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讀《茶館》,覺得滿篇都是你來我往的對話,沒有情景沒有波瀾;高中讀《茶館》,知道了王掌柜的圓滑、常四爺?shù)膭傊保淮髮W(xué)第三次接觸《茶館》,是電視劇。
場景切換了,從茶館到八道彎,從后院到百花深處,編劇的妙心安排,讓茶館濃縮了四九城的每一個角落:茶館的廳堂是四九城的“官面兒”,你方唱罷我登場,日本人來了又走,美國人來了又走,國民zheng府來了、西山的英雄來了,可是茶館卻毀了;茶館的后院是四九城的放抗和掙扎,北大學(xué)生租住公寓,暗地里宣傳反抗,宣傳獨立,宣傳民主 政治,不洋不土的學(xué)者崔先生,代表了被夾在時代的夾縫里的讀書人,他們背著儒學(xué)長大,等到考取功名的時候,清zheng府沒有了,倒塌了,他們被逼十得出國、接受新學(xué),學(xué)成了、回國了,可是人家不要他們了,年紀(jì)大了,學(xué)無所專,只好帶著滿腹的幽怨守著枯燈殘卷,以尋佛問道安慰自己,他們吃著醬肘子,說著大道理,談著國家的不足,卻只能守著自己沒有未來的未來;公寓改的倉庫,是實業(yè)救國的縮影,秦二爺把自己畢生的心血都投入了實業(yè),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后路,火柴廠紅火了開紗廠,清zheng府倒了,預(yù)想中的紅火沒有出現(xiàn),反而是接二連三的難民、傷兵,交 捐納稅,你壓我榨,火柴廠和紗廠在世界資本大發(fā)展的時候,轟然倒塌,倉庫被查封,廠房被拆掉,辛辛苦苦一輩子的秦二爺最后只撿到了自己的鋼筆頭,“它知道啊,我用它簽了多少支票,寫了多少計劃書”。
王掌柜,就像史官,茶館這部歷史書里記載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在他眼皮底下劃過,60年的老裕泰,60年的史歌,60年的見證,光緒年和民國,老裕泰改良了,翻新了,丟臉了,就像風(fēng)雨飄搖基石不定的舊中國,戊戌維新、軍閥混戰(zhàn)、建立民國、內(nèi)戰(zhàn),老裕泰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老百姓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大米飯變成了白面兒,白面兒變成了雜和面,最后連雜和面都摔到地上,摻上了土。
王掌柜、常四爺、秦二爺,三個歷經(jīng)時代變遷,備受折磨的老人圍坐在60年的老茶館的老方桌邊,回憶著自己的一生,品評著自己的一生,秦二爺要王掌柜告訴后來人“有錢就要吃喝玩樂、胡 作非為,千萬別干好事”,常四爺憑著一身的本事鋤奸懲惡,卻老無所依,王掌柜為茶館忙碌了一生,累了一輩子,卻落得家破人亡。
“四角的邊夫,本家賞錢,一百二十吊”,三個老人,圍著茶館,唱著送葬詞,撒著紙錢,說是給自己死后準(zhǔn)備點錢花,實則用自己的手將這個不讓人活命的世道埋葬。滿天飛舞的紙錢,映照著抬頭可見的“生意興隆”,映照著老掌柜臉上的皺紋和兩鬢白發(fā),映照著破爛不堪的茶館。
滿地的紙錢埋葬了茶館,埋葬了王掌柜一輩子的心血,埋葬了他自己,更是埋葬了無可救藥的世道。
風(fēng)兒吹,紙錢飛,百年老裕泰在掌柜點燃的紙錢里化成了灰。
大傻楊,數(shù)來寶,把一朝歷史一個時代,唱得透透徹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