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涼師爺和我們說過,王老板是一個粗人,從小在道上混的,文化水平很低,他唯一可以炫耀的,就是他祖?zhèn)鞯哪潜尽督儆噤洝?。這樣一個人,我剛才給他解釋潛意識的時候,他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還能舉出例子來,這說明他或多或少對心理學有一點了解。
剛才我就感覺到有一些奇怪,但是并沒有太過在意,以為這只是湊巧的事情。
也許王老板有著高尚的情操,在坑蒙拐騙的同時,還一直抽出時間自修心理學,想做一個有文化的黑社會成員。但是看他那種暴戾勁,又不太可能。
一想到這些,我不由自主地看向王老板,一種很奇怪的預感籠罩著我,心里感覺到非常的異樣——眼前的這個人,會不會不是王老板呢?
他正在考慮我提出的那個想法,想得出神,一時間也沒有注意到我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我乘機打量著他的表情,他的衣服,還有他身上的很多細節(jié)的地方。
一直以來我對王老板都沒什么印象,一來他不太說話,二來他的動作也不突出,我在爬上青銅樹前,只見過他一兩次,此時也沒有多少記憶來判斷眼前的人的真?zhèn)巍?/p>
但是一看之下,我還是感覺到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但是我又不敢肯定。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突然裝出看到了什么的樣子,在他面前揮了揮手,輕聲叫道:“王老板!”
王老板一下子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什么?”
“千萬不要動!”我做了個手勢,讓他不要動,自己小心地一點一點走了過去。
他很緊張地看著我,以為肩膀上沾了什么東西,用眼睛直往邊上瞟。我走到他身邊,按了按他的胸口,心里哎呀了一聲,什么都沒做,就退了回來。
他給我弄得莫名其妙,也輕聲問:“干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此時心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把握,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覺得你的衣服很奇怪,你哪里買的?”
王老板用一種看到神經(jīng)病人的表情看著我,失笑道:“有沒有搞錯啊,突然問我這個問題?!?/p>
我說道:“一點也沒有搞錯,王老板,幾個月前,我第一次去倒斗,我的叔叔讓我去采購東西,那個時候我也想買你身上這個牌子的登山服,但是我后來沒買,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這種衣服胸口的兩只口袋,看上去很大,其實是假的,是用來做裝飾的,我當時覺得探險用的衣服,當然是口袋越多越好,所以就買了另一個款式?!?/p>
王老板摸了摸那兩只口袋,表情變了一下。
我拍了拍手,輕聲說道:“所以我感覺有點奇怪,你剛才那根熒光棒,還有你的香煙,到底是從哪里掏出來的,嗯,王老板?”一道閃光在我的頭腦閃過,我?guī)缀趺摽诙觥盎蛘摺€是叫你老癢比較好?”
王老板呆呆地看著我,隔了好久,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忽然間,肥胖的身體開始收縮,就好像一只泄了氣的氣球一樣,一下子癟了下去。
我看著王老板的臉一點一點地變化,慢慢的,變成了老癢的臉孔,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最后舒展了一下身子,嘆了口氣,說道:“吳邪不愧是吳邪,他娘的從小就只有你騙我的份,我難得想騙你一次,還是給你拆穿了?!?/p>
我冷冷地看著他,問道:“少廢話,你在玩什么花樣?”
他苦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聽我解釋,聽我解釋,哎呀!我就知道嘛,這事情沒這么容易蒙混過去?!?/p>
看我不說話,他才說道:“我的目的不是騙你,但是這件事情一定要這么做才有用,等一下你聽我解釋完了,你就知道,我這樣做是有苦衷的?!?/p>
我看到他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外表,已經(jīng)意識到他對這種能力的運用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他必然對所有的事情都有所了解了,那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就肯定不是錢了。因為有了這種能力,錢根本就不是問題。
但是有著這種能力,幾乎可說是無敵的,他還有什么目的達不到的,非要來這種鬼地方?難道這種能力,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不管怎么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肯定,從他來找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掉進了一個處心積慮的圈套里,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在撒謊,虧我還這么相信他,這該死的龜兒子,要是我能控制這種力量,我就把他變成一只豬。
老癢看到我的表情變化,知道我雖然表面上冷靜,但是心里已經(jīng)火到了極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來平息我的怒火,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呆了半晌,他突然嘆了口氣,好像想通了什么一樣,從口袋里面掏出一張照片,說道:“你看看這個,我再解釋給你聽?!?/p>
我接過來用手電一照,照片上是他的媽媽,頭發(fā)已經(jīng)斑白了,可能是太過操勞的原因??磥砝习W坐牢的那幾年,她受的打擊很大。她媽媽年輕時很漂亮,對我們都很好,我們都叫她漂亮阿姨。我老爸和我每年都會去看她幾次。
我不知道他把這照片拿出來干什么,對他道:“你什么意思?”
他嘆了口氣,黯然地一笑:“我不是說我需要錢嗎?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來這里的目的,是為了我媽,我媽在我坐牢的時候,已經(jīng)走了?!?/p>
我啊了一聲,用一種極度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皺起了眉頭,問道:“你媽…去世了?”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說道:“我出獄的第二天,急不可待地回到家里,想讓我媽有一個驚喜,可是等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惡臭,我媽趴在縫紉機上,一動不動。我以為我媽犯心臟病了,馬上去扶她,等我把她扶起來的時候,你知道他媽的我看到了什么嗎?!”
老癢閉上眼睛,痛苦地呻吟起來:“她的臉,已經(jīng)粘在了縫紉機上,一拉就全部撕了下來,我的天——”
我不知道他媽已經(jīng)去世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好,呆在那里看著他。老癢這個人非常孝順,他絕對不會用他媽媽來開這種玩笑。
他摸了摸額頭,又說道:“我把我媽收殮了之后,一個人待在空房子里,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好,我也不敢睡覺,一躺下,就看到我媽粘在縫紉機上的臉。就這樣一直待了九天,我肚子餓得要命,心想要不就餓死算了,可是這個時候,突然,我就聞到了香味從廚房里飄出來,好像有人在炒菜。我過去一看,看到我媽竟然又出現(xiàn)了,看到我過來,還說:等一下,馬上就好了?!?/p>
我聽到這里,已經(jīng)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了。
老癢繼續(xù)說道:“我一開始還以為我想我媽想得瘋了,出現(xiàn)幻覺了。后來,我逐漸發(fā)覺了不對勁,這不是幻覺,不僅是我,連賣菜的都看到了我媽。我才知道我媽真的回來了,她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連燒出的菜的味道都一樣。
“如果是別人,可能會以為見鬼了,但是我沒有,我開始思考這是怎么一回事。逐漸地,我開始發(fā)覺,我四周的環(huán)境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對勁,但是還沒有找到關(guān)鍵,直到有一次,我看電視看了一個通宵,結(jié)果你猜怎么的,那天晚上竟然是斷電,整個小區(qū)只有我家照樣有電,所有的電器,沒電照樣開,連插頭都不用插。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這個時候,我的老表給我寫了一封信,信里他告訴我,他也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當時我一下就明白了,這和那棵青銅樹有關(guān)系。
“我看了很多的書,知道了那棵樹,可能就是古人說的許愿蛇神樹,我這種能力,可能就是從那青銅樹上來的。一開始我很開心,以為自己發(fā)財了,可等我研究了這種能力,并且開始逐漸可以控制的時候,出了問題。
“你一旦用你的思維去控制這種能力,如果你無法屏除雜念,很多東西就會混合起來,變得非常糟糕。所以,有一天,我起來的時候,看見我媽媽背對著我在做縫紉,我一看到她坐在縫紉機上,我嚇壞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的天,我媽她的臉……”
老癢做了好幾個動作,但是實在說不下去了,在那里長嘆了好幾聲。
我聽得心里感覺到一股寒意,實在無法想象那時的情景有多可怕。
老癢憑空就從手里變出了一支香煙,放進嘴巴里,沒用打火機,煙就著了,他猛吸了一口,接著說道:“自那個時候開始,我意識到了這種力量的恐怖,但是我不甘心,我很想我媽回來,所以我必須找一個人過來,找一個認識我媽、又有很干凈的潛意識的人,就是你,老吳。同時,我還得把我自己的能力消除掉?!?/p>
我沒有想到老癢的目的竟然是這個,說道:“但是,老癢,這事情聽起來,好像是在逆天而行的感覺,人死是不能復生的?!?/p>
他說道:“老吳,我也不是很貪心,我只要三年,只要和我媽再相處三年我就滿足了,你到我家里來的時候也不少,你也不舍得我媽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吧?”
我嘆了口氣,想著如果他媽真的復活了,我還敢不敢到他家里去,這棵青桐樹不知道到底是誰立在這里的,竟然有這么妖邪的力量,用那種力量物化出來的人,到底算不算是人呢。
想了半天,我還是搖了搖頭:“這事我做不到,老癢,你媽媽已經(jīng)死了,她已經(jīng)歸土了,你就……你就讓她去吧,不要拽著她不放了?!?/p>
老癢笑了笑:“已經(jīng)晚了,老吳,你不明白,這件事情和你想不想幫我是沒關(guān)系的,這也是我為什么不能告訴你我的目的的原因,現(xiàn)在,我想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p>
我沒聽懂他在說什么,問道:“什么意思?”
他舉了舉自己的手,說:“你先實驗一下,你能不能物化出什么東西來。”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想著石頭的形象,試圖也將我的意念實體化,但是使勁了半天,手上還是空空如也。毫無疑問,這種能力很難使用,普通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潛意識的。
老癢有點得意地對我說道:“你看,這種力量,你有意而為之的時候,肯定是沒有用處的。不然我剛才肚子餓的時候,應(yīng)該會有烤鴨自己飛過來。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它才會出現(xiàn),這非常難,老吳,只能引導,無法使用,就算受過訓練,也非常困難,你想要在這里變臺電視機出來,這么復雜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變不出來的。”
我看著他,“你是說,這種能力是被動的?需要一個心理引導?”
他點點頭,“對,比如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話,已經(jīng)可以在你大腦里引導你的思維,而使得在幾百里外的我的家里,物化出一個人?!?/p>
我一下呆住了,看著他,說道:“胡 扯,你他媽的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信啊?”
老癢搖搖頭,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青銅樹連帶著整個琥珀震動了一下,我們兩個腳下一滑,差點都摔下去,趕緊抓住邊上的青銅鏈條,低頭一看,只見我們身下的深淵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一樣,每蠕動一次,青銅樹就震動一下,一下子地動山搖,連站都站不穩(wěn)。
我拉住青銅鏈條,一邊覺得奇怪,一邊想起一件事情,回頭問老癢:“對了,剛才那‘的……的……的’的怪聲音,是不是也是你弄出來的?”
老癢也疑惑地看了看下面,點頭說道:“是啊,我用這個聲音,把你引到根盤里面去,然后我把守在外面的那王老板打暈了。那個無線電干擾,只不過是不想讓你聽到王老板和我打斗的聲音。”
我皺起眉頭,叫道:“那這個震動是怎么回事!”
老癢臉色也變了,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老吳,對這棵青銅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我一聽他這么說,突然打了個哆嗦,“我想……它是通到地獄里去的……”說著看著下面,“不會吧,你該不是說,下面的東西,是……”
老癢猛踢了我一腳,大叫:“白癡,不要亂想!”
話音剛落,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現(xiàn)在了下面的黑暗深處,紫色的瞳孔,像貓一樣變成了一條詭異的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