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雪凝視著自己手里的刀,沒有再說什么,連一個字都不再說。
這時山巔忽然涌起了一片又濃又厚的云霧,他蒼白的臉已在云霧中漸漸變得遙遠模糊。
山下仿佛有雨聲。
山巔的云霧,也是潮濕的。丁靈琳的衣裳已漸漸濕透,冷得不停發(fā)抖。不但寒冷,而且饑餓。
傅紅雪已坐下,動也不動的坐在那里,坐在又冷又潮的云霧中。難道他不冷不餓?這個人難道真的已完全麻木?
丁靈琳終于忍不住道:“也許他不會來了?!?/p>
傅紅雪不開口。
丁靈琳道:“就算他要來,也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才來。”
傅紅雪還是不開口。
丁靈琳道:“他若三天后才來,你難道就這樣在這里等三天?”
傅紅雪又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他三年后才來,我就等三年?!?/p>
丁靈琳的心又沉了下去,道:“你……你難道要我陪著你在這里等三年?”
傅紅雪道:“我能等,你為什么不能?”
丁靈琳道:“因為我是個人。”
傅紅雪道:“哦?”
丁靈琳道:“只要是個人,就沒法子在這里等三年,也許連三天都不能等。”
傅紅雪道:“哦?”
丁靈琳道:“你若真的要我坐在這里等下去,我就算不冷死,也要被活活餓死?!?/p>
沒有回答。
丁靈琳道:“其實你很本不必在這里等他,你可以下山去找他,那總比在
這里等的好。”
還是沒有回答。
丁靈琳道:“你為什么不說話?難道……”
她聲音突然刀割般中斷,她忽然發(fā)現(xiàn)坐在云霧中的傅紅雪已不見了。
山下的雨聲還沒有停,山巔的云霧更潮濕,也更冷。
也不知道是因為云霧掩住了日色,還是夜色已來臨,丁靈琳眼前已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陰陰森森的死灰色;沒有人,也沒有生命。
丁靈琳放聲大呼:“傅紅雪,你到哪里去了?你回來了1
沒有人回來,也沒有人回應(yīng)。
丁靈琳身子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風(fēng)中的枯葉,傅紅雪雖然是可怕的人,可是他不在時更可怕。
她終于明白孤獨和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現(xiàn)在傅紅雪走了只不過才片刻,片刻她已覺得不可忍受。
假如一個人的一生都是如此孤獨寂寞時,那種日子怎么能過得下去?假如葉開真的死了,她這一生是不是就將永遠如此孤獨寂寞下去?
丁靈琳只覺得全身冰冷,連心都冷透。她想逃走,可是她的腿還是麻木僵硬的——丁家的點穴手法,一向很有效。她想呼喊,可是她又怕聽見山谷中響起的那種可怕的回聲。
天地間仿佛已只剩下墳?zāi)估锬莻€死人在陪伴著她。
傅紅雪這一生,豈非也只剩下墳?zāi)估锏乃廊嗽谂惆橹?/p>
丁靈琳忽然對這孤獨的殘廢的少年,有了種說不出的同情。
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有一點冰冷的雨珠滴落在她手上。
她垂下頭,才發(fā)現(xiàn)這滴雨赫然是鮮紅色的。
不是雨,是血!
鮮紅的血,滴落在她蒼白的手背上。
她的心似已被恐懼撕裂,忍不住回頭,她的面頰忽然碰到一只手。
一只冰冷的手。血,仿佛就是從這只手上滴落下來的。
這是誰的血?誰的手?
丁靈琳沒有看見,她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黑暗。
地獄本就在人們的心里。
你心里若已沒有愛,只有仇恨,地獄就在你的心里。
——你心里若已沒有愛,你的人也已在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