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蒼白孤獨(dú)的少年,竟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只負(fù)了傷的瘋狂野獸。
她吃驚地看著他,就像是被人在臉上重重地?fù)澚艘话驼疲蝗环怕暣罂?,道:“好,你就殺了我吧,你說過不走的,現(xiàn)在又要走了……你不如還是快點(diǎn)殺了我的好?!?/p>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個人,也同樣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傅紅雪時,也正像是一個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以為自己已不會再沉下去。
但現(xiàn)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變成失望。
傅紅雪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只野獸沖出牢籠,他用力撞開了門,沖出去。
街上有人,來來往往的人都吃驚地看著他。
但他卻是什么都看不見,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過長街,奔出小鎮(zhèn)。
他停下來時,就立刻開始嘔吐,不停地嘔吐,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吐空。
然后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樹葉已枯黃了的秋樹下。
一陣風(fēng)吹過,黃葉飄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沒感覺,他已什么都沒有,甚至連痛苦都已變得麻木。
既不知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他就這樣伏在地上,仿佛在等著別人的踐踏。
現(xiàn)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類所有的情感中,也許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脫的。
他恨自己,恨馬空群。
他更恨葉開。
因?yàn)樗麑θ~開除了仇恨外,還有種被欺騙了,被侮辱了的感覺。
這也許只因在他的心底深處,一直是將葉開當(dāng)做朋友的。
你若愛過一個人,恨他時才會恨得更深。
這種仇恨遠(yuǎn)比他對馬空群的仇恨更新鮮,更強(qiáng)烈。
遠(yuǎn)比人類所有的情感都強(qiáng)烈!
現(xiàn)在他是一無所有,若不是還有這種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他發(fā)誓要活下去。
他發(fā)誓要報(bào)復(fù)——對馬空群,對葉開!
經(jīng)過昨夜的暴雨后,大地潮濕而柔軟,泥土中孕育著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個怎么樣的人,不管你是高貴,還是卑賤,大地對你總是不變的。
你永遠(yuǎn)都可以依賴它,信任它。
傅紅雪伏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要從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來看過他,又嘆著氣,搖著頭走開。
他知道,可是他沒有動。
“年紀(jì)輕輕的,就這么樣沒出息,躺在地上裝什么死?”
“年輕人就算受了一點(diǎn)打擊,也應(yīng)該振作起來,裝死是沒有用的?!?/p>
有人在嘆息,有人在恥笑。
傅紅雪也全都聽見,可是他沒有動。
他受的痛苦與傷害已太重,別人的譏嘲恥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當(dāng)然要站起來的,現(xiàn)在卻還不到時候,因?yàn)樗勰プ约?,還沒有折磨夠。
無論如何,刀還在他手里。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突然有人失聲輕呼:“是他1
是女人的聲音,是一個他認(rèn)得的女人。
但他卻還是沒有動,不管她是誰,傅紅雪只希望她能趕快走開。
現(xiàn)在他既不想見別人,更不想讓別人看見他。
怎奈這女人偏偏沒有走,反而冷笑著,道:“殺人不眨眼的傅公子,現(xiàn)在怎么會變成像野狗一樣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傷了你的心?”
傅紅雪的胃突然收縮,幾乎又忍不住要嘔吐。
他已聽出這個人是誰了。
馬芳鈴!
現(xiàn)在他最不愿看見的就是她,但她卻偏偏總是要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
傅紅雪緊緊咬著牙,抓起了滿把泥土,用力握緊,就像是在緊握著他自己的心一樣。
馬芳鈴卻又在冷笑著,道:“你這么樣痛苦,為的若是那位翠濃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難道一點(diǎn)都不知道?”
她說的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條鞭子。
傅紅雪突然跳起來,用一雙滿布紅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她。
他的樣子看來既可憐,又可怕。
若是以前,馬芳鈴一定不會再說什么了,無論是因?yàn)橥?,還是因?yàn)槲窇?,都不會再繼續(xù)傷害他。
但現(xiàn)在馬芳鈴卻似已變了。
她本來又恨他,又怕他,還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情感。
但是現(xiàn)在卻好像忽然變得對他很輕視,這個曾經(jīng)令她痛苦悲傷過的少年,現(xiàn)在竟似已變得完全不足輕重,好像只要她高興,隨時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她冷笑著又道:“其實(shí)我早就知道她遲早都會甩下你跟別人走的,就像她甩下葉開跟你走一樣,除了我爹爹外,別的男人她根本就沒有看在眼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