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乘風忽然看了丁白云一眼,道:“她若不死,這件事是不是也同樣能結束?”
葉開道:“她本來就不必死的?!?/p>
丁乘風道:“哦?”
葉開道:“她就算做錯了事,也早已付出了她的代價?!?/p>
丁乘風黯然。
只有他知道她付出的代價是多么慘痛。
葉開凝視著他,忽又笑了笑,道:“你當然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會死的,是不是?”
丁乘風遲疑著,終于點了點頭,道:“是的,她不會死也不必死……”
丁白云很吃驚地看著他,失聲地道:“你……你難道……”
丁乘風嘆道:“我早已知道你為你自己準備了一瓶毒酒,所以……”
丁白云動容道:“所以你就將那瓶毒酒換走了。”
丁乘風道:“我早已將你所有的毒酒都換走了,你就算將那些毒酒全喝下去,最多也只不過大醉一場而已?!?/p>
他微笑著,接著又道:“一個像我這樣的老古板,有時也會做一兩件狡猾.事的。”
丁白云瞪著他看了很久,忽然大笑。
丁乘風忍不住問道:“你笑什么?”
丁白云道:“我在笑我自己。”
丁乘風道:“笑你自己?”
丁白云道:“花白鳳都沒有死,我為什么一定要死?”
她的笑聲聽來凄清而悲傷,甚至根本分不出是哭是笑:“我現(xiàn)在才知道她比我還可憐,她甚至連自己的兒子是誰都不知道,連她都能活得下去,我為什么就活不下去?”
丁乘風道:“你本來就應該活下去,每個人都應該活下去。”
丁白云忽然指著馬空群,道:“他呢?”
丁乘風道:“他怎么樣?”
丁白云道:“我喝下的毒酒,若根本不是毒酒,他喝的豈非也……”
丁乘風道:“你讓他喝下去的,也只不過是瓶陳年大曲而已?!?/p>
馬空群的臉色突然變了。
丁乘風道:“也許他早已知道你要對付他的?!?/p>
丁白云道:“所以他看見我桌上有酒,就立刻故意喝了下去?!?/p>
丁乘風點點頭,道:“你當然也應該知道,他本來絕不是個肯隨便喝酒的人1
丁白云道:“然后他又故意裝出中毒的樣子,等著看我要怎樣對付他。”
丁乘風道:“你怎么對付他的?”
丁白云苦笑道:“我居然告訴了他,那瓶酒是用忘憂草配成的。”
丁乘風道:“他當然知道吃了忘憂草之后,會有什么反應?!?/p>
丁白云道:“所以他就故意裝成這樣子,不但騙過了我,也騙過了那些想殺他的人?!?/p>
馬空群臉上又充滿了驚惶和恐懼,突然從靴里抽出柄刀,反手向自己胸膛上刺了下去。
就在這時,又是刀光一閃,他手里的刀立刻被打落,當然是被一柄三寸七分長的飛刀打落的。
馬空群霍然抬頭,瞪著葉開,嗄聲道:“你……你難道連死都不讓我死?”
葉開淡淡道:“我只想問你,你為什么忽然又要死了?”
馬空群握緊雙拳道:“我難道連死都不能死1
葉開道:“你喝下去的,若真是毒酒,現(xiàn)在還可以活著?”
馬空群無法否認。
葉開道:“就因為那酒里沒有毒,你現(xiàn)在反而要死,這豈非是件很滑稽的事?”
馬空群也無法回答,他忽然也覺得這是件很滑稽的事,滑稽得令他只想哭一常
葉開道:“你認為那忘憂草既然能令你忘記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別人也就會忘記你的仇恨了?”
馬空群只有承認,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葉開嘆了口氣,道:“其實除了忘憂草之外,還有樣東西,也同樣可以令你忘記那痛苦和仇恨的?!?/p>
馬空群忍不住問道:“那是什么?”
葉開道:“那就是寬?!?/p>
馬空群道:“寬恕?”
葉開道:“若連你自己都無法寬恕自己,別人又怎么會寬恕你?”
他接著又道:“但一個人也只有在他已真的能寬恕別人時,才能寬恕他自己,所以你若已真的寬恕別人,別人也同樣寬恕了你?!?/p>
馬空群垂下了頭。
這道理他并不太懂。在他生存的那世界里,一向都認為“報復”遠比“寬吮更正確,更有男子氣。
但他們都忘了要做到“寬吮這兩個字,不但要有一顆偉大的心,還得要有勇氣——比報復更需要勇氣。那實在遠比報復更困難得多。
馬空群永遠不會懂得這道理。所以別人縱已寬恕了他,他卻永遠無法寬恕自己。
他痛苦、悔恨,也許并不是因為他的過錯和惡毒,而是因為他的過錯被人發(fā)現(xiàn)——“這本該是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本該做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