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雙拳,冷汗開始流下。無論什么樣的悔恨,都同樣令人痛苦。
他忽然沖過去,抓起屋角小桌上的一壇酒,他將這壇酒全都喝下去。
然后他就倒下,爛醉如泥。
葉開看著他,心里忽然覺得有種無法形容的同情和憐憫。
他知道這個人從此已不會再有一天快樂的日子。
這個人已不需要別人再來懲罰他,因為他已懲罰了自己。
屋子里靜寂而和平。所有的爭戰(zhàn)和苦難都已過去。
能看著一件事因仇恨而開始,因?qū)捤《Y(jié)束,無疑是愉快的。
丁乘風(fēng)看著葉開,蒼白疲倦的眼睛里,帶著種說不出的感激。
那甚至已不是感激,而是種比感激更高貴的情感。
他正想說話的時候,就看見他的女兒從樓下沖了上來。
丁靈琳的臉色顯得蒼白而焦慮,喘息著道:“三哥走了?!?/p>
她忽然想起路小佳也是她的三哥,所以很快地接著又道:“兩個三哥都走了?!?/p>
丁乘風(fēng)皺起了眉:“兩個三哥?”
丁靈琳道:“丁靈中是自己走的,我們想攔住他,可是他一定要走。”
葉開了解丁靈中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已無顏再留在這里,他一定要做些事為自己的過錯贖罪。
丁靈中本就是很善良的年輕人,只要能有一個好的開始,他一定會好好的做下去。
葉開了解他,也信任他。
因為他們本是同一血緣的兄弟!
丁靈琳又說道:“路小佳也走了,是被一個人帶走的。”
葉開忍不住問道:“他沒有死?”
丁靈琳道:“我們本來以為他的傷已無救,可是那人卻說他還有法子讓他活下去?!?/p>
葉開道:“那個人是誰?”
丁靈琳道:“我不認(rèn)得他,我們本來也不讓他把路……路三哥帶走的,可是我們根本就沒法子阻攔他。”
她臉上又露出種驚懼之色,接著道:“我從來也沒見過武功那么高的人,只輕輕揮了揮手,我們就近不了他的身?!?/p>
葉開動容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丁靈琳道:“是個獨(dú)臂人,穿著件很奇怪的黃麻長衫,一雙眼睛好像是死灰色的,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有那種眼睛?!?/p>
丁乘風(fēng)也已聳然動容,失聲道:“荊無命1
荊無命!這名字本身也像是有種懾人的魔力。
丁乘風(fēng)道:“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一向?qū)⒙沸〖旬?dāng)做他自己的兒子,他既然肯將小佳帶走,小佳就絕不會死了?!?/p>
這老人顯然在安慰著自己,葉開已發(fā)覺他并不是傳說中那種冷酷無情的人。
他冷漠的臉上已充滿感情,喃喃地低語著:“他既然來了,應(yīng)該看看我的。”
葉開苦笑道:“他絕不會來,因為他知道有個小李探花的弟子在這里?!?/p>
丁乘風(fēng)道:“你難道認(rèn)為他還沒有忘記他和小李探花之間的仇恨?”
葉開嘆息著,說道:“有些事是永遠(yuǎn)忘不了的,因為……”
因為荊無命也是馬空群那種人,永遠(yuǎn)不會了解“寬吮這兩個字的意思。
葉開心里在這么想,卻沒有說出來,他并不想要求每個人都和他同樣寬大。
就在這時,一扇半掩著的窗戶忽然被風(fēng)吹開。一陣很奇怪的風(fēng)。
然后,他就聽見窗外有人道:“我一直都在這里,只可惜你看不見而已?!?/p>
說話的聲音冷漠而驕傲,每個字都說得很慢,仿佛已不習(xí)慣用言語來表達(dá)自己的意思。他要表達(dá)自己的思想,通常都用另一種更直接的法子。
他的思想也一向不需要別人了解。
荊無命!只聽見這種說話的聲音,葉開已知道是荊無命了。
他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一個黃衫人標(biāo)槍般站在池邊的枯柳下。
他看不見這個人臉上的表情,只看見了一雙奇特的眼睛,像野獸般閃閃發(fā)光。
這雙眼睛也正在看著他:“你就是葉開?”
葉開點(diǎn)點(diǎn)頭。
荊無命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葉開又點(diǎn)點(diǎn)頭。他顯然不愿荊無命將他看成個多嘴的人,所以能不說話的時候,他絕不開口。
荊無命盯著他,過了很久,忽嘆息了一聲。
葉開覺得很吃驚,他從未想到這個人居然也有嘆息的時候。
荊無命緩緩道:“我已有多年未曾見到李尋歡 了,我一直都在找他?!?/p>
他的聲音突然提高,又道:“因為我還想找他比一比,究竟是他的刀快,還是我的劍快1
葉開聽著,只有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