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塊油圍裙總算已被脫了下來。
這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實人,現(xiàn)在總算已安息了
但他剛才明明還在鎮(zhèn)上,身上明明還系著那塊油圍裙,現(xiàn)在怎么已躺在更奇怪的是,陳大倌、丁老四、宋老板和街頭糧食行的胡 掌柜,居然也都在棺材里。
這些人剛才明明也都在鎮(zhèn)上的,怎么會忽然都死在這里?
是什么時候死的?
摸摸他們的胸口,每個人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個時辰。
他們都已死了十來個時辰。
他們?nèi)粢阉懒耸畞韨€時辰,剛才在鎮(zhèn)上和葉開說話的那些人又是誰呢?
葉開看著這些尸身,臉上居然也沒有驚奇之色,反而笑了,竟似對自己覺得很滿意。
難道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人既然死了,當然有致命的原因。
葉開將這些人的致命傷痕,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忽然將他們?nèi)紡墓撞睦锿狭顺鰜恚氐綇R后的深草中。
然后他就將這幾口棺材,又擺回原來的地方。
他自己卻還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后等著。
他在等誰?
他并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騎馬自草原上急馳而來,馬上人衣衫華麗,
背后駝峰高聳,竟是“金背駝龍”丁求。
丁求當然沒有看見他,急馳到廟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墻頭。
棺材仍還好好地放在院子里,并不像被人動過的樣子。
丁求四下看了一眼,附近也沒有人影。
這正是放火的好機會。
于是他就開始放火。
放火也需要技巧的,他在這方面竟是老手,火一燃起,就燒得很快。
將這些棺材帶來的人是他,將這些棺材燒了的人也是他。
他為什么要辛辛苦苦將這些棺材帶來,又放火燒了呢?
太陽已升得很高了,但距離日落卻還有段時候。
葉開已回到鎮(zhèn)上來。
他不能不回來,他忽然發(fā)覺自己餓得簡直可以吞下一匹馬。
關(guān)帝廟的火已燒了很久,現(xiàn)在火頭已小,猶在冒著濃煙。
“關(guān)帝廟的火怎么會燒起來的?”
“一定又是那跛子放的火?!?/p>
“有人親眼看見他睡在廟里的神案上?!?/p>
一堆人圍在火場前議論紛紛,其中赫然又有陳大倌、丁老四和張老實。
葉開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奇怪,好像早已算準會在這里看到他們。
但他卻沒有想到會看見馬芳鈴。
馬芳鈴也看見了他,臉上立刻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考慮,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跟他打招呼。
葉開卻已向她走了過去,微笑著道:“你好?!?/p>
馬芳鈴咬著嘴唇,道:“不好。”
她今天穿的不是一身紅,是一身白,臉色也是蒼白的,看來竟似瘦了很多。
難道她竟連著失眠了兩個晚上?
葉開眨了眨眼,又問道:“三老板呢?”
馬芳鈴瞪著眼,道:“你問他干什么?”
葉開道:“我只不過問問而已?!?/p>
馬芳鈴道:“用不著你問?!?/p>
葉開嘆了口氣,苦笑道:“那么我就不問?!?/p>
馬芳鈴卻還是瞪著眼,道:“我倒要問問你,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葉開又笑了,道:“我既然不能問你,你為什么要問我?”
馬芳鈴道:“我高興?!?/p>
葉開淡淡道:“我也很想告訴你,只可惜男人做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說的?!?/p>
馬芳鈴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原來你做的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p>
葉開道:“幸好我還不會放火?!?/p>
馬芳鈴道:“放火的是誰?”
葉開道:“你猜呢?”
馬芳鈴道:“你看見那姓傅的沒有?”
葉開道:“當然看見過?!?/p>
馬芳鈴道:“幾時看見的?”
葉開道:“好像是昨天?!?/p>
馬芳鈴瞪著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蒼白的臉已氣紅了。
葉開想了想,忽然道:“不知他會不會去找三老板……”
馬芳鈴冷笑道:“他找不著的?!?/p>
葉開道:“為什么?”
馬芳鈴道:“因為連我都找不著?!?/p>
三老板怎么會忽然不見了呢?到哪里去了?
有人正想問,但就在這時,已有一陣馬蹄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話。
一匹油光水滑,黑得發(fā)亮的烏騅馬,自鎮(zhèn)外急馳而來。
馬上端坐個鐵塔般的大漢,光頭、赤膊,黑緞繡金花的燈籠褲,倒趕千層浪的綁腿,搬尖大灑鞋,一雙手沒有提韁,卻抱著根海碗粗的旗桿。
四丈多高的旗桿上,竟還站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