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方皺著眉,喃哺道:“這絕不是他,他從不敲門的?!?/p>
但他還是不能不開門。
門外果然有兩個人。兩個人抬著口很大的棺材。
夜色很濃,秋星很高,淡淡的星光,照在這兩個人的臉上。他們的臉很平凡,身上穿著的也是很平凡的粗布衣裳,赤足穿著草鞋。
無論誰都能看得出這兩人都是以出賣勞力為生的苦人。
“你姓趙?”
趙大方點點頭。
“有人叫我們將這口棺材送來給你。”
他們將棺材往門里一放,再也不說一句話,掉頭就走,仿佛生怕走得不夠快。
趙大方本來是想追上去的,但看了這口棺材一眼,又站祝
他就這樣站在那里,呆呆地看著這口棺材,他眼睛里似將流下淚來,黯然道:“我說過,他就算死了,也會叫人把他的棺材抬來的。”
傅紅雪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對這件事雖然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總還是有一點希望的。
現在希望已落空。
看到趙大方為朋友悲傷的表情,他心里當然也不會太好受。只可惜他從來不會安慰別人。
現在他忽然又想喝酒。
酒就在桌上。
趙大方凄然長嘆,道:“看來這兩壇酒竟是真的沒有人喝了?!?/p>
突聽一人大聲道:“沒有人喝才怪?!?/p>
聲音竟是從棺材里發(fā)出來的。
接著,就聽見棺材“砰”的一響,蓋子就開了,一個人活生生的人從棺材里跳了出來。
一個滿面虬髯的大漢,精赤著上身,卻穿著條繡著紅花的黑緞褲子,腳上穿著全新的粉底官靴。
趙大方大笑,道:“你這瘋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p>
金瘋子道:“要死也得先喝完你這兩壇陳年好酒再說?!?/p>
他一跳出來,就一掌拍碎了酒壇的泥封,現在已開始對著壇子牛飲。
傅紅雪就坐在旁邊,他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沒有這么樣一個人存在。
這人看來的確有點瘋。
但傅紅雪并沒有生氣,自己也是常常看不見別人的。
金瘋子一口氣幾乎將半壇酒都灌下肚子,才停下來喘了口氣,大笑道:“好酒,果然是陳年好酒,我總算沒有白來這一趟。”
趙大方問道:“你要來就來,為什么還要玩這種花樣?”
金瘋子瞪起眼,道:“誰跟你玩花樣?”
趙大方道:“不玩花樣,為什么要躲在棺材里叫人抬來?”
金瘋子道:“因為我懶得走?!?/p>
這句話回答得真妙,也真瘋,但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卻似乎露出了一絲憂慮恐懼之色。
所以他立刻又捧起了酒壇子來。
趙大方卻拉住了他的手。
金瘋子道:“你干什么?舍不得這壇酒?”
趙大方嘆了口氣,道:“你用不著瞞我,我知道你一定又有麻煩了?!?/p>
金瘋子道:“什么麻煩?”
趙大方嘆道:“你一定又不知得罪了個什么人,為了躲著他,所以才藏在棺材里?!?/p>
金瘋子又瞪起了眼,大聲道:“我為什么要躲著別人?我金瘋子怕過誰了?”
趙大方只有閉上嘴。
他知道現在是再也問不出什么來的,金瘋子就算真的有很大的麻煩,也絕不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出來。
他終于想起了屋子里還有第三個人,立刻展顏笑道:“我竟忘了替你引見,這位朋友就是……”
金瘋子打斷了他的話,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p>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嘴又已對上酒壇子。
趙大方只好對著傅紅雪苦笑,歉然道:“我早就說過,他是個瘋子?!?/p>
傅紅雪道:“瘋子很好。”
金瘋子突又重重地將酒壇往桌上一放,瞪著眼道:“瘋子有什么好?”
傅紅雪不理他。
金瘋子道:“你認為瘋子很好,你自己莫非也是個瘋子?”
傅紅雪還是不理他。
金瘋子突然大笑起來,道:“這人有意思,很有意思……”
趙大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勉強笑道:“你也許還不知道他是誰,他……”
金瘋子又瞪著眼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為什么不知道他是誰?”
趙大方道:“你知道?”
金瘋子道:“我一走進這間屋子,就已知道他是誰了?!?/p>
趙大方更驚訝,道:“你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