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道:“十九年前,有個人在梅花庵外,說了句他本不該說的話,他生怕被人聽出他的口音來,所以才要你去將那些聽他說過那句話的人,全都?xì)⒘藴缈??!?/p>
丁靈中又垂下了頭。
傅紅雪凝視著他,一字字道:“現(xiàn)在我只問你,那個人是不是丁乘風(fēng)?”
丁靈中咬著牙,滿面俱是痛苦之色,卻連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他是不是已默認(rèn)?丁乘風(fēng)兄妹情深,眼看自己的妹妹被人所辱,痛苦終生,他當(dāng)然要報復(fù)。
他要殺白天羽,是有理由的。
路小佳倚在梧桐樹上,喘息著,忽然大聲道:“不管怎么樣,我絕不信丁老莊主會是殺人的兇手1
葉開目光閃動,道:“難道你比別人都了解他?”
路小佳道:“我當(dāng)然比別人了解他。”
葉開道:“為什么?”
路小佳忽又笑了笑,笑得凄涼而奇特,緩緩道:“因為我就是那個被他送給別人去撫養(yǎng)的孩子,我的名字本該叫丁靈中。”
這又是個意外。
大家又不禁全都怔祝
丁靈中吃驚地看著他,失聲道:“你……你就是……就是……”
路小佳微笑著,道:“我就是丁靈中,你也是丁靈中,今天丁靈中居然殺了丁靈中,你們說這樣的事滑稽不滑稽?”
他微笑著,又拈起?;ㄉ?,拋起來,拋得很高。
但花生還沒有落下時,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時嘴角還帶著微笑。
但別人卻已笑不出來了。
只有丁靈琳流著淚在喃喃自語:“難道他真的是我三哥?難道他真的是?……”
丁靈鶴板著臉,臉上卻也帶著種掩飾不了的悲傷,冷冷道:“不管怎么樣,你有這么樣一個三哥,總不是件丟人的事。”
丁靈琳忽然沖到丁靈中面前,流著淚道:“那么你又是誰呢……究竟是誰叫你去做那些事的?你為什么不說?”
丁靈中黯然道:“我……我……”
忽然間,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話,一匹健馬急馳而入。
馬上的人青衣勁裝,滿頭大汗,一闖進了院子,就翻身下馬,拜倒在地上,道:“小人丁雄,奉丁老莊主之命,特地前來請傅紅雪傅公子,葉開葉公子到丁家莊中,老莊主已在天心樓上備下了一點酒,恭候兩位的大駕?!?/p>
傅紅雪的臉色又變了,冷笑道:“他就算不請我,我也會去的,可是他的那桌酒,卻還是留給他自己去喝吧?!?/p>
丁雄道:“閣下就是傅公子?”
傅紅雪道:“不錯。”
丁雄道:“老莊主還令我轉(zhuǎn)告傅公子一句話?!?/p>
傅紅雪道:“你說。”
丁雄道:“老莊主請傅公子務(wù)必賞光,因為他已準(zhǔn)備好一樣?xùn)|西,要還給傅公子?!?/p>
傅紅雪道:“他要還我什么?”
丁雄道:“公道。”
傅紅雪皺眉道:“公道?”
丁雄道:“老莊主要還給傅公子的就是公道1
“公道”的確是件很奇妙的東西。
你雖然看不見它,摸不著它,但卻沒有人能否認(rèn)它的存在。
你以為它已忘記了你時,它往往又忽然在你面前出現(xiàn)了。
天心樓并不在天心,在湖心。
湖不大,荷花已殘,荷葉仍綠,半頃翠波,倒映著樓上的朱欄,欄下泊著幾只輕舟。
四面紗窗都已支起,一位白發(fā)蕭蕭,神情嚴(yán)肅的老人,正獨自憑欄,向湖岸凝睇。
他看來就仿佛這晚秋的殘荷一樣蕭索,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是明亮而堅定的。
因為他已下了決心。
他已決心要還別人一個公道!
夜色更濃,星都已疏了。
“欸乃”一聲,一艘輕舟自對岸搖來,船頭站著個面色蒼白的黑衣少年,手里緊緊握著一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傅紅雪慢慢地走上了樓。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就仿佛一個人涉盡千山萬水,終于走到了旅途終點的,卻又偏偏缺少那一份滿足的歡悅和興奮。
“人都來齊了么?……”
現(xiàn)在他總算已將他的仇人全都找齊了,他相信馬空群必定也躲藏在這里。
因為這老人顯然已無路可走。
十九年不共戴天的深仇,眼看著這筆血債已將結(jié)清,他為什么竟連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
這連他自己都不懂。
他只覺得心很亂。
翠濃的死,路小佳的死,那孩子的死……這些人本不該死,就像是一朵
鮮花剛剛開放,就已突然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