
他并沒有問她要到哪里去,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但她卻拉著翠濃,又去嘀咕了很久。
然后翠濃就說要回去了。
“我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就去找你,我知道你住在哪里?!?/p>
她當然應該知道。
傅紅雪當然想不到“她”并不是翠濃,而是他所厭惡的沈三娘。
這秘密也許永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