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她只不過是在可憐自己,同情自己,此刻卻是在恨自己,恨得發(fā)狂,恨得要命,恨不得大地立刻崩裂,將她埋葬!
剛才她只想毀了那些背棄她的人,現(xiàn)在卻只想毀了自己……
太陽剛好照在街心。
街上連個(gè)人影都沒有,但窗隙間,門縫里,卻有很多雙眼睛在偷偷地往外看,看一個(gè)人。
看路小佳。
路小佳正在一個(gè)六尺高的大木桶里洗澡,木桶就擺在街心。
水很滿,他站在木桶里,頭剛好露在水面。
一套雪白嶄新的衫褲,整整齊齊地疊著,放在桶旁的木架上。
他的劍也在木架上,旁邊當(dāng)然還有一大包花生。
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劍,一伸手也可以拿到花生,現(xiàn)在他正拈起一顆花生,捏碎,剝掉,拋起來,張開了嘴。
花生就剛好落入他嘴里。
他顯然愜意極了。
太陽很熱,水也在冒著熱氣,但他臉上卻連—粒汗珠都沒有。
他甚至還嫌不夠熱,居然還敲著木桶,大聲道:“燒水,多燒些水?!?/p>
立刻有兩個(gè)人提著兩大壺開水從那窄門里出來,一人是丁老四,另一人面黃肌瘦,留著兩撇老鼠般的胡 子,正是糧食行的胡 掌柜。
他看來正像是個(gè)偷米的老鼠。
路小佳皺眉道:“怎么只有你們兩個(gè)人,那姓陳的呢?”
胡 掌柜賠笑道:“他會來的,現(xiàn)在他大概去找女人去了,這地方中看的女人并不多。”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立刻看到了一個(gè)非常中看的女人。
這女人是隨著一陣清悅的鈴聲出現(xiàn)的,她的笑聲也正如鈴聲般清悅。
太陽照在她身上,她全身都在閃著金光,但她的皮膚卻像是白玉。
她穿的是件薄薄的輕衫,有風(fēng)吹過的時(shí)候,男人的心跳都可能要停止。
她的手腕柔美,手指纖長秀麗,正緊緊地拉著一個(gè)男人的手。
胡 掌柜的眼睛已發(fā)直,窗隙間,門隙里的眼睛也全都發(fā)了直。
他們還依稀能認(rèn)得出她,就是那“很喜歡”路小佳的紅衣姑娘。
誰也想不到她竟會拉著葉開的手,忽然又出現(xiàn)在這里。
就算大家都知道女人的心變得快,也想不到她變得這么快。
丁靈琳卻全不管別人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沒有別人,只是看著葉開,忽然笑道:“今天明明是殺人的天氣,為什么偏偏有人在這里殺豬?”
葉開道:“殺豬?”
丁靈琳道:“若不是殺豬,要這么燙的水干啥?”
葉開笑了,道:“聽說生孩子也要用燙水的。”
丁靈琳眨著眼,道:“奇怪,這孩子一生下來,怎么就有這么大了。”
葉開道:“莫非是怪胎?”
丁靈琳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點(diǎn)頭,忍住笑道:“一定是怪胎。”
門后面已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突又變成驚呼,一個(gè)花生殼突然從門縫里飛進(jìn)來,打掉他兩顆大牙。
路小佳的臉色鐵青,就好像坐在冰水里,瞪著丁靈琳,冷冷道:“原來是要命的丁姑娘?!?/p>
丁靈琳眼波流動(dòng),嫣然道:“要命這兩個(gè)字多難聽,你為什么不叫我那好聽一點(diǎn)的名字?”
路小佳道:“我本就該想到是你的,敢冒我的名字的人并不多?!?/p>
丁靈琳道:“其實(shí)你的名字也不太好聽,我總奇怪,為什么有人要叫你梅花鹿呢?”
路小佳淡淡道:“那也許只因?yàn)樗麄兌贾烂坊沟慕且埠芾?,碰上它的人就得死?!?/p>
丁靈琳道:“那么你就該叫大水牛才對,牛角豈非更厲害?”
路小佳沉下了臉。他現(xiàn)在終于發(fā)現(xiàn)跟女人斗嘴是件不智的事,所以忽然改口道:“你大哥好嗎?”
丁靈琳笑了,道:“他一向很好,何況最近又贏來了一口好劍,是跟南海來的飛鯨劍客比劍贏來的,你知道他最喜歡的就是好劍了?!?/p>
路小佳又道:“你二哥呢?”
丁靈琳道:“他當(dāng)然也很好,最近又把河北‘虎風(fēng)堂’打得稀爛,還把那三條老虎的腦袋割了下來,你知道他最喜歡的就是殺強(qiáng)盜了?!?/p>
路小佳道:“你三哥呢?”
丁靈琳道:“最好的還是他,他和姑蘇的南宮兄弟斗了三天,先斗唱、斗棋,再斗掌、斗劍,終于把‘南宮世家’藏的三十壇陳年女兒紅全贏了過來,還加上一班清吟小唱?!?/p>
她嫣然接著道:“丁三少最喜歡的就是醇酒美人,你總該也知道的?!?/p>
路小佳道:“你姐夫喜歡的是什么?”
丁靈琳失笑道:“我姐夫喜歡的當(dāng)然是我姐姐?!?/p>
路小佳道:“你有多少姐姐?”
丁靈琳笑道:“不多,只有六個(gè)。你難道沒聽說過丁家的三劍客,七仙女?”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道:“很好?!?/p>
丁靈琳眨了眨眼,道:“很好是什么意思?”
路小佳道:“我的意思就是說,幸好丁家的女人多,男人少?!?/p>
丁靈琳道:“那又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