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涼州歲月涼州烽火
章節(jié)字數(shù):515608-03-1212:52
張氏崛起,在十六國里算最早的一批第一代王追封張軌是晉惠帝時期的涼州刺史,相當于一省省長張軌是個很有才干的人,召賢任用,保境安民,多所建樹但稱涼王要到第四代張俊表面上張氏一直是晉朝名義上的臣子,實為割據(jù)政權(quán),史稱前涼張氏子孫世代保守涼州,雖跟前趙后趙時有戰(zhàn)爭,但都規(guī)模不大所以涼州在戰(zhàn)亂紛飛的中國北方,屬于較為安定的地區(qū)
張氏宮殿不大,呂光子侄妻妾又多,所以給我們的是最角落一間小屋不過我和羅什并不在意我看著并不豪華的張氏宮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羅什講解前涼的歷史:“但是,這個時代的君主都不注重培養(yǎng)下一代,老子英雄兒混蛋的太多了張氏一門,又都不長命第五代張重華之后,宗族之中你打我殺,十年間換了四任國主,最后一代王張?zhí)戾a雖然口才極健,卻是荒于酒色,不恤政事九年前,張?zhí)戾a竟然糊涂到射殺符堅的使節(jié),給了符堅出兵的理由派十三萬大軍滅了這涼國,張?zhí)戾a投降,被解往長安他倒是命好,淝水之戰(zhàn)后趁機降了晉國,在江 南善終”
羅什幫我收拾,沉吟著說:“所以呂光能割涼州為王,也是機緣巧合,能相機行事恰巧涼州并無大勢力若張氏涼國仍在,呂光怕是難輕易得此地”
我點頭:“呂光運氣雖好,但也沒那么容易就得到這塊肥肉涼州地域甚廣,有八個郡之大,想分一杯羹的人多著呢”我笑著接過羅什疊得難看無比的衣服,重疊一遍他還真是不會做家務(wù)
呂光此刻占有的涼州,比21世紀時整個甘肅省還大,包括了青海東北,寧夏,內(nèi)蒙,疆各一部分這么大地盤,當然有人不服氣
“還會有戰(zhàn)亂么?”他有些尷尬地看我重疊衣,為我倒了杯水,取出帕子將我額頭上的汗珠抹去
“會,而且不止一場十六國中,涼州一地,便占了五個席位,先后有五個涼國漢人張軌的前涼,被氐人苻堅所滅氐人呂光的后涼,被羌人姚萇的后秦所滅鮮卑人禿發(fā)烏孤的南涼,被同為鮮卑人的西秦所滅漢人李暠的西涼,被匈奴人沮渠蒙遜的北涼所滅而蒙遜的北涼,又被拓拔鮮卑的北魏所滅后世所稱的五胡 亂華,五胡 便是指匈奴、羌、氐、鮮卑,還有羯除了羯人和羌,這涼州一地聚集了三胡 所立的小國,也真是不得了的亂啊”
這么亂糟糟的十幾二十年便相替或同時存在的政權(quán),如同走馬燈一樣在涼州上演如果不是因為羅什身處于這樣的時代,我就算專業(yè)是歷史,也無法記得全所以來之前我刻意下了很大苦功,背下全部資料,如今我的頭腦里,便是齊整的十六國資料庫
我享受著他的服務(wù),喝口水潤潤嗓子:“不過眼下,呂光馬上要對付的,便是前涼王張?zhí)戾a的世子——張大豫張?zhí)戾a投東晉時,世子不及隨往,又怕苻堅加害,便投奔長水校尉王穆王穆已擁立他為涼王不久,張大豫就會來圍攻姑臧”
在我說了這番話的第十天,九月中旬時,張大豫和王穆果真到了姑臧城外之前,呂光已經(jīng)派遣杜進阻截,卻被張大豫麾眾殺退杜進戰(zhàn)功顯赫,有勇有謀,卻在張大豫手中第一次吃了敗仗呂光軍中頓時籠罩著不安的氣氛呂光下令軍隊退入姑臧城中,緊閉城門每個人都神情緊張地躲在家中,街上只有士兵在巡邏,戰(zhàn)爭的陰云將秋高氣爽的藍天遮擋得有些憋氣
“法師,公主”
回頭,看見身著鎧甲的杜進正大步走向我們,身后跟著的一隊人中,有我熟悉的段業(yè)
我們向他行禮,有些詫異,不知他為何到這傷兵營里來這個傷兵營是在羅什倡導(dǎo)下所建,當然背后有我的主意我還招募了一些貧苦人家的大嬸當護士 ,教給她們基本的衛(wèi)生常識這里雖然簡陋,卻比十六國其他君主對待傷兵進步了很多,起碼不再是聽之任之
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歷史中的確有我的存在之前發(fā)生的事,都已證明我的參與沒有對原本的歷史產(chǎn)生任何影響也許,正因為有我,歷史才是我在后世看到的那樣所以,我要依照自己的想法來行事,不需要再顧慮就算只能起一滴水的作用,我也希望能幫到我的丈夫,幫他完成歷史使命
“杜某出去迎賊,幾日未歸回來后便聽說法師建此傷兵營法師與公主,真乃神人降生,造化蒼生,杜某代弟兄們一拜”杜進雙手抱拳,單腿一屈,羅什忙扶起他
杜進臉上還有些紅腫,估計是被張大豫所傷我拿來一瓶藥酒遞給他,他謝著接過,低聲說:“法師與公主,杜某有事相商”
我也在內(nèi)?疑惑地隨著他們進入一間空屋,段業(yè)也跟著進來,屋子里就我們四人
杜進看看四下無人,重重嘆口氣,說到:“鮮卑舊部禿發(fā)思復(fù)鞬相助張大豫,遣子禿發(fā)奚于帶領(lǐng)兩萬人,已至姑臧王穆與他屯兵在南門城外,有三萬人之眾張大豫屯兵在西門,也有三萬建康太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閻襲等,皆統(tǒng)兵相應(yīng),現(xiàn)下正往姑臧而來若全部兵力到齊,數(shù)目在十萬之上,非呂將軍所能敵啊”
冷兵器時代,軍隊人數(shù)是影響戰(zhàn)爭勝負的主要因素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在整個歷史上不多杜進的擔憂不無道理而這些人都是張氏舊部,幫張大豫也不意外畢竟張氏在涼州經(jīng)營六十年,依靠涼州大姓維系人心只是,杜進為何要跟我們說這些軍事機密?
正在想這個問題,羅什已經(jīng)把這疑惑說了出來:“杜將軍,羅什乃僧人,對兵法一竅不通杜將軍為何將軍機告訴羅什與妻呢?”
杜進看一眼段業(yè),笑了笑,“法師神機,杜某早已領(lǐng)教如今局勢危機,杜某吃算不準,特來向法師請教”
看著段業(yè)在一旁點頭,心下明白肯定是段業(yè)跟杜進說,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閑陰陽,也就是會預(yù)言杜進因此希望羅什能指點迷津
羅什沉思一會,說道:“杜將軍莫要擔心呂將軍糧多城固,甲兵精銳,未可輕攻”
“杜某非是擔心守城這姑臧城,守個一年半載并無大礙今年夏季干旱,麥禾枯死不少,估計十月秋收欠半無糧草支撐,張大豫圍城必不長久”
杜進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凝神分析然后濃眉擰在一處,語帶憂慮:“杜某只怕張大豫席卷嶺西,厲兵秣粟,然后東向與爭呂將軍畢竟初來,根基不穩(wěn)若被張大豫這般拖延,必然可?!?/p>
心下佩服,分析得真準這正是張大豫的智囊王穆定出的戰(zhàn)略,可惜張大豫不是能成大事者忍不住說:“杜將軍,張大豫只是個世家子弟,不懂兵法初勝則必驕而禿發(fā)奚于剛到此處,與王穆人心不一,反倒是呂將軍突襲的機會”
他突然停下踱步,回頭對著我上下打量,眼里精光畢露羅什不動聲色地擋在我面前,微微一鞠:“杜將軍,拙荊隨口亂說,莫要當真總之,將軍無須多慮,上天必佑,捷報不日便來”
杜進走時帶著滿臉的欣喜,而段業(yè)向我們拜別時用的那種奉若神明的眼神,讓我看了有點發(fā)毛但最讓我害怕的,還是身邊這一位
“艾晴~”故意拉長的聲調(diào),“你又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我吐吐舌,扮個鬼臉,一溜煙逃出了屋子其實我之所以會告訴杜進,一是我信任這個人,重要的是,我總覺得他在這個時候想到我們,應(yīng)該也是天意要讓我告訴他歷史總得沿著它既定的步子走,我不過推動一下而已
九月底,呂光突然發(fā)動精兵出南門,襲擊禿發(fā)奚于兵營禿發(fā)奚于來不及防御,在逃跑中丟了性命王穆亦被牽動,全軍俱潰而張大豫聽得一點落敗的風聲,竟然嚇得帶上幾千人便逃他所遺下的軍隊,兵敗如山倒,紛紛投降姑臧之圍,就這樣解了
我們在傷兵營聽到捷報的同時,還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法師,不好了呂將軍大怒,將程雄扣住,要以軍法問斬”
“為何?”羅什大驚,抓住來人
“程雄此番迎敵,未得一個首級他平日勇猛,此次居然心軟,不肯取人性命所以呂將軍要殺他以立軍威”
羅什急忙問明程雄現(xiàn)在何處,趕緊跑出營帳我也緊跟在他身后,跑到校場廣場中央柱子上縛著程雄,嘴巴被布片塞住,看見羅什,眼露希望與乞求羅什對著程雄肯定地點點頭,沖進校場前頭的涼篷
“呂將軍,程雄不殺人,乃是因為受了五戒呂將軍既已得勝,何苦為難軍士?”羅什氣喘吁吁地沖到呂光面前,我怕他情緒太過激動,緊跟著拉住他
呂光冷冷地瞥一眼羅什,鼻子里重重哼氣,濃眉擰成一團 :“法師,軍士本就是殺人或被殺不會殺人之人,呂某要來何用?”
羅什仍在喘氣,聲音不由自主抬高:“程雄乃是聽了我之言皈依佛門錯在羅什,呂將軍要殺便殺我,與程雄無關(guān)”
“法師,殺你豈不犯眾怒?”呂光嗤笑,嘴邊的橫肉向上扯了扯,陰桀地冷笑,“法師,此處非是西域,軍中之人毋須信佛法師還是管好自己,莫要再做此等不利軍心之事”
羅什眼神一黯:“好,羅什在軍中不再傳法,只求呂將軍放了程雄”
“呂將軍,此番大捷,乃是法師妙計,望將軍看在法師功勞上,免程雄一死”杜進上前一步,屈膝半跪,“何況大捷之時殺人,不利軍心,將軍三思啊”
帳內(nèi)其他人等也紛紛出言相勸呂光面色陰晴不定,思忖一番終于下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拉下去打一百軍棍”
呂光站起身,將一本《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jīng)》丟在腳底:“還有,法師在軍中所傳的佛經(jīng),擾亂軍心,不可再傳今日全部收繳焚毀,日后,請法師不要再講經(jīng)說法否則,莫怪呂某無情”
一本本薄薄的經(jīng)書投入火中,書頁迅蜷起,不一會兒便燃燒殆盡秋風揚起仍帶星火的灰,在眾多曾聽法的士兵前無情拂過,飄散在校場空空的地面上看著辛苦幾夜的經(jīng)文灰飛煙滅,瞬間明白了:這是場殺雞給猴看的戲呂光不懂得利用宗教,只會一味彈壓他害怕羅什的精神力量,所以用威脅殺人來告誡羅什不許傳法
看向身邊的羅什他怔怔地盯著火中的灰燼,深邃如淵的淺灰眼眸里哀傷纏繞風將一片紙灰揚到他身上,他抬手去接紙灰在觸及他的手時便散碎,不知所蹤程雄被松綁,站在軍士一邊,不敢哭出聲,只是低頭抹淚
從那以后,羅什不再**,整個人沉默了很多
十月的姑臧終于不再炎熱,幾場秋雨過后,天氣瞬間涼了下來張大豫逃到廣武,被人抓住,送至姑臧呂光在市曹中將他斬首示眾張大豫之死,宣告了由張軌始建的前涼王朝的結(jié)束
十月的最大事件,便是呂光終于得到長安音信,知道符堅已在五月被姚萇所害他憤怒哀號,下令所有官吏將士穿喪服舉哀三月,普通百姓哭泣三日還在城南外為符堅設(shè)祭壇,謚符堅為文昭皇帝,祭祀了三天
然后,在一群文武官員苦苦相勸下,他大赦境內(nèi),建元太安,自稱涼州刺史,護羌校尉,又于不久后稱涼州牧,成為實際上割據(jù)一方的王論功行賞,以杜進功勞最大,封杜進為輔國將軍,武威太守,武始侯其余人等皆有封拜,段業(yè)被封為著作郎,專門負責文書工作
羅什還是被呂光帶在身邊充當謀士一般的角色呂光只當他是個卜算問卦的,高興了問幾句,不高興就晾他在一邊而羅什的性格,也不會趨炎附勢溜須拍馬,總是一針見血地說到呂光的痛處,兩個人已經(jīng)鬧了好幾次不愉快羅什提出想去姑臧城內(nèi)任何寺廟修行,卻仍是被呂光否決
其實呂光用這種軟性的方法扣住羅什,不過是防他在軍中傳法樹立威信,他何嘗需要羅什的意見?何況呂光本就不是一個能聽他人勸告之人,對大臣猜忌極重,又好用刑羅什雖與呂光不對路,遇上呂光決策不對時,仍會竭力勸阻這種勸結(jié)果如何,不用猜也知道久而久之,羅什也死了心,不再多言語只是這樣毫無意義地跟著,讓羅什心情郁悶至極
羅什在空閑時走遍了城內(nèi)所有可以勉強算得上寺廟的地方,卻是臉色鐵青地搖頭嘆氣這個時代佛道不分,寺廟里也是釋迦牟尼太上老君混著供奉,和尚道士不分家記得一個十六國時期的笑話,南燕國主慕容德吃不準到底攻打哪個城市時,便請個和尚用《周易》算了一卦
他詢問了幾句,馬上便知這些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之人,都是來混飯吃的,對基本的佛法一竅不通對于羅什的大名,也是茫然無知想起我們一路走來時,凡到一個西域小國,群眾夾道歡迎站立多時,只為一睹他的風采國王必態(tài)度恭敬招待周到,只為能請到他**可是,一入河西走廊,這種盛況便不再他在普通民眾中的知名度,遠不如一些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神棍整個涼州,都是佛教的荒漠的92
我極盡溫 柔地安慰,描畫未來支撐他雖然他從不說出口,可我知道他在荒漠中躑躅,忍受著對比強烈的心理落差羅什被迫過起世俗生活,每天按時上下班跟隨呂光左右但他仍然堅持剃光頭,穿僧衣,做早晚課,晚上看漢文書以鍛煉自己的漢語水平?jīng)鲋莸奈奈涔賳T,大都隨同呂光西征,知悉他婚姻的由來所以對我們的世俗生活毫無異議,我們反而比在蘇巴什少了背后的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