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場亂戰(zhàn)
無心沒想到陳大光這么能跑,野馬似的順風(fēng)狂飆。好在他也是個腿腳利索的,一邊跑一邊還有氣息高喊:“陳主任!陳大光,別跑了,你給我回來!”
陳大光氣瘋了,一言不發(fā)的追著前頭尸首。小翠沒了腦袋,然而依舊正面對著陳大光,兩條腿倒退著飛快行走。陳大光步伐不停,回手甩出一槍,子彈貼著無心的頭皮飛出去,正中了民兵隊長的肩膀。步槍登時就脫手落地了,民兵隊長手捂槍傷怔了一下,隨即彎腰就要撿槍。然而未等他抬起頭,無心的手指已經(jīng)摁上了他的眉心。指尖用力試了一試,無心發(fā)現(xiàn)民兵隊長目前還是個活人,但是仿佛魂魄受了損,已經(jīng)徹底失了神志。對于這樣一個不死不活的兇惡之徒,無心一時無計可施。民兵隊長抬起了頭,一條手臂都被鮮血浸透了,可是面無表情,單手還要舉槍射擊。無心趁著他力量有限,雙手握住槍管用力一拽,隨即轉(zhuǎn)身繼續(xù)去追陳大光。民兵隊長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靈魂和槍一起被無心奪走了。
無心繼續(xù)狂奔,再次追上陳大光時,他們已經(jīng)到了村外的墳地。墳地陰氣最重,是個鬼魂作怪的好場所。小翠停了腳步,揸著兩只手忽然一挺身,粘稠惡臭的黑血開始順著脖腔子往外涌。她的腦袋是被陳大光一槍崩碎了,參差的皮肉骨茬先是被黑血糊住,黑血越涌越多,并不流淌,而是顫巍巍的積成了一個人頭大的黑血球,乍一看竟也像個腦袋似的。陳大光抬手又要開槍,可在扣動扳機(jī)之前,卻被無心狠狠踹了一腳:“退后!她的血有毒!”
陳大光經(jīng)過了一番長跑過后,理智漸漸恢復(fù)。無心讓他退,他就退。飛快的退出了十米開外,他眼看小翠又要撲向自己了,下意識的又舉起了手槍,同時聽到無心喊道:“快打!”
一粒子彈射出去,正中對方的血頭。只聽“噗”的一聲輕響,黑血當(dāng)即四處飛濺。無心眼尖,忽見小翠的脖腔子里似乎被黑血頂出了一團(tuán) 物事,夜色濃重,也看不出是什么。趁機(jī)撲上去抓住小翠的衣襟,他伸手要去掏那東西。不料他剛出手,腿上忽然一緊,低頭看時,就見一雙干枯老手抓住了自己的小腿。順著老手一路看過去,他看到了小翠的娘。
小翠的娘面目扭曲,一雙老眼鼓凸出來,是個怒不可遏的瘋狂模樣。一口咬上無心的小腿,她合緊牙關(guān),晃著腦袋使勁。無心忍住疼痛,趁著小翠尚且無力反抗,伸手從稀爛的腔子里一把掏出了那團(tuán) 東西。握著東西一松手,小翠仰面摔倒,再無反應(yīng)。無心手上淋漓的黑血滴落到小翠娘的臉上,老太太猛一哆嗦,可是死不松口。身后驟然響起了陳大光的怒吼,無心只覺身邊疾風(fēng)一掠。地上“咔嚓”一聲響,低頭看時,陳大光已經(jīng)一掌劈上了老太太的后脖頸。
無心任憑陳大光彎腰處置老太太,自己展開了手中的東西一瞧,發(fā)現(xiàn)它卻是一張揉成團(tuán) 的紙符。仰面朝天的想了一想,他心里有了數(shù),低頭對陳大光說道:“陳主任,明天天亮之后,不管有沒有雨,我們都得立刻離開這里?!?/p>
陳大光把斷了頸骨的老太太拖開一扔,直起腰來問道:“不就是鬧鬼嗎?”
無心先是讓他后退一步,與自己保持了距離,然后才把紙符亮給了他看:“鬧鬼不假,鬼后面有人,也不假。黑水洼的事情沒有完,我們?nèi)松賱莨?,留在這里有危險?!?/p>
陳大光伸著腦袋一看:“莫非……還是聯(lián)指的人在暗中搗鬼?”
無心在一處小水洼前蹲下了,用泥水洗了洗雙手:“不知道??傊吮裙砦kU,鬼么,尤其是新鬼,除了脾氣大愛記仇之外,一般都是一根筋?!?/p>
陳大光雙手叉腰一點頭:“你這點兒家傳的知識,倒是挺有用。”隨后他扭頭再一看地上的老太太,卻見老太太死不瞑目,枯樹皮似的老臉上星星點點,全是黑斑。黑斑黑的還不純粹,像是墨水滴在了軟紙上,一圈一圈的越滲越大越滲越淡,蔓延了個不可收拾。
“這怎么辦?”他問無心:“老不死的變模樣了!”
無心挽起褲管,去看小腿上的咬傷:“點火燒了她?!?/p>
陳大光摸出身上的火柴:“要是有汽油就好了?!?/p>
無心伸手向他要了火柴,然后把再無動靜的小翠拖到了老太太身邊。小翠自從被無心取出了堵在腔子里的紙符之后,黑血失控似的淌了滿身。對著陳大光揮了揮手,他劃燃火柴,扔到了小翠的身上。
火苗一遇黑血,登時騰起了一人多高的綠光。無心彎腰在身邊的泥水坑里又洗了洗手,緊接著轉(zhuǎn)身就要帶陳大光走。陳大光莫名其妙:“怎么回事?那娘們兒死前喝煤油了?”
無心被他問了個啼笑皆非:“小翠死了三天,天氣又這么熱,她早腐爛了。你當(dāng)她腔子里涌出的只是血嗎?我告訴你,她的血和油……”
陳大光一擺手:“別他媽說了,真夠惡心的!”
話音未落,村里起了槍聲。陳大光停了腳步,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走。無心卻是著了急,撒腿就要往前跑。陳大光一把拽住了他:“且慢!先看看形勢!”
無心如同泥鰍一般,搖頭擺尾的滑出了他的掌握:“你等著吧,我去給你探消息?!?/p>
陳大光再要說話,已然晚了。無心一頭沖進(jìn)夜色,倏忽間就沒了蹤影。陳大光雙手叉腰思索了片刻,末了往暗處一躲,一粒一粒的開始往彈匣里續(xù)子彈。不遠(yuǎn)處正燒著綠幽幽的一團(tuán) 烈火,忽然火中二人猛的坐起了身,嚇得陳大光寒毛直豎。定睛再去細(xì)看,他松了一口氣,發(fā)現(xiàn)不過是尸首被火燒縮了筋,并非又活了。
再說無心沖回了村中,在巷道里迎面正遇上了陳大光部下的幾名精兵。幾名精兵跑得張皇失措,見了無心,開口便問:“主任呢?媽的黑水洼要造反了,他們的民兵隊長說我們是假冒的干部,要抓我們!”
無心從人群中看到了蘇桃。一把將蘇桃扯到自己身邊,他急急忙忙的答道:“跟我走!陳主任現(xiàn)在很安全,正在村外等著我們!”
陳大光在精兵眼中,有著偶像的地位。一聽偶像安然無恙,精兵們立刻昂揚(yáng)了斗志,跟著無心撒丫子狂奔。好容易跑出了巷子口,眾人心有靈犀一般,忽然一起停了腳步。仰起頭望向夜空,他們就見一個鳥大的玩意兒劈空而來,黑黢黢的正要從天而降。驟然發(fā)出一聲吶喊,眾人像是馬蜂見了火一樣,無須號令,“嗡”的一聲四散而逃。未等他們跑遠(yuǎn),一枚炮彈斜斜的落到巷子口,轟然一聲巨響,炸了個天翻地覆。
無心護(hù)著蘇桃伏倒在地,約莫著爆炸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他拉起蘇桃起身又逃。蘇桃嚇到極致,反而麻木不仁的挺鎮(zhèn)定。單手把書包皮捂到胸前,她不看前不看后,邁開兩條腿一味的跑。待到無心猛然收住腳步之時,她一頭撞到無心身上,氣喘吁吁的向前一瞧,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沖進(jìn)了一片墳地,不遠(yuǎn)處還燒著一堆火,火苗很平穩(wěn)的泛著綠光。
“陳大光!”無心領(lǐng)著蘇桃,四處尋找陳大光:“你還在嗎?”
墳地內(nèi)外并無回答,遠(yuǎn)方村中的喊殺聲音卻是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了。無心無處可逃,只好帶著蘇桃穿過墳地,往山上的草木林中躲藏。白天剛下了一天的雨,平地空氣暢通,泥土已經(jīng)干爽了大半,山中道路溝溝坎坎,則是依舊泥濘。無心彎腰脫了腳上鞋襪交 給蘇桃,然后高高的挽起褲管,扛起蘇桃就往黑暗處的山地里走。村中又騰起了一團(tuán) 火光,不知是炮彈爆炸,還是村中民兵胡 作非為。
無心進(jìn)了林子,把蘇桃放在了一截老樹樁上站好。自己走到一旁甩了甩腳上的泥巴,他扭頭對著蘇桃苦笑:“林子里太黑了,怕不怕?”
蘇桃答道:“我不怕。他們愛打仗就打去,可是我們怎么辦呢?”
話音落下,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白琉璃從她身后緩緩浮現(xiàn),越升越高,回村里看人打仗去了。
無心認(rèn)為白琉璃趣味極低,已經(jīng)不可救藥;當(dāng)著蘇桃的面又不好和他對話,只好視而不見的由著他去。而他在脫離蛇身的一瞬間,陰邪之氣盡露,免不了會讓蘇桃有所知覺。蘇桃以為雨后風(fēng)涼,冷過一陣倒也罷了;另有一位專愛鬼魂的精靈卻是聞氣而來。未等它在樹枝上停穩(wěn),無心俯身撿起一塊石頭,一下子就把它打下來了。三步兩步的趕上去,無心眼疾手快的把一只大貓頭鷹摁在了泥水里:“好家伙,又是你!你總跟著我干什么?”
蘇桃嚇了一跳,把眼睛睜到極致:“無心,誰來了?”
無心頭也不回的瞪著貓頭鷹:“沒事,是只動物,一會兒給你看?!?/p>
貓頭鷹仰面朝天的縮了爪子,也把眼睛睜到了極致。無心的兩只手都壓在了它的肚皮上,它掙扎不起,情急之下只好使出絕技。兩只翅膀向前一擁遮住尖嘴,它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烏黑眼睛,閃著淚光望向無心。
無心見的妖精多了,根本不受它的迷惑:“少裝!你說你到底存了什么心?不說實話我吃了你!”
貓頭鷹道行有限,不會說人話。把個腦袋微微轉(zhuǎn)動向上一扭,它展開一只翅膀,對無心換了個造型。
無心目露兇光,捏住了它的尖嘴:“好你個妖精,不說實話就掰了你的嘴!”
貓頭鷹嚇壞了,修行了上百年,第一次遇到無心這么兇惡的對頭。淚水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了轉(zhuǎn),它見無心始終是橫眉怒目,只好換了一招。張開翅膀眼睛一瞇,對著無心做了個笑臉。
無心嗅著它身上清淡的妖氣,瞧出它是個小小的妖精,不比普通的貓頭鷹高明多少,想要興風(fēng)作浪,至少也還需要百十來年的光陰。低下頭一鼻子拱上貓頭鷹的羽毛,他始終懷疑對方是有意尾隨自己,所以想要嗅上一嗅,看它身上是否帶有鬼氣人氣。貓頭鷹被他拱得很不好意思,當(dāng)即抬起翅膀把臉蒙上了。
蘇桃站在后方的矮樹樁上,先以為是無心抓了只大兔子。不料無心自言自語一陣之后,忽然把臉埋到兔子肚皮上去了。她提了褲管正要下去看個分明,無心已然起身轉(zhuǎn)向了她,一只手拎著貓頭鷹的兩只膀子。
“桃桃,別往下走,太臟?!彼贿呎f一邊把貓頭鷹拎到蘇桃面前:“其實也沒什么稀奇的,你瞧瞧。”
蘇桃低頭一看,就見一只大貓頭鷹正對自己,兩只圓眼睛大大的,一只尖嘴巴小小的,不禁失笑:“好大的夜貓子?。∧氵€和它說話?它是只鳥兒,聽得懂嗎?”
無心聽她沒有追究“妖精”二字,倒是十分僥幸:“應(yīng)該能聽得懂。動物活久了都有靈性。你看它比一般的小貓還大,肯定也是個有歲數(shù)的。”
蘇桃繼續(xù)和貓頭鷹對視,先是覺得它可憐可愛,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而且不像一般的夜貓子一樣,會在夜里目露賊光??粗粗?,她直著眼睛開始一動不動。無心旁觀良久,發(fā)現(xiàn)怪不得這貓頭鷹百般造作,原來是通曉了迷魂 術(shù)。一巴掌扇到貓頭鷹的后腦勺上,他開口說道:“聽說吃了貓頭鷹的肉,一輩子不得頭暈病。”
貓頭鷹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人話,可是最終只發(fā)出了一聲難聽的叫。蘇桃在它的叫聲中眨了眨眼睛,顯然也有些發(fā)懵,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看夜貓子都看走神了?!?/p>
無心扯了幾根柔軟的藤條,讓蘇桃將其編成三股辮子。用藤條辮子把貓頭鷹捆好了吊在樹枝上,他認(rèn)定它是個危險分子,在自己脫險之前,不許它亂飛亂走。
與此同時,埋伏在山中的聯(lián)指殘軍,開始往山下沖鋒了。在這激動人心的反攻時刻,小丁貓百年一遇的壞了肚子,不但不能親臨前線,甚至在后方也站不起身,只能蹲在草叢里一瀉千里。顧基背著一把半自動步槍,不住的接到前方線報,大聲的讀給小丁貓聽。小丁貓奄奄一息的叼著一根煙卷,氣若游絲的做出指示:“先把黑水洼的民兵小隊控制住……嗯……不要讓陳大光逃脫……啊……必要的話,可以先給村民一個下馬威……嗚……我要死了。”
顧基遲疑著回頭問他:“丁同志,你……你還要衛(wèi)生紙嗎?”
小丁貓帶著哭腔答道:“我什么都不要,你快去傳令吧。今晚陳大光不死,明天我們就得死了!”話音落下,他自己又嘆息了一聲:“哎呀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