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走之前的心動與放棄
章節(jié)字?jǐn)?shù):578408-10-1712:33
“我來幫你”
女孩趴在水溝邊,手上執(zhí)著樹枝去鉤什么東西穿著鵝黃的衫子,身體玲瓏有致聽到我說話,仍然雙手撐地,轉(zhuǎn)頭望我好一張俏麗的臉蛋,非常年輕,只有十七八歲五官分開看并無特別出色之處,組合在一起卻嬌憨可愛,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襯得整個人如精靈般活潑靈動
心突然沒來由地跳出一個強(qiáng)音我本以為,象媽那樣純凈長相的女孩不多見,沒想到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亂世也能看到如此清純的女孩,干凈的如同古代毫無污染的空氣
我的時代,女孩都太過早熟,高中生便開始化妝打扮,,整容塑身跟其他所有產(chǎn)品一樣,美女 是流水線作業(yè)生產(chǎn)出來美則美矣,卻看上去一個模子刻出,搞不清妝后到底還能辨認(rèn)出哪些才是原裝
所以,我對眼前絕對自然的女孩看了又看,用欣賞美好事物的眼光表達(dá)我的贊嘆而她,也在緊盯著我,不過跟我看他的眼神不同,她的眼里流出的是詫異小嘴微張,表情尤其可愛我以為古代的女生都很害羞,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姑娘居然也這般直愣愣地看著我,倒是有趣
“你掉了什么東西在水溝里?”我走到她身邊,也學(xué)他一樣的姿勢半跪下,笑著問她
“是小孩子玩的陶哨”她突然醒轉(zhuǎn),不再盯著我看,指了指水里一塊石頭,旁邊躺著一個鳥型陶哨,“要是找不回來,那兩個小魔頭非跟我鬧一夜 不可”
她的小嘴撅起,神情懊惱我笑了笑,居然什么都沒想,就探手進(jìn)水中冬天的水冰涼刺骨,把我凍得一激靈她哎呦一聲叫起來,我不想讓她失望,又將身子往前挪了挪似乎怕我掉進(jìn)水中,她一把拉住我另一只手臂我暗自發(fā)笑如果真落水,她那點力氣怎么擋得???努力再往前夠,終于夠到了穩(wěn)住身體,慢慢縮回手仍是半跪著,將手伸到她面前
她歡呼一聲,從我手中拿過陶哨,突然用兩只小受握住我的手快地來回搓:“你的手很冷,莫要凍壞”
她低頭努力搓我的手,露出玉琢般粉嫩的頸項心里,升騰出一股異樣情愫正打量間,她突然抬頭,倒讓我猝不及防,臉突然有些發(fā)熱她比我低大半個頭,仰著可愛的小臉,仿佛意識到什么,突然放開我的手
她退開一步,恩啊了幾聲,轉(zhuǎn)著靈動的眼眸對我微微一鞠:“謝謝師父”
我愣神了,然后才明白自己此刻是個僧人我將濕濕的手在僧袍上擦,她遞過來一塊帕子:“師父,用這個……”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嬌憨,很好聽“叫我小什”我真的很不習(xí)慣被叫做“師父”
“小什?”她歪了歪頭,“這不象法名呀”
我嗯哼一聲,不情愿地告訴她:“法名是道標(biāo)不過你叫我小什就可以了”想了想,再補(bǔ)充一句,“我還是喜歡用俗家名字”
她點頭,又對著我打量起來干干凈凈的眼神,天真無邪“你長的真像法師”
我又一愣以為她像我同時代的女生,是為我的長相所吸而看我,沒想到,還是因為我像父親的緣故既然在爸的住所里看到她,她必定認(rèn)識父親這個年輕女孩,到底是誰?
“絡(luò)秀”
脆脆的孩童聲音響起,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的三四歲小孩,顛顛地跑來,沖向我言情的這個女孩的懷抱
這下知道了她是絡(luò)秀,最后一名被媽收留的涼州女子而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便是初蕊的雙生子:容晴和容雨當(dāng)然,我根本辯不出
絡(luò)秀將陶哨還給孩子,向我再次道謝然后牽起他們的手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我笑了笑,打算去草堂寺早上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爸床 上,他卻不見蹤影,肯定是去寺里了我本來想讓他歇息一天的,昨晚午夜才睡,怕他身體吃不消不過看來,他跟媽一樣,是個工作狂
抬腿往草堂寺方向走,突然看到手中依舊拿著絡(luò)秀的帕子將帕子放進(jìn)袖袋,心里有絲甜蜜一想到她純凈的面容,居然就忍不住笑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剛走進(jìn)草堂寺大殿,就覺得氣氛不對覺賢正在跟爸爭論什么我找到坐在最角落的道桓,問他情況道桓告訴我,明天姚興會帶著太子姚泓來聽法,覺賢老頭一定要跟爸在姚興面前辯論
“覺賢師弟,辯論爭輸贏,有何意義?羅什這幾日要譯《維摩詰所說經(jīng)》,這部經(jīng)文對羅什重要,孤兒不想再多耗費時間在辯論上”爸的聲音有些抬高,聽得出來他已經(jīng)忍到極點了
“這部經(jīng)文對你意義甚大?”覺賢嗤笑,也抬高聲音,“你是想借維摩詰大使為你自己的污行辯解?你淪陷戒檢,為凈行者所不齒,還將妻帶來佛堂觀譯經(jīng)那種女子進(jìn)佛堂,是對佛祖的輕褻”
爸的身子一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我嗖滴站起,緊握拳頭要往前沖道桓死死拉住我:“道標(biāo),你瘋啦你上去對法師有用嗎?”
道桓的話提醒了我,我頹然坐下對啊,我不能魯莽,會陷爸于兩難境地可是,我真的很恨,眼圈紅了,握緊拳頭一下一下砸著地面這個臭老頭,他竟然侮辱媽
爸的眼瞪圓,身體顫抖,努力深呼吸幾次,沉著聲音說:“好,我答應(yīng)辯論”
我湊到道桓耳邊壓低聲音說:“我是法師的親戚,你若想拜法師為師,我可以讓他收你為徒”
“真的?”他大喊一聲,我趕緊用眼神示意他放低聲音
“不過你得做件事情”我用嘴努努大殿前方的臭老頭,“覺賢在長安收了不少徒弟,他為了迅擴(kuò)張勢力,什么人都收所以他的弟子里面有好幾個作奸犯科的罪人你可先投入覺賢門下,找出這些惡人,然后密告殿下這樣,法師必收你為徒”
“好”道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覺賢大庭廣眾下逼人太甚,毫無宗師之姿,貧僧實在看不下去了,定位羅什法師討個公道”
午休時間,我又找到僧肇對于我和爸的關(guān)系,他雖然無法確切知道,但我跟爸長得那么像,又親眼見到爸跟我相認(rèn),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對我非常恭敬
我嚴(yán)肅地跟他說:,什么八大弟子需要動用一切力量驅(qū)逐覺賢出長安否則,法師的尊嚴(yán)被損,他們八人何以立足》
僧肇立刻點頭同意,他本來就對覺賢十分憤恨媽是僧肇的救命恩人,覺賢侮辱人媽,等于侮辱僧肇的養(yǎng)母整個午休時間我都在跟僧肇商量細(xì)節(jié),還把道桓介紹給他晚課結(jié)束時,我看到僧肇去召集道生,道融,僧叡,道桓,曇影,慧觀,慧嚴(yán)等人看來今晚會有個小型會議了
跟著爸走回居所時,我咬著牙想:覺賢老頭,你沒幾天好得意了
不過,想到后世將這場驅(qū)逐算在爸頭上,心里有點不安爸其實毫不知情,可是,后世的學(xué)者們,都認(rèn)為是爸在背后授意唉,不管了,讓那老頭在長安多呆一天我都恨得牙癢癢
晚上去找絡(luò)秀,將帕子還給他借著這個由頭跟容晴容雨玩鬧,看羅秀干凈污垢的笑容,心里的不快一掃而空
大殿上又是人滿為患,牽頭的貴賓席上坐了姚興和太子姚泓及一群皇親國戚爸跟覺賢的辯論一開始,大家就傻眼了因為覺賢漢文程度只能說生活用語,所以他要求用梵文來辯在場負(fù)責(zé)翻譯的是同梵語的寶云,他一邊用比記錄,一邊說出漢文意義
根據(jù)寶云記錄的這場辯論為:
什問曰:“法云何空?”
答曰:“眾微成色,色無自性,故唯色長空”
又問:“既已極微破色空,復(fù)云何破一微?”
答曰:“群師或破析一微,我意謂不爾”
又問:“微是常耶?”
答曰:“以一微故眾微空,以眾微故一微空”
接下來就沒有任何記錄了,因為寶云根本聽不懂別說寶云,在場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聽得稀里糊涂,估計也就僧肇那幾個大弟子能聽懂一些爸和覺賢的辯論,堪稱佛教中最抽象難度最高的一場辯論
爸和覺賢老頭一來一往辯了一個多小時,兩人臉上均是嚴(yán)肅的可怕雖然聽不懂,在場卻無人敢出聲,都屏聲靜氣地看著兩人的面部表情只見覺賢老頭額上汗珠見多,而爸卻神色自然但直到最后結(jié)束,爸和覺賢還是冷冷相對,兩人都沒有公布結(jié)果那場辯論,只記錄了前幾句內(nèi)容,不知到底誰輸誰贏,成了史書上懸而未決的疑案
“你看,是不是污垢慢慢去除了?”我用力搖動裝著碎蛋殼和醋的陶罐,停下來看一看,“來,你試試看”
絡(luò)秀滿臉驚奇,小嘴張得很大,瞪著眼睛看我?guī)退逦鸁o法洗掉的污垢她用小手搖晃著陶罐,開心地笑,晶亮的眼眸望著我,可愛的要命我突然有點想吻她,趕緊收起心思一本正經(jīng)地指點他如何用力均勻
這些天回到爸的住所,我都會尋個理由去找他雖然我們相差一千多年,我的很多思想她無法明白可是,她會安安靜靜地聽我講,用最純真的笑鼓勵我講下去,每次看到她的笑,我總會心情舒暢仿佛沐浴在柔和的風(fēng)中,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真的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清洗完陶罐,陪著她走出廚房,沿著游廊望她的臥室走今夜無風(fēng),黑幕中點綴著閃閃繁星,看來明天會是個晴天
“星星為什么會眨眼?”身旁傳來好聽的悅耳聲音
我仰望星空,對著一眨一眨的星星出神我該說:因為有大氣隔著星光透過大氣層時,大氣的密度變化,星光的透明度就會變化
“因為星星跟人一樣,有心事的時候,就愛眨眼”
我轉(zhuǎn)頭看她,夜色中她的臉有種異常動人的美感氧氣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小巧的下巴和秀麗的輪廓突然覺得我不該在這里繼續(xù)看星空了否則,我可能會犯不該犯的錯……
“小什”
是爸站在游廊前方看著我和絡(luò)秀,語氣無波,卻讓我嚇了一跳絡(luò)秀似乎很局促,行了禮,急匆匆走了,我有些悻悻,向爸走去
爸跟我一起走回臥室,半天沒言語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沉默
“小什,”他終于開口了,“絡(luò)秀是個很好的女子”
“嗯”我當(dāng)然知道
爸停住腳步看向我,聲音沉穩(wěn):“為父不反對你與絡(luò)秀只是,小什,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游廊上的燈籠照亮他眼里的一抹痛,幽幽嘆息響起:“你是否能承受像為父與你母親這般,聚少離多,性命交 付……”
我猛地頓住腳步,看向他百轉(zhuǎn)千繞的哀傷眼眸心里一緊,咬著嘴角輕聲說:“爸,我知道了……”
那晚我沒睡好,一直在想著爸的話我有勇氣承受嗎?我敢嗎?
也許是爸媽的感情對我影響太深,我一直不愿意和我的同學(xué)們一樣把戀愛當(dāng)快餐吃圍著我的女生實在太多,可我對她們沒什么興趣因為她們看我的眼神,承載了太多別的東西我母親是知名歷史學(xué)家,我二十歲不到就創(chuàng)辦了公司,加上我的身高長相,這一切足可迷倒任何女生可她們,有多少是因為小什這個人的內(nèi)在,而不是小什的長相,家世,經(jīng)濟(jì)條件,像媽媽愛爸爸那樣義無反顧地愛上我呢?
我嘗試跟不同女生約會,每個都沒有過三次以上各式美女 中,沒有一個是我心中追尋的純凈身影我沒想到,這個影子居然在一千多年前出現(xiàn)了,我竜清晰地聽到心動的聲音,可我,我敢嗎?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又跑到窗前看星空其實我知道答案:我不敢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是自己從來不愿意去正是這個嚴(yán)苛的問題我羨慕爸媽的感情,可這樣生死相依的感情只屬于他們我,還有任何旁人,都羨慕不來,因為我們都沒有那樣決然的勇氣……
該收手了,趁著自己和她都還沒有沉淪 ,再過五天,我便離開把它當(dāng)場一段美好的回憶帶回我自己的時代等我回來時,她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早就嫁人了
從那晚以后,我不再去找她路上看見了,也只是合十鞠躬,退避三尺看到她眼里飄過的失落,我會痛可是,我還能忍得住畢竟,只有這短短幾天的相處相信她也一樣,慢慢便會淡忘了我……
道桓和僧肇等人的工作卓有成效,道桓沒幾天就查出了逃犯,密保給姚興姚興大怒,發(fā)下話來要嚴(yán)懲長安城內(nèi)流言四起,覺賢遭到僧俗二界的猛烈抨擊他那些不成器的徒眾或者匿名隱潛,或者半夜越墻逃走,半日之間,差不多全逃光了覺賢再也呆不下去了,剛好廬山的慧遠(yuǎn)邀請他,他便帶著四十個愿意跟隨他的僧人,去了廬山
爸知道這件事時覺現(xiàn)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了,他名聲已臭,不愿再見爸爸馬上來找我,我供認(rèn)不諱他知道我是為媽抱不平,責(zé)備我?guī)拙?,也不再多言語覺賢走后,爸又是會嘆氣,還是為覺賢說好話,說覺賢精通禪法,的確比他正宗
我告訴爸,無需為覺賢擔(dān)心他去了南朝,后來受到劉裕重視還跟旅行印度回來的法顯合作譯經(jīng)他的專長在禪法上,翻譯的佛經(jīng)為后世大乘瑜伽學(xué)說開了先河所以他對中原佛教,尤其是南朝佛教的發(fā)展,還是很有貢獻(xiàn)的
爸在我的請求下收了道桓做關(guān)門弟子,當(dāng)然,對外我也是爸的弟子之一有人把我和道桓一起算入之前的八大弟子,成為什門十哲很多人根據(jù)我們的長相猜測我們有親戚關(guān)系,但沒人知道我是他兒子
臨走前,我只是宣布要回龜茲道桓來跟我告別,一臉痛苦地告訴我,因為他向姚興密報,跟姚興多接觸了幾次姚興問他對政務(wù)的處理,他回答的頭頭是道于是姚興逼他還俗從政,這幾天他正為這事犯愁呢
我呵呵笑著告訴他,他拜的師傅能幫他道桓走的時候帶著一臉笑,我嘆了口氣,爸的確會幫他想姚興請求不過這姚興真是病急亂投醫(yī),日后的道桓還是會被他逼得隱居山林
姚興已經(jīng)在沒落了,兩年前跟拓跋珪打,吃了敗仗,兩年后赫連勃勃又會背叛他自立,他的晚年將在內(nèi)憂外患中度過型號,爸看不到姚秦的滅亡
“爸,你寫好了嗎?”
爸抬頭,鼻音很重地“嗯”一聲,將案上的一張紙交 給我看到上面的字,我愣住了爸一整夜靜坐在幾案前默想,就寫出了這兩個字?
紙上,兩個秀逸的字體:“等我”
我以為,爸會寫些纏綿 的青華卻只有兩個字---“等我”也許,對爸媽而言,真的不需要再說什么承諾了“等我”,足矣……
我將紙小心折好放入背包,最驕傲扯出笑:“媽肯定會很珍視這份五十歲的生日禮物”我有足夠信心,只要媽看到爸的信,她肯定會接受骨髓移植手術(shù)的……
我本想跟絡(luò)秀告別,卻仍是忍住了不想再打擾她,本來就沒有開始,又何必有結(jié)束呢?
爸送我走,他已經(jīng)很熟悉這些程序了千言萬語想叮囑,只凝成一句:“爸,這四年中你一定要保護(hù)好身體,為了媽”
爸看著我,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