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逃離農(nóng)場
農(nóng)場的雞棚不屬于集體財產(chǎn),是場里工人們自己搭建出來的,目的是能夠偶爾改善生活開開葷。棚子里的雞也不出售,養(yǎng)來純粹是為了吃。新年過后,雞們并未死絕,雞棚里面依舊彌漫著熱烘烘的雞屎氣味,勾引 得狐貍們垂涎三尺,聞著味兒就過來了。
無心不敢招惹白狐貍,怕她翻起舊賬,公然罵街。眼看狐貍們排著隊伍走遠了,他繼續(xù)匍匐前進,悄悄的摸到了前方平房附近。四腳著地的弓起了腰,他走獸一樣蹲到了后窗戶下面。閉著眼睛側(cè)耳傾聽,他發(fā)現(xiàn)平房里面十分安靜,不像個有人居住的模樣。躡手躡腳的繞過平房,他茫茫然的繼續(xù)尋找工人宿舍。農(nóng)場坐落在山麓,大而荒涼,他無聲無息的越走越遠,最后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大院外,他抽抽鼻子,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氣?!爸ǜ隆币宦曢_了房門,有人走到院子角落里嘩嘩撒尿。透過密集的木柵欄向內(nèi)窺視,無心發(fā)現(xiàn)來人包皮了一頭一臉的白紗布。忽然想起自己當(dāng)初潑出的一鍋沸騰面湯,他暗自點了點頭,認為自己雖然沒找到盲流,但是找到了民兵,至少可以順藤摸瓜。
民兵撒過尿后,轉(zhuǎn)身要往屋子里走,可是還沒走到門前,房內(nèi)有人亮開了嗓門:“我說,今天晚上該輪到你了吧?”
民兵嘻嘻哈哈的笑道:“我不去!我是傷員,得養(yǎng)上十天半個月!”
屋子里的人十分不滿:“不就是燙破你一層油皮嗎?他們農(nóng)場的人不管,咱們也不管,萬一盲流趁夜逃了,你說最吃虧的是誰?”
民兵一邊進屋一邊罵了一句。片刻之后房門又開了,他背著一桿步槍往院外走,且走且抬起手,去解頭臉上的紗布。及至出了院門,他的面孔終于見了涼風(fēng)。很舒服似的晃了晃頭,他大踏步的走向了前方一片小樹林。
無心悄悄的跟上了他,一路距離他不遠不近,生怕露了形跡。農(nóng)場正在四處開荒,林子遲早也是要被徹底砍伐鏟除的,在林子邊緣的一排棚子里,民兵打了個大噴嚏,然后和棚子外面的一名戰(zhàn)友打了招呼。戰(zhàn)友拄著步槍將要凍死,見他來了,當(dāng)即罵罵咧咧:“你不養(yǎng)傷嗎?你還知道來啊?”
兩人開始斗嘴,斗得嘻嘻哈哈。而無心藏在一棵大樹后面,抱著肩膀蹲成了一塊石頭。抽著鼻子吸了吸冷空氣,他忽然感覺周遭很臭。從樹后露出一只眼睛,他真想派白琉璃上前偵察一番,可是白琉璃最近和他總是別別扭扭,此刻冰涼的纏在他的腰間,顯然是無意出手相助。
“怎么會這么臭?”無心想不通了:“他們總不會把人關(guān)到茅房里吧?”
正當(dāng)無心疑惑之際,棚子周圍發(fā)生了兩件事。一是兩個民兵走了一個,只留下自稱傷員的青年繼續(xù)看守棚子——他大概也是嫌冷,所以獨自鉆進了棚子里;二是棚子后面伸出了一個雪白的大腦袋,正是鬼鬼祟祟的白狐貍。
猛然和無心打了個照面,白狐貍登時把嘴一張,欲言又止的露出了舌頭。無心則是嚇了一跳,因為白狐貍一貫狂放不羈,萬一呱呱的和自己翻起舊賬,自己可是受不了。雙手合什對著白狐貍拜了一下,無心乖乖的服了軟。
白狐貍的大腦袋左轉(zhuǎn)一轉(zhuǎn)右轉(zhuǎn)一轉(zhuǎn),隨即一個箭步竄向了無心。一人一狐在大樹后面會合了,無心悄聲問道:“大白,你來干什么?”
白狐貍仿佛是很困惑:“我來吃雞呀!”
無心又問:“雞呢?”
白狐貍立刻出口成臟:“媽的雞全沒了,雞棚里面關(guān)滿了人!”
無心聽她嗓門不小,連忙伸手攥住了她的長嘴:“噓……你小點兒聲,里面的民兵可是帶著槍呢!”
白狐貍把頭一扭,甩開了他的手:“你來又是干什么?”
無心壓低聲音答道:“我是想救棚子里面的人。我在他們的村子里住了一冬天,他們都不是壞人,現(xiàn)在被民兵關(guān)到農(nóng)場里賣苦力,太可憐了。”
白狐貍非常任性的一晃腦袋:“我不管,我要吃雞!”
無心腦筋一轉(zhuǎn),忽然有了主意。親親熱熱的給白狐貍抓了抓癢,他小聲說道:“雞在哪里,非得農(nóng)場里的人才能知道。你去把棚子里的民兵揪出來,逼他說出雞的下落。憑著你的道行,嚇唬他還不是小菜一碟?”
白狐貍深以為然,當(dāng)即顛顛的跑向棚子。在一扇破柴門旁停住了,她細著喉嚨開了腔,嬌聲嬌氣的呻吟道:“哎喲……哎喲……有人嗎?救命呀……“
棚子里面立刻起了回應(yīng):“誰???”
白狐貍一卷大尾巴:“我是工人家屬,剛才在林子里把腳扭了,誰來送我回場里宿舍呀?”
她的話音落下,只聽“哐啷”一聲,破柴門被人亟不可待的推開了。年輕的民兵聽到了外面的嫩嗓子,十分亢奮的想要助人為樂。借著身后一只小火盆中的炭火微光,民兵向外一瞧,沒瞧到人;而白狐貍仰頭看清了他,只見他一臉干癟的水泡,當(dāng)即粗聲叫道:“哇操!丑得像個鬼!”
此言一出,民兵覓聲低頭,正和白狐貍對了眼。目瞪口呆的怔了幾秒鐘,民兵隨即發(fā)出了一聲驚叫:“狐——”
未等他把話說完,白狐貍一躍而起,把他撲了個仰面朝天。一只利爪摁住他的喉嚨,白狐貍雙目射出紅光,齜牙咧嘴的大喝:“快說!雞在哪里?”
隨著她的逼問,一串口水向下落到了民兵的臉上。民兵瞠著眼張著嘴,驚得氣都不喘了,直勾勾的望著白狐貍發(fā)癡。與此同時,白狐貍身邊黑影一閃,正是無心像箭似的溜進了棚子里。
棚子里面光線黯淡,雞屎味直沖鼻孔。在滿地的爛干草中,一堆黑黢黢的人形或躺或坐,正是盲流村里的男勞力們。人們受了驚動,嗡嗡的起了一層疑聲。角落中忽然爬起了一個破衣爛衫的少年,顫巍巍的問道:“哥,你來了?”
無心聽出了小全的聲音,心中登時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搞錯目標(biāo):“我來救你們了,起來快和我走!”
盲流之中爆發(fā)出了一陣低低的歡呼。一個牽一個的站起了身,他們開始手忙腳亂的去解身上的麻繩——白天他們可以自由 的分散勞動,可一旦到了夜里,民兵還是要用麻繩把他們綁成一串。
無心掏出匕首,接二連三的割斷繩結(jié)。等到幾十個人全都行動自如了,他領(lǐng)頭帶隊出了棚子,發(fā)現(xiàn)白狐貍還在摁著民兵發(fā)狠。盲流們自動排隊絡(luò)繹走出,萬沒想到棚子外面吱哇亂叫的女人,竟然是只大白狐貍。無心怕他們只顧看熱鬧,耽誤逃生的時間,便回頭疾言厲色的說道:“不要看,那是山里的狐貍大仙。”
大仙自然是不能褻瀆的,盲流們在山里生活久了,對于鬼神之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聽了無心的警告,眾人連忙恭恭敬敬的垂頭經(jīng)過了白狐貍,連聲大氣都不敢喘。無心領(lǐng)頭快走,同時發(fā)現(xiàn)白狐貍一點兒也不給自己做臉。自己把她抬舉成了大仙,可她壓著個民兵大呼小叫,滿嘴里就只有一個雞!
盲流們深知逃生機會來之不易,而且全體不老不小,腦子清楚。有組織有紀律的排成了長隊,他們無需無心囑咐,很自覺的沉默疾行。飛快的走到了燈火通明的大院外,無心領(lǐng)頭停了腳步,不敢再公然前進。沒想到他們雖然謹慎,后方卻是追上了一支無所畏懼的狐貍小隊。大白狐貍依舊是打前鋒,嘴角的白毛上還染著點點鮮血。無心懷疑她是剛對民兵行了兇,如今要去新雞棚開齋了。
人的身手可是比不上狐貍靈活,所以無心不敢像白狐貍那樣大搖大擺。等到狐貍一行通過大院了,他又觀望片刻,見院子里當(dāng)真是毫無動靜,才帶著盲流們高抬腿輕落步,一路悄悄的經(jīng)過了院門。
農(nóng)場的夜里十分安靜,無心本來提防著有狗,然而一路上也并沒有遇到狗影。農(nóng)場太大了,有界碑沒圍墻。無心帶著一大群人逃出老遠,末了在一處山坳里停了腳步,他轉(zhuǎn)身說道:“你們的家人還在村里,糧食也都還有。你們派個人回村里送個信報聲平安,然后就到林子里躲一陣子吧!”
小全上前一步:“哥,你呢?你還和我們回去嗎?”
無心搖了搖頭:“我不回去了。本來我也不是長住,現(xiàn)在天氣一天天的暖了,我也該繼續(xù)上路了?!?/p>
盲流們亂七八糟的給他鞠了躬,小全則是拉著他的手不松開。無心仰頭看了看星星,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不早,便催促眾人上路,讓他們成群結(jié)伴的逃進山里去了。
只要進了山,這幫人就算是有了活路。無心長吁了一口氣,認為自己起碼是對得起小全。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累極了,想要歇一歇,可是未等坐穩(wěn),遠方忽然出現(xiàn)了影影綽綽的光點。伴隨著光點閃爍,人聲狗聲也一起響起來了。
無心一躍而起,以為是農(nóng)場里的工人民兵有所察覺,現(xiàn)在要來捉拿盲流。盲流剛剛進了大森林,沒有再落網(wǎng)的道理;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這里,卻是太有危險。他六神無主的正要上樹,不料火光在半路拐了個彎,原來目標(biāo)并不是他。
無論目標(biāo)是誰,無心都不敢再做停留。轉(zhuǎn)身沖進茫茫夜色,他找蘇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