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道:“以你看,什么人最可能是西門春?什么人最可能是杜婆婆?”
葉開道:“我說過,這種事無論誰都不能太快下判斷?!?/p>
沈三娘道:“但只要他們還沒有死,就一定還在這地方?!?/p>
葉開道:“不錯?!?/p>
沈三娘道:“他們既然可以隨時找兩個人來做替死鬼,這地方想必一定還有他們的手下。”
葉開道:“不錯?!?/p>
沈三娘道:“這些人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xiàn),來暗算傅紅雪。”
葉開嘆息著點了點頭。
沈三娘道:“你所擔(dān)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葉開沉吟著,道:“以他的武功,這些人當(dāng)然不是他的對手?!?/p>
沈三娘也點了點頭。
葉開道:“他既然是魔教中大公主的獨生子,旁門雜學(xué)會的自然也不少?!?/p>
沈三娘道:“實在不少。”
葉開道:“但他卻缺少一樣事?!?/p>
沈三娘道:“哪樣事?”
葉開道:“經(jīng)驗?!?/p>
他慢慢地接著道:“在他這種情況中,這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卻又偏偏是誰也沒法子教他的。”
沈三娘道:“所以……”
葉開道:“所以你應(yīng)該去告訴他,真正危險的地方并不是萬馬堂,真正的危險就在這小鎮(zhèn)上,而且是他看不見,也想不到?!?/p>
沈三娘沉思著,道:“你認為馬空群早已在鎮(zhèn)上布好了埋伏?”
葉開道:“你說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
沈三娘道:“他的確是。”
葉開道:“可是現(xiàn)在他身邊卻已沒有一個肯為他拼命的人?!?/p>
沈三娘道:“公孫斷的死,對他本就是個很大的打擊。”
葉開道:“一個像他這么謹慎的人,對自己一定保護得很好,公孫斷就算是他最忠誠的朋友,他也絕不會想要倚靠公孫斷來保護他?!?/p>
沈三娘冷冷道:“公孫斷本就不是個可靠的人?!?/p>
葉開道:“他當(dāng)然比你更了解公孫斷。”
沈三娘道:“所以你認為他一定早已另有布置?!?/p>
葉開笑了笑,道:“他若非早已有了對付傅紅雪的把握,現(xiàn)在怎么會還留在這里?!?/p>
沈三娘道:“難道你認為傅紅雪已完全沒有復(fù)仇的機會?”
葉開道:“假如他只想殺馬空群一個人,也許還有機會?!?/p>
沈三娘道:“假如他還想找出那六個人呢?!?/p>
葉開道:“那就很難了?!?/p>
沈三娘凝視著他,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究竟是在替我們擔(dān)心?還是為馬空群來警告我們的?現(xiàn)在我已漸漸分不清了。”
葉開淡淡道:“你真的分不清?”
沈三娘道:“你雖然說出了很多秘密,但仔細一想,這些秘密我們卻連一點用都沒有?!?/p>
葉開道:“哦?”
沈三娘道:“我若真的將這些話告訴傅紅雪,他只有更緊張,更擔(dān)心,更容易遭人暗算。”
葉開道:“你可以不告訴他?!?/p>
沈三娘盯著他的眼睛,像是才從他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的秘密。
可是她什么也沒有看見。
她忍不住又長嘆息了一聲,道:“現(xiàn)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葉開又笑了,淡淡道:“問我這句話的人,你已不是第一個。”
沈三娘道:“從來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
葉開道:“那只因連我自己都忘了。”
他舉起酒杯,微笑道:“現(xiàn)在我只記得,我答應(yīng)過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真的喝醉?”
葉開笑得仿佛有些傷感,緩緩道:“我不醉又能怎么樣呢?”
于是葉開醉了,沈三娘也醉了。
他醒的時候,卻已剩下他自己一個人。
空樽下壓著張素箋,是她留下來的。
箋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胭脂寫的,紅得就像是血:“夜晚在這里陪你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p>
樽旁還有胭脂。
于是葉開又加了幾個字:“昨夜我根本就不在這里。”
不醉又能怎么樣呢?還是醉了的好。
凌晨。
輕煙般的晨霧剛剛從長草間升起,東方的蒼穹是淡青色的,其余的部分帶著神秘的銀灰色。
長草碧綠。
葉開走出來,長長吸了口氣,空氣新鮮而潮濕。
草原尚未蘇醒,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音,一種奇妙的和平寧靜,正籠罩著大地。
馬芳鈴現(xiàn)在想必還在沉睡,年輕人很少會連續(xù)失眠兩個晚上的。
他們的憂郁通??偸菬o法抗拒他們的睡意。
老年人就不同了。
葉開相信馬空群是絕對睡不著的。
像他這種年紀的人,經(jīng)過這么多事之后,能睡著除非是奇跡。
他在干什么?
是在悲悼著他的伙伴,還是在為自己憂慮?
蕭別離現(xiàn)在想必也該回到他的小樓上,也許正在喝他臨睡前最后的一杯酒。
丁求是不是也在那里陪他喝?
傅紅雪呢?
他是不是找得著能容他安歇一夜 的地方?
最讓葉開惦記的,也許還是沈三娘。
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么地方可去,但卻相信像她這樣的女人,無論在什么情況下,總會有地方可去的。
除非她已迷失了自己。
也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禿鷹,在銀灰色的蒼穹下盤旋著。
它看來疲倦而饑餓。
葉開抬起頭,看著它,目中帶著深思之色,喃喃道:“你若想找死人,就來錯地方了,這里既沒有死人,我也還沒有死?!?/p>
他眨眨眼,忽然笑了笑,道:“要找死人,就得到有棺材的地方,是不是?”
鷹低唳,仿佛在問他:“棺材呢?棺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