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位于湘省南部,素稱南岳,山勢雄偉,連綿千里。山中奇峰林立,高插云霄,甚多人跡罕至之處,故傳言仙跡頗多。
由長沙南行二百余里即入衡山,再走三百里崎嶇山路,有一高峰,名叫雁鳴峰,傳說每至北雁南飛之夜,群雁飛越此峰,均引頸長鳴。峰腰滿生蒼松古柏,峰頂更是云霧紛繞,從無人至。
峰下有一盆地,名叫翠竹村,方圓約有五里大小,卻是野花遍地,小溪縱橫,翠竹叢生,三面淺峰環(huán)抱,風(fēng)景清幽秀麗,附近樵夫獵人,多集居此處,也有近百戶人家,民風(fēng)純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墾地耕作,顯得與世無爭,不啻一世外桃園。
四年前忽來一老者,和一風(fēng)姿卓約之中年婦人,帶來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及一個少年。一行五人在村西大興土木,筑室而居,當(dāng)時頓為村人側(cè)目,議論紛紛,有猜測為告老隱居的達(dá)官貴人,亦有疑為巨富名紳避仇隱此,眾言紛紜,莫衷一是。
歲月悠悠,老者居此轉(zhuǎn)眼近年,因無事故發(fā)生,村人對此亦漸漸淡忘。老者家資豪富,村人多受其資助,但老者和家人均很少外出,每月中都難見其一次,且其獨居村西,跟人家最近者亦達(dá)里許,又很少和村人往來,故其家世底細(xì)鮮為人知?;窝鬯哪辏渲翊迦云届o如昔。
一個深秋之夜,雁鳴峰下明月如洗,翠竹村中冷風(fēng)徐來,溪水湍流被山石阻擊,月光中濺飛起一片片銀珠,好一個宜人夜景??上Т迦肆?xí)慣早睡,真辜負(fù)這秋夜良宵。
突然
正南方入山口處,躍出一條黑影,疾若流星,片刻工夫已入村內(nèi),略一張望,隨即一長身形,由竹影山石上拔起,一個“蒼鷹掠云”
躍起兩丈多高,若隕星飛瀉向村西飛去,一連幾個起落,到那所宅院不遠(yuǎn)處停下。
此時那夜行人忽趑趄不前,面現(xiàn)猶豫之色,片刻之后開始恢復(fù)常態(tài),右腳微向停身山石一蹬,立即轉(zhuǎn)過身形四下一看,然后,兩臂一伸一長身形,一個“一鶴沖天”,全身拔起兩丈多高,未待身形下落,左腳一點右腳面,全身成一直線向不遠(yuǎn)處一顆百年巨松上飛去,手握松枝,身子向上一翻即登樹頂,借秋夜月光向?qū)γ婺撬≌型ァ?/p>
此時已是二更過后,深山空寂,只有冷風(fēng)陣陣吹打松葉,發(fā)出極微的沙沙之聲 ,對面住宅是一所三環(huán)對立的建筑,四周竹籬高可及人,但燈火全熄,屋中主人似早已入夢鄉(xiāng),夜行人摸出一塊問路石子,向下一投,跟著身形躍起由樹上縱下,及近竹籬,一挺身子,人已站立在竹籬之上,略一換氣,隨即飄身落入院中,腳尚未穩(wěn),右側(cè)一聲清叱:“何方朋友昏夜來此?”
語未畢,一點寒星破窗打出,夜行者一伏身,一支袖箭貼頭頂飛過,接著門聲一響,一白面青年,手握單刀穿出室外。
此時,倆人相距不過數(shù)尺遠(yuǎn)近,夜行人一望來者約十八九歲,重眉大眼,玉面大耳,一身黑色短裝,手握單刀,一派少年英氣,立即后退一步,抱拳行禮道:“在下夜入貴府,驚動朋友,深感不安,但我周某單人只身,夜入雁鳴峰,亦非無因而來,借問朋友一聲,有一位圣手神梭羅九峰、羅老英雄是否隱居此地?”
白面少年聞言后,突然一怔,亦抱手還禮說道:“恕小弟眼拙,不知你這位朋友高姓大名,夜訪羅老英雄有何見教?如蒙見告,小弟倒可指明你一條去路?!?/p>
夜行人聞言后,兩條濃眉一皺,一聲冷笑道:“聽你這一說,分明是羅老英雄不在此地,那算我周某幾月奔走自費心機,滿腔熱血盡付東流。不錯,我周某確有一肚子話,要找羅老英雄一談,不過你這位朋友和周某還沒有這份交 情,別說我不會說給朋友聽,就是說出之后,也無非是多費一番唇舌,我這就叫做背著兒媳進(jìn)香,賣老命受閑氣。既然羅老英雄不愿相見,我也不便強人所難,就請朋友費神轉(zhuǎn)告羅老英雄一聲,說我飛天鴿子周沖來報十五年前湘江 岸畔一梭救命之恩,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后有緣再見吧!”
周沖說完,一扭身就走。白面少年突然說道:“朋友請暫留步聽某一言,小弟常聽家?guī)熝约靶峙_大名,掌中亮銀軟鞭,十二口柳葉飛刀,縱橫江 北,今得見廬山真面目,實平生大幸。不錯,家?guī)煷_隱居此地,適才攜師娘及師弟師妹赴外賞月,料即將歸來,兄暫請入寒舍一坐如何?”
此時周沖亦不再拒,乃拱手移步,隨少年進(jìn)入客室,少年燃起燭光,長揖讓客就坐道:
“兄稍坐,待小弟取酒?!辈欢鄷r,少年攜酒肴入室。一大盤鹿肉和一盤咸蛋,兩雙杯筷,道:“深夜荒山,無美味以敬佳賓?!边呎f連斟酒杯,二人對坐長飲。
此時少年借室內(nèi)燭光,打量這位江 北俠盜:高約六尺,兩條濃眉,一雙豹眼,高顴口,顎下留有半寸短須,兩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內(nèi)功已達(dá)火候。少年正自慶幸剛才未有魯莽行動,突感燭光一晃,當(dāng)門出現(xiàn)一老者,那老者長眉入鬢,花白胡 須隨夜風(fēng)輕飄,正是恩師圣手神梭羅九峰。正想起身行禮,對面周沖早捷若飄風(fēng)一按桌面,直搶到老者面前,抱拳一禮道:“老英雄!湘江 一別,轉(zhuǎn)眼十五寒暑,尚記得十五年前湘江 岸畔,承一梭救之命的飛天鴿子吧!”
說畢,就要行大禮。
老者急忙扶住,緊握周沖之手,哈哈大笑道:“周老弟何須行此大禮,別來無恙?十五年風(fēng)采依舊,想不到今日竟光臨深山寒舍,虎兒快叩見你周師叔?!?/p>
此時那白面少年原垂手侍立,聞命后立即搶進(jìn)以晚輩之禮拜見周沖,周沖阻止不及,只好行了半禮,連稱:“不敢!”隨即向羅九峰問道:“聞恩嫂同行賞月為何未見轉(zhuǎn)來?”
羅九峰說:“因攜你一雙侄兒女同行,腳程略慢,想即可至矣!”
語未畢,屋外院中一聲輕響,一中年婦人背插長劍攜一男一女進(jìn)入客室,九峰一指周沖對那中年婦人說道:“湘蘭,這就是我常提及的江 北俠盜周沖老弟,快來見過!”
中年婦人聞言蓮步輕移,向周沖拜了一拜,說道:“常聽拙夫提及大名,如雷貫耳,今夜幸會?!?/p>
周沖連忙還禮道:“恩嫂言重了。小弟如非恩兄搭救,十五年前已作無依游魂,正是大恩未報,何敢再受思嫂之禮?!痹挳?,又躬身一揖。
羅夫人不愧女中丈夫,微微閃身一笑,并即喚身后男女道:“雁秋!寒瑛!快來叩見周師叔?!币荒幸慌蚯耙徊诫p雙一揖就要下跪。周沖兩手一攔,哈哈笑道:“兩位賢侄少禮,快請站起!”
兩童聞言,退回乃母身邊,周沖見那名喚寒瑛的女童約十二歲,生得柳眉鳳目,膚白如玉,嬌美異常,頭上梳了兩個小辮,頗似乃母;叫雁秋的幼童劍眉星目,猿臂蜂腰,資質(zhì)俊秀,年齡約十歲左右,心中暗想:此一對男女,均骨奇神清,雋逸若仙,滿面稚氣惹人憐愛,但怎知即將遇到一場江湖尋仇殺劫呢!
羅九峰見周沖癡癡望著自己兒女,面色莊嚴(yán)肅穆,正想開口,周沖一聲長嘆,轉(zhuǎn)望羅九峰說道:“小弟此次千里訪恩兄,總算上天見憐得償我愿,幾月來奔走,沒有白費心機。”
羅九峰見周沖出語憂傷面帶凄然,心中一驚,急道:“賢弟滿懷憂慮,必有大故,可否告知小兄?”
周沖面色一正說道:“說起來話長,恩兄是否記得二十年前四川綠林道總瓢把子,追命閻羅馬百武?”
羅九峰聞言,一掀長須說道:“不錯,此人二十年前威震川中,小兄昔年押鏢入川,曾被此人邀劫川東,后在黑松林一場決斗之中,被我用琵琶掌手法打傷,以后即未聞其人。小兄五年前看破江湖風(fēng)險,封刀歸隱,已不問江湖之事,想必馬百武又重整旗鼓縱橫武林?!?/p>
周沖聽后慨然說:“十五年前弟在湘江 岸畔,和長江 巨盜水底蛟梁子川拼命苦斗,一個失神被他用毒蒺藜打傷左膀,眼看就要命喪那峨眉刺下,得恩兄挺身搭救,用神梭打走巨盜,更蒙三日病榻照顧,使小弟重生入世,本應(yīng)聽恩兄良言,歸入恩兄創(chuàng)設(shè)之鏢局,得追左右以效微勞,但弟自知學(xué)藝不精,且結(jié)仇過多,恐累恩兄,因此留諫潛逃,遠(yuǎn)走關(guān)外,埋名隱姓苦訪名師,幸遇長白二老收留門下,再練武技。兩年前始別師下山,重入江湖,探恩兄答謝救命之恩,再者欲尋梁子川報當(dāng)年之仇??墒嵌餍昼S局已收,歸隱山林,追尋無著,小弟即沿江 入川尋訪仇人,一連兩年仇人未遇,無意中得知一件大事,二十年前隱跡江湖之四川盜首、追命閻羅馬百武,邀集川湘黔滇一帶綠林大盜,欲報昔日一掌之仇,不知怎的又被他探出恩兄隱居處,本應(yīng)早日來犯,但因賊人此次實欲置恩兄于死地,故不惜勞碌奔波,遠(yuǎn)赴苗疆,說動苗疆三魔,定重九之前大犯山境。
弟雖知恩兄武技超絕,嫂夫人亦名門俠女,掌中劍不讓須眉,但賊寇人多勢眾,弟又聞及苗疆三魔,是藏邊大雪山白云寺哈木大師門下,十余年來未逢敵手,把西南道上的綠林朋友盡行壓服,此次已應(yīng)馬百武之邀,約九月初可趕抵長沙。小弟偵知此事后,立即由川中折返,一路上明查暗訪,果然川湘一帶綠林人物,均紛紛趕來長沙,聲勢之大,為三十年來江湖僅見,這才日夜兼程趕到此處,現(xiàn)距重九之日雖尚有半月以上,但長沙衡陽恐已集滿馬賊邀請之人,如我推想不差,也許恩兄行動已盡在賊人監(jiān)視之中!”
羅九峰聽完周沖一席話后,面包一變,略一沉吟道:“想不到這般江湖朋友,為我這個退休鏢師竟動員了川湘黔滇四省綠林人物,更有苗疆三魔助興,真是一場盛會?!?/p>
此時羅夫人湘蘭已忍不住滿腹驚忿,說道:“九峰!事已如火燃眉,賊人聲勢浩大,你一人之力能有何作為?要想個御敵方法才好?!?/p>
周沖接道:“賊人眾多,無一碌碌之輩,恩兄即有項羽之勇,亦勝之不易,以小弟愚見不如暫避鋒芒,徐圖報復(fù)。”
羅九峰此時猛然一聲長笑,聲音凄傷如衡陽鶴唳,震得巨燭亂晃,慨然說道:“馮百武此次邀集四省綠林志在必得,總算我羅某交 了賢弟你這個血性的朋友,這份賣命傳訊的深情高誼,永銘肺腑,不過賢弟勸我暫避鋒芒,留待日后,需知賊人既有深算焉能無備,正如賢弟所說小兄行動恐盡在賊人監(jiān)視之下,即使小兄立即攜家出走,川湘黔滇滿布他們爪牙,也未必能逃過賊人掌握,反落入話柄。這就是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陣上亡,我羅某人自仗刀入江湖,三十年來,自信未做一件虧心之事,靠朋友的扶助總算沒有栽過跟斗,想不到我封刀歸隱之后,他們竟不肯放過我這風(fēng)燭殘年。我已年近花甲,難道還想長生不老貪生塵世嗎?到如今只好以小兄這數(shù)十年苦學(xué),一條老命跟這幫賊一拼了,即使我喪身敵手亦死而無憾?!?/p>
九峰正欲再說,周沖已挺身站起,慷慨說道:“恩兄此言真使小弟心如刀穿,我周沖也是鐵錚漢子,不是恩兄援手早已喪命人手,難道還吝惜這條命嗎?但賊勢重大,你我兄弟雖可憑本身所學(xué)和賊寇一拼,小弟亦四十開外之人,無所掛慮,但這無異飛蛾投火!
依小弟看來,他們既能請綠林人物尋仇殺斗,難道我們就不能請?zhí)煜掠⑿墼u評是非嗎?”
羅夫人亦道:“周賢弟之言甚是,妾雖女流,但幼隨父兄流落江湖,亦習(xí) 過武技,雖不是名門閨秀亦略曉大義,更非貪生怕死之人,身入羅門十九年,從未斗膽和夫君有一句口辯,妾聞馬賊心狠手辣,追命閻羅因而得名,你我夫婦均屆晚年,死有何憾?但雁秋、寒瑛均年幼,你只知保全你一世英名,難道連自己兒女,羅門香煙都撒手不管了嗎?”
寒瑛、雁秋已粗通人事,見媽媽滿面憂色,語聲宛如輕啼,心中一急,雙雙驚握母手放聲大哭,這一幅人間悲慘場面,把個橫行江 北俠盜,飛天鴿子周沖,弄得不由自主地亦掉下兩點熱淚。
羅夫人雖是女中豪杰,但對這種毀家仇殺悲劇時有所聞,深知對方如不做到斬草除根,決不會放手,再經(jīng)過一雙兒女一哭,已無法再控制自己滿腔悲憤,跟著亦掩面輕啼,此時九峰那種豪氣,經(jīng)妻兒一鬧亦消失無蹤,這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
只見老英雄花白鬢發(fā)不往顫抖,愁眉深鎖,虎目圓睜??徽f道:“湘蘭!不要再哭,別使這一雙未解人事的兒女過份悲傷,我豈不知江湖仇殺波及祖人,何況兒女,不過這四年多來隱居山林,一般武師好友,均多年未晤,人事滄桑,一時間到哪里尋找,何況馬百武及苗疆三魔,均為綠林中出類拔萃之人物,再有川湘黔滇四省綠林助威,即尋得三五好友,亦無非作陪葬之禮,難道我一生英名,臨此余年還要蒙上一個不義之名嗎?吾師散浮子遠(yuǎn)居浙南,但他老人家一生飄泊,到處為家,人海茫茫,何處尋訪。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唯一良策,即妝攜寒瑛、雁秋避禍遠(yuǎn)走,但又恐賊人已布下羅網(wǎng),此亦不過盡人力而為之罷了?!?/p>
語至此,乃轉(zhuǎn)視周沖道:“我羅九峰一生赤心交 友,奔走江湖,總算沒有白費,臨危之時,來了你這位熱血朋友,此時我縱有千言萬語亦不知從何說起,小兄只望你能衛(wèi)護湘蘭及你一雙侄兒女速離此地,埋名天涯,尋找我那恩師天南劍客散浮子。他老人家武功卓絕,已成不壞之身,把寒瑛、雁秋交 給我恩師,你就是羅家天大的恩人。愚兄言盡于此,湘蘭速整行裝隨周賢弟離山?!?/p>
羅九峰又望了望那個白面少年說道:“玉虎兒,你自投身師門已近五年,在此期間你能刻苦自勵,日有進(jìn)境,想不到師門逢此大變,致負(fù)你一片求技之心,知徒莫若師,余素知你忠肝義膽,決不愿走避,但你留此亦不過多送馬賊一條命債而已。且你上有父母,終日望子早歸,正好返回故鄉(xiāng),盡孝膝前,為師今晚言出法隨,如有違背,即非我羅門弟子,你要立整行裝和你師娘隨同周師叔今夜離此,如欲再求深遠(yuǎn)可請你周師叔轉(zhuǎn)介良師,我已心碎志決,爾等均不必再依戀難舍,速速準(zhǔn)備去吧!”
此時周沖已急得筋肉暴起,羅夫人亦面帶寒霜,正想再勸羅九峰,猛聞竹籬外面一聲長笑,音若梟鳴,凄傷異常。
羅九峰想躍出室外一查究竟,但那笑聲忽然頓住,室內(nèi)燭光微動,一條黑影若長龍飛舞,破空而落,身法之快,已達(dá)絕頂,停身在客室外數(shù)步,羅九峰閃動虎目一看,只見來人身著淺藍(lán)大褂,頭戴氈笠,腰系一條大指粗細(xì)白色麻繩,肩背獨門兵刃鑌鐵生死判,顎下留有寸余長短的藍(lán)須,一張焦黃臉,一雙怪眼,白多黑少,但是精光外射,這個僧不僧道不道的裝束,九峰一見立即認(rèn)出正是二十年前傷在自己琵琶掌下的追命閻羅馬百武。
馬百武冷笑一聲,說道:“羅老鏢師別來無恙,一掌之賜使馬某人刻骨銘心,從未敢片刻忘去,真想不到我還能再睹你羅老鏢師的風(fēng)采,明人不做暗事,重九之夜,馬某當(dāng)率川湘黔滇四省綠林,登山拜謝一掌之賜,領(lǐng)教老鏢師龍虎風(fēng)云刀法,十三支蛇頭亮銀神梭。
不過老鏢師你如有棄家走避之意,那可真對不住朋友了,我們千里風(fēng)塵為的是什么?說一句不怕你見怪的話,這雁鳴峰山前山后已遍布綠林朋友,如果尊夫人及貴公子有所舉動,可不要怪我姓馬的心狠手辣了。現(xiàn)距重九尚有半月期限,除你們羅門骨肉之外,那姓周的朋友及老鏢師的弟子,盡可暢通無阻去尋訪助拳之人,馬某言盡于此不便再擾,我們重九再見!”
羅九峰此時心膽俱裂,想不到馬百武早已存蛇蝎之心,硬要把羅門一網(wǎng)打盡,剛才自己所講之話。分明已被對方聽去,想至此處業(yè)已無名火起,正待發(fā)作,江 北俠盜已按不住滿腔怒火,一聲怒吼,飛燕穿云,已從室內(nèi)躍出,一指馬百武道:“好一個四川綠林總瓢把子,昔年不是羅老英雄一念仁慈,焉有你的命在,你以怨報德已為江湖人所不齒,如能堂堂正正單人匹馬與羅老英雄再決生死,還算不失英雄本色,自己不敢作為,巧言哄騙川湘黔滇四省綠林朋友,替你出力賣命,又仗人多勢眾欲作趕盡殺絕之舉,須知你這種險狠惡毒之行為,天理難容,早晚定遭惡報。我周某人就看不慣你這賣狂的樣子,倒想見識見識你這川中盜首有什么出色的本領(lǐng)?!?/p>
馬百武被周沖一罵,正擊中自己短處,一張黃臉氣得鐵青,想要發(fā)作,面前對手均是高手,倘若弄巧成拙,反而誤了大事。馬百武不愧追命閻羅,狡猾異常,鼻吼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位姓周的朋友,你倒是俠骨,可是你馬大爺沒有這份閑心和你斗口,咱們重九再會!”
說罷也不待對方答話,立即一隱身形,一式“潛龍升天”拔起兩丈多高,長嘯一聲,空谷傳響,聲震四野,接著又是一著“玉女投梭”,向竹籬外飛去。
次日羅夫人親手調(diào)制山珍野味,歡迎這位赴友危難的俠盜。
雖有美味,但因大家心情均甚重,故均默默無語,飯后計議一陣,晚上才展開勘察敵勢的行動。
是夜,雁鳴峰下羅宅內(nèi)巨燭如晝,客室正中設(shè)一桌豐盛酒席,男女老幼圍坐一桌,舉杯互敬。羅九峰更是連連狂飲,直到二鼓,周沖始對羅夫人說道:“恩嫂與虎兒等守住內(nèi)宅,待我和恩兄出外查看賊勢?!闭f完一拋長衫露出身上黑色夜行服。羅九峰此時突然縱聲狂笑道:“羅某晚年有幸,在我死前又能會到一班綠林豪杰。
湘蘭,快取我金背劈山刀來。”
羅九峰這時已有七分醉意,虎目射光,白發(fā)倒立,一臉寒霜。
寒瑛、雁秋自懂事以來,哪見過父親這個樣子,只嚇得四只小眼呆呆地直望著羅九峰。
羅夫人強抑滿腹憂傷,轉(zhuǎn)身進(jìn)入內(nèi)室,不一會手捧一柄三尺二寸長的金背劈山刀來,杏目射出一份幽怨之光。
羅九峰接過刀,右手一按把柄,彈簧嗆啷一聲金刀出鞘,只見一片寒光輝耀奪目。此刀是由緬鐵精煉而成,重達(dá)二十二斤,雖非切金斷玉寶刀,但刀鋒青芒四射,鋒利異常。
羅九峰仗此刀在江湖上三十年未逢敵手,自歸隱山林之后,雖未荒廢武技,但只偏重內(nèi)功進(jìn)修,這柄金背劈山刀四年多來從未啟用,今天大敵當(dāng)前,這才把封存四年多之利刃重行啟封,準(zhǔn)備和群寇一決生死。
九峰回刀入鞘,脫去長衫對周沖道:“賢弟,時已不早,我們走吧!”周沖應(yīng)了一個好字,兩人立即一擰身穿出室外,羅夫人蓮足一點,跟蹤而至說道:“你們速去早回。”
羅九峰口里答應(yīng)著,身形已似脫弦之箭,一個“孤雁掠云”,已躍出三丈開外。
周沖亦跟蹤飛出,淡淡的月光之下,兩個黑影疾苦脫免,瞬間工夫已達(dá)峰下。周沖邊走邊道:“恩兄,我們先到北面出山口處觀察一下,再折返南面山口?!?/p>
羅九峰一點頭,立即一挺身形向北面而去。原來翠竹村分南北山口,北面山口為奔長沙衡陽大道,南面則可通粵桂。
且說羅九峰施展夜行工夫,一路上鹿伏鶴行,晃眼已三四里遠(yuǎn)近,極目望去前面山口隱約可見,心中暗想,莫非馬賊施用詐語蒙騙自己,現(xiàn)已快至出山口處,為何未見有人攔擊,果真如是,則即可將妻小送離此地隱蹤遠(yuǎn)走,自己也無后顧之憂,憑掌中刀自可和群寇一拼。
想到此處,精神一振,正要直奔山口,突然見距自己停身處兩丈多遠(yuǎn)的山石后出現(xiàn)兩條黑影,在暗淡月光下,一個起落,在離自己五步之外停住。
羅九峰一看,是兩個夜行衣著的大漢,左面一個年約四十多歲,黑面短須,背插一口厚背鬼頭刀,右面一人約有三十來歲,赤面無須,手提一支虎尾三節(jié)棍。左面一人望著羅九峰,嘿嘿一笑道:“來者莫非圣手神梭羅九峰羅老鏢師?”
羅九峰聞言呵呵一笑道:“不錯,正是羅某、恕我眼拙不知你二位朋友的大名。夜入寒山有何貴干?”
對方一聽羅九峰出言冷峻,打鼻孔里哼了一聲道:“你羅鏢師的單刀神梭威震江湖,哪里會知道我們這些綠林道上的無名小卒。
我兄弟此次受人邀約,跋涉千里,來到這雁鳴峰下,無非是想一睹老英雄的風(fēng)采,不過因姓馬的朋友和你有一個定期的約會,使我兄弟不便先登山拜見。俗語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們兄弟冒夜寒風(fēng)露在這荒山亂石中守候,就是請老鏢師能遵守江湖信約,等候重九之會,尚請能賞我們一個薄面,我們也不想侵犯老鏢師你的虎威,這里夜風(fēng)襲人,你請便吧!”
羅九峰聞言一聲冷笑道:“聽朋友這一說,真使我羅某萬分慚愧,雁鳴峰荒山寒野,竟變成了龍虎匯萃之地,為我這條退出江 猢的老命,竟勞動江 南道上大部的綠林朋友,這真是我羅某人畢生之幸,不過這翠竹村是我姓羅的家居之所,四年多來我是來往自如,今夜朋友喧賓奪主,硬是阻了我羅某的去路,究因何故?請兩位說出個道理來!”
右邊的赤面壯漢早已怒火萬丈,一聲大吼,手中虎尾三節(jié)棍“泰山壓頂”,照九峰當(dāng)頭打下,九峰一閃身子向左讓開二尺,棍已落空,立即左掌護胸,右掌貼棍進(jìn)切對方使棍的右腕。
使棍者心里一驚,立即一擰右腕,馬步移轉(zhuǎn)向后一退,順勢一帶虎尾棍,一著“橫打千軍”一股勁風(fēng)向羅九峰掃來,只聞羅九峰一聲長笑,雙腳在停身山石上一蹬,全身拔起丈余高低,虎尾三節(jié)棍從腳下掃過。
羅九峰身在空中,一個“餓鷹搜食”頭下腳上,伸右手中食指,直取對方雙目。赤面大漢見羅九峰競用一雙肉掌,施空手人白刃的工夫,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一聲怒叱道:“姓羅的,別賣狂,今天要叫你知道昆明雙鳥的厲害!”
虎尾三節(jié)棍一個盤打“迎風(fēng)劈浪”,聲若電光石人,快速已極。
此時羅九峰腳未落地,見對方出招又急又狠,立即施展輕功絕技之“八步登空”,一提丹田之氣,疾如飄風(fēng)落在大漢背后,雙手一合,排山掌力向大漢后心打去。
大漢猛覺身后掌風(fēng)襲來,忙把身子向前一撲,跳出兩丈余遠(yuǎn)近。
哪知羅九峰跟蹤而至,大喝一聲:“朋友躺下!”右手向前一探“蒼龍伸爪”,正擊中大漢背脊。
大漢猛覺上半身一震,嗆蹌踉踉向前走了幾步,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撲通”一交 栽倒地上。
羅九峰五年歸隱養(yǎng)性,火氣已消,再次被馬百式邀約四省綠林,硬要把老鏢師全家置于死地,這才激怒真火,存了殺一個少一個的心理,此時見敵人被自己重手法打倒,反覺不忍,心中一怔,猛覺一股勁風(fēng)由身后襲來,忙向旁邊一閃,一支瓦面鏢從右側(cè)飛過,剛才停身左面的黑臉大漢,挺一口鬼頭刀正向自己猛撲過來,羅九峰哈哈一笑道:“朋友住手,聽羅某一言,你的同伴已被我琵琶掌重手法所傷,即使救治得法,亦需數(shù)月靜養(yǎng),始能復(fù)元,稍延時刻,元氣一散,性命不保,待羅某把你同伴救治后,你再動手不遲?!?/p>
黑臉大漢聽后,一聲冷笑道:“好一個假仁假義的羅九峰,你既用重手法打傷我同伴,還要逞口舌之利,故示慈悲!我金翅鵬柳元不是三歲孩童,會被你巧言蒙欺了,接招吧!”
說著,鬼頭刀銀鋒一閃,一個“順手推舟”,直取羅九峰上盤。
羅九峰馬步一移,向左一避,讓開刀鋒,厲聲道:“姓柳的住手,你同伴命在旦夕,急待解救,你如再不聽羅某良言,恐悔之不及了?!?/p>
這句話可說是義正辭嚴(yán),不由使金翅鵬柳元一怔,顧不得再和羅九峰動手,急忙跑到禿尾鷹焦福面前一看,只見一個如狼似虎的綠林豪客,此時已面色慘白,氣若游絲。兩嘴角尚緩緩溢出鮮血。
突然傳來一聲長笑,笑聲尖銳刺耳,月光之下,兩條黑影破空飛來,恰好落身在羅九峰與柳元之間。
前面一個身著月白大褂長不及膝,光著兩腿,足穿一雙白麻草履,一道金冠束額,披肩長發(fā),皮膚白嫩,秀眉清目,男不男女不女的奇裝少年,肩后斜背一個黃色包袱,長相十分俊俏,只是兩眼射出一片兇光。
第二個高有七尺,一身深藍(lán)勁裝,闊背熊腰,黑面短須,背后交 叉兩支峨眉刺,用黃絨反扣前胸,年約四十開外,這兩人一現(xiàn)身,后面大漢立即搶前一步拱手說道:“羅老鏢頭久違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十五年前承你梭下留情,使梁某亡命天涯,十五年之后,又在這寒夜深山,重睹老鏢師風(fēng)采?!?/p>
羅九峰聞言,知此人是十五年前在湘江 岸畔中梭逃走的長江 巨盜水底蛟梁子川,立即哈哈一笑道:“好!不是冤家不聚頭,梁朋友也來參與這場盛會,我羅九峰是敬候教益?!?/p>
羅九峰和梁子川在答話的時候,那奇裝少年早已走到禿尾鷹焦福跟前一看,知焦福是被內(nèi)家重手法琵琶掌所傷,立即一彎身,伸右手把焦福抓起,向天靈穴一按,左手在焦福后心上輕輕一打,此時焦福不由自主,口一張吐出一口血痰,眼前一亮,悠悠醒來,輕聲喊道:
“痛死我也?!?/p>
奇裝少年救醒焦福后,一聲尖銳長笑道:“無用膿包。”立即轉(zhuǎn)向羅九峰一拱手,尖聲怪氣,說道:“這位想就是大名鼎鼎的羅鏢師吧!在下苗疆人面魔王魯天壽,久聞羅鏢師龍虎風(fēng)云刀法,及十三支蛇頭亮銀梭威震中原,我兄弟們特由苗疆趕來求教,尚請不吝密學(xué),使我們兄弟能一睹中原武技?!?/p>
說畢,立即一坐馬步,身形斜站,兩只俏目射出兇光,直視羅九峰。
羅九峰聽對方報出姓名,竟是苗疆三魔之一,心中一驚,只見其粉面中微透鐵青,俏目內(nèi)一片兇光,再加上一身奇裝怪服,驟見之下,真難分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知非良善之輩,乃開口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羅九峰,朋友竟是西南道上的三魔之一,羅某失敬了。
我羅某人不過是薄有虛名,竟勞貴兄弟跋涉長途,夜入寒山,罪莫大焉,但朋友既然來此,決非三言兩語可以解說,我羅某人只好以風(fēng)燭殘年之身,舍身陪君子了?!?/p>
羅九峰這一席話較中帶硬。人面魔王魯天壽在西南道上窮兇極惡,仗著一身絕技為所欲為,哪把羅九峰放在眼里。一聲冷笑道:“好,待我領(lǐng)教羅鏢師內(nèi)家重手法琵琶掌的厲害?!?/p>
語尚未落,右手一伸,將食中二指一并,以“毒蟒取珠”手法,向九峰面門點來。
九峰一閃身,以功貫右臂,取“天王托塔”之式,右手五指反扣魯天壽的脈門。
魯天壽出手原是虛實并用,對方如不閃避即以虛為實,對方如果閃避則化實為虛。
魯天壽見羅九峰不閃不避,只用“天王托塔”硬拆自己的招式,心中一怒,一聲厲叱,右手突地收回,左掌一錯后退兩步,吸一口丹田氣,右掌一個“蝴蝶穿花”,從下面反拋打出,一陣疾勁掌風(fēng),平向羅九峰胸前推來,力量奇猛。羅九峰知道這種內(nèi)家真力非同小可,自己雖有一身軟硬功夫,如被打上,不死亦得重傷,乃立即施展“一鶴沖天”輕功,向上一撥身形,躍起一丈四五尺高。任你九峰躲得快,但對方距離既近,出手又快,掌風(fēng)過處擦中羅九峰雙腳,只覺如千斤重力向下一拖,幾乎墜落 ,幸得羅九峰歸山之后,苦練內(nèi)功,臨危不亂,立即一拋兩臂一提氣,算是沒有落下,如是這掌被擊中要害,定然當(dāng)場斃命。
想至此,不由得怒火高漲,立即默運真力,俟身子一落,一揮右掌,鐵琵琶重手法挾掌風(fēng)直向魯天壽前胸打去。猛聞魯天壽一聲長嘯,馬步一穩(wěn),兩手用“排山掌”向外一推,硬向羅九峰琵琶掌接過來。
羅九峰一聲大喝,長須如戟根根豎起,奮起真力向上一迎,雙方拿力一接,只聞“蓬”
的一聲,如擊敗革。
羅九峰只覺心神一震,馬步不穩(wěn),不由自主后退數(shù)步,勉強拿樁站住。
再看魯天壽已是粉面慘白,雙眉緊鎖,兩眼圓睜,似強忍無限痛苦,稍一停頓,一拔背后喪門鐵環(huán)杖,就要和羅九峰再拼,猛聞一聲大喝:“三弟使不得?!?/p>
話聲未停,若飛鳥投林似的落下一人,一身赤紅衣著,一伸手把魯天壽右臂抓住。
魯天壽回頭一看來人,口喊一聲“大哥!”此言一出內(nèi)功一馳,竟吐出一口鮮血。
來者非別人,正是苗疆三魔之首、混天魔王屠龍手。一見魯天壽吐一口血,知內(nèi)傷甚重,立即一聲獰笑道:“好一個圣手神梭,果然名不虛傳,竟能用內(nèi)家重手法傷人,我屠龍手要不把你如法置于死地,我就枉稱混天魔王了。我們兄弟此次原系受人邀約助拳而已,現(xiàn)在你算正式和我們兄弟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重九之期離此不遠(yuǎn),看在江湖份上,你可速返準(zhǔn)備后事吧。我尚有瑣事未了,我們重九再見?!?/p>
話說完,轉(zhuǎn)身一看魯天壽,已呈半昏迷樣子,如非梁子川雙手扶持,恐早已倒下了。
屠龍手對羅九峰雖恨到極點,但究竟是救人要緊,右臂伸出把魯天壽一抱,回頭對梁子川道:“我們走!”
語一出,一個“孤雁掠云”,縱起兩丈多高,星飛丸瀉般,幾個起落便已無蹤跡。
羅九峰此時亦覺眼前金星亂竄,對面所講之話,只聽到一半,知自己亦受內(nèi)傷,現(xiàn)在敵人全走,自己也好趕回養(yǎng)息一下再作道理。
正想轉(zhuǎn)身折返,猛見右后側(cè)一條黑影其疾如箭,瞬間已近,羅九峰以為敵人又來,立即準(zhǔn)備勢子迎敵,黑影卻停在羅九峰五步左右說道:“恩兄怎的連小弟亦不認(rèn)識了?”
羅九峰見是周沖,一聲長嘆道:“小兄真是兩世為人了,對方聲勢甚大,我又負(fù)了內(nèi)傷,咱們先返回家再說吧!”
周沖已看出羅九峰傷勢不輕,急忙過來扶侍著他同返翠竹村,及到羅宅,羅夫人等得焦急,見倆人無恙歸來,心中一喜,近前問道:“怎的一去半夜,賊勢如何?”
周沖忙道:“恩嫂快來,恩兄已受內(nèi)傷?!?/p>
羅夫人急忙上前,與周沖把羅九峰扶到室內(nèi)坐下,借燭光一看,只見他面上略呈黃色,急問道:“傷在何處?”
羅九峰長嘆一口氣,答道:“不妨,只是震動了五腑,幸我早有準(zhǔn)備,用金剛功護住了全身,未受重傷,只要調(diào)息一下即可復(fù)元,不知賊人到室內(nèi)騷擾否?”
羅夫人搖頭道:“賊人還未入室內(nèi),你是否又和馬百武遇上了?”
羅九峰又長嘆一口氣,才把自己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全部說出。
羅沖聽后接道:“賊人人多勢眾,布置周密,余隨恩兄出去分道勘察,一連遇到三次攔截,第三次遇到一個使萬字梅花奪者,武功確甚了得,纏斗十余回合竟難分勝負(fù),后來被我用飛刀傷了他的右腿,始闖過卡子即向恩兄處趕去,但已晚到一步,致未能助恩兄一臂之力。”
九峰點頭說道:“目前可以說是已陷危境,走避無望,口有待重九和群寇一拼,了卻這段冤債?!绷_夫人心雖焦急,但亦無法可想,只好待重九之日盡力助夫,和群賊一決生死了。
數(shù)日無語,羅九峰經(jīng)過幾天調(diào)養(yǎng)已完全復(fù)元。重九約期轉(zhuǎn)眼來臨,是日羅夫人調(diào)制美味佳肴,痛飲一番,只待群寇來犯之時,合力一拼。
重九之夜,風(fēng)雨大作,松濤怒吼滿山傳響,勢若萬馬奔騰,一場大雨下到初更始云散天青,一鉤新月破云而出,斜掛碧空。翠竹村羅宅之內(nèi),點燃兩支巨燭,三間客廳光耀如晝,羅九峰等男女老幼六人,個個短服勁裝,披帶兵刃似在等待一場廝殺。
二更剛過,忽聞屋上一聲輕響,接著見一個著夜行衣的大漢,跳落天井院中,周沖早搶先迎到客廳門口。來人抱拳一禮說道:“在下川西唐木青,請問哪位是羅九峰、羅老英雄?”羅九峰聞言即起身笑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何賜教?”
來人一笑順手取出一張白色短箋,雙手遞交 羅九峰說道:“余奉川中馬老師之命而來,這封短簡敬請老英雄過目后賜復(fù)。”
言畢兩手一背,昂然而立。羅九峰借燭光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三行草書,大意略為:
“羅老鏢師閣下,余率川湘滇黔四省朋友,定今夜二更在雁鳴峰下敬候教益,萬望老鏢師能如約蒞臨,馬百武拜啟?!?/p>
羅九峰看完短箋一聲冷笑,轉(zhuǎn)身對唐木青一拱手道:“羅某已知,敬煩朋友轉(zhuǎn)告馬老英雄,修書不及,羅某人遵約使是了。”唐木青一聽道:“老英雄快人快語,令人不勝敬佩,唐某先行一步了。”
說畢身形一轉(zhuǎn),一個“旱地拔蔥”縱上屋頂,跟著雙足在屋上瓦面一點,身若流星飛奔而去。
九峰見來人走遠(yuǎn),轉(zhuǎn)身對周沖道:“賊人現(xiàn)在雁鳴峰下列陣以待,觀賊勢志在必得,湘蘭可攜虎兒、寒瑛、雁秋一同赴約,如見大勢已去時,可及時逃遁,免作無謂之犧牲。好在賊人其志在我,你們?nèi)缒芤姍C而作,不難脫出賊群。”
說畢,立即和周沖等向雁鳴峰而去。羅夫人此時猶如萬箭鉆心,此去生死均難預(yù)料,但又不便形露于外,回首望望這數(shù)年故居,不由一聲長嘆,拉著寒瑛、雁秋,默默無語隨在羅九峰身后向前走去。周沖見此情景,亦覺心情沉重異常。約一刻工夫,已達(dá)雁鳴峰下,只見峰頂高沒云霄,夜雨后,山中千百條清泉交 錯,峰下是一片數(shù)百畝大小的草坪,草坪西方兩株松影下有塊平坦地勢,站定身軀,朗聲說道:“羅九峰承各位綠林朋友邀約,不敢失禮,如期而至,但各位均跋涉千里來此寒山,羅某未備水酒接風(fēng)洗塵,有失地主之誼,尚希各位海量包涵,羅某這邊賠罪。”言畢一個長揖。
此時對方人群中一陣騷動,接著四條人影疾如飄風(fēng),嗖嗖嗖從人群中穿出,晃眼時間已停在羅九峰面前。第一個黃臉怪眼,身穿淺藍(lán)大褂,正是自己的生死對頭追命閻羅馬百武。
身后并排站著三人,中間一個穿赤紅大褂,緊衣光腿,足蹬一雙白麻結(jié)成的草履,一張寒鐵臉,掃眉高鼻,闊口反唇,腰中隆起,不知帶的什么兵刃;右邊一人打扮和中間者類似,只是大褂的顏色易紅為黃,生得虎頭暴目,頂門長了一個眼睛大小的黑痣,短須如針,十分兇惡,背后斜背一個長形包袱,內(nèi)藏奇門兵刃吳鉤劍。二人均過四句,正是苗疆三魔中混天魔王金剛屠龍手,三眼魔王鮑元通,左面一人高有七尺,闊臂熊腰,竟是長江 巨盜水底蛟梁子川。羅九峰打量四人一遍后,正想說話,馬百武已搶先說道:“羅老鏢師果然言而有信,我們算算二十年前的舊帳吧!”
馬百武說完一拉背后的鑌鐵生死判,一招“順手推舟”,一道青芒直點面門。羅九峰撤身退步,讓過判鋒,馬百武立即跟進(jìn)一個“春云乍展”,生死判挾勁風(fēng)向九峰二次過招。羅九峰忙轉(zhuǎn)馬步,向右一閃,判鋒離右臂寸余落空。
馬百武見一連兩招均未擊中對方,心中一怒,生死判“游蜂戲蕊”,快如電光石火,直刺羅九峰前心,羅九峰見馬百武辣手頻施,怒火已起,立即施出“回龍八轉(zhuǎn)”,雙足一蹬退后丈余。
始避開判鋒,右手一握劈山刀把柄,彈簧“嗆啷”一聲,寒光一閃,刀已離鞘,一聲大喝道:“姓馬的不要逼人太甚,我已連讓你三招算盡地主之誼,難道老夫怕你不成?”馬百武一聲獰笑:“姓羅的!
死在眼前還要賣狂嗎,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他口在說手并未停,生死判一個“平沙落雁”,直取九峰“天鵝穴”。
羅九峰一聲大喝:“來的好!”劈山刀,橫架金梁,向上一抬,“當(dāng)”的一聲,飛起一串火星。
生死判雖被劈山刀直蕩開去,但羅九峰亦覺右臂一震,劈山刀幾乎脫手,心中一驚,想不到馬賊腕力如此雄渾,心在想手中刀一個“仙人指路”,銀鋒一閃,直到前胸,馬百式側(cè)身一讓避開刀鋒,立即展開二十年埋頭苦研的七十二路伏虎羅漢杖法。
只見一支生死判急如狂風(fēng)驟雨,快似電光石火,橫打直刺,并挾帶七十二式點穴招式,真是防不勝防,宛如一團 青色光影滾滾涌來。這位成名江湖的羅老鏢師,竟認(rèn)不出是什么來路,哪還敢大意,亦展師門絕學(xué)龍虎風(fēng)云刀法,把一把劈山刀化成一片幕。轉(zhuǎn)眼苦斗了三十余合。
羅九峰劈山刀挾一片銀光銳風(fēng),刷刷刷一連三招,把馬百武逼到一丈開外,手忙腳亂無法招架。
長江 巨盜梁子川見馬賊不能取勝,一拔背后兩支峨眉刺,一招“雙龍出水”,直向羅九峰胸前扎來。
羅九峰只得把劈山刀用個“橫身攔虎”的式子,把兩支峨眉刺擋開。
馬百武趨勢把生死判一收,穩(wěn)住勢子,立即又向羅九峰攻來。
九峰一聲冷笑,劈山刀一緊,力戰(zhàn)雙寇,猛聞身后一聲怒叱:“無恥匪徒休要恃多為勝,你周大爺討命來了?!?/p>
話一出人已到,十三節(jié)亮銀鞭一個“毒蟒出洞”,一道銀光直到梁子川上盤,梁子川左腳向后滑,右手峨眉刺“葉底獻(xiàn)桃”向周沖左胸便扎。周沖微一閃身讓過刺鋒,哈哈一笑道:“梁子川你周大太爺走遍海角,等你不著,今夜鬼遣神差把你送來雁鳴峰下,是好漢的不分生死不要逃走?!币贿呎f話,手中銀鞭已橫打過去。
梁子川雙刺護胸,忙向下一伏身躲開長鞭,打鼻孔一哼道:“姓周的!死在眼前尚要耀武揚威,十五年前不是姓羅的匹夫多管閑事,恐你早已葬送在梁大爺?shù)亩朊即滔拢肽銖拇送雒煅?、隱名偷生,誰知你氣數(shù)已盡仍然自投羅網(wǎng),這也是你活該死在梁大爺手下,接招吧!”
這一席話把個飛天鴿子周沖氣得七竅生煙,嘿嘿兩聲冷笑,不等對方出手,銀鞭一緊,“神龍搖尾”“牧童指路”一招雙式,一團 勁風(fēng)銀影直打過去。
梁子川見周沖招招狠絕,均住致命處下手,哪敢怠慢,立即展開二十年苦學(xué)的雙刺,全力拼命相抵,打個難解難分。
此時的羅九峰猶如一頭猛虎,劈山刀銀光飛舞,龍虎風(fēng)云一一展開,勢如排山。馬百武雖然兇狠,但亦難抵羅九峰之神勇,一時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
混天魔王見馬百武已呈不支狀態(tài),一聲暴吼,取出兵器蟒皮龍頭鞭,一個“孤雁掠云”,一團 勁風(fēng)鞭影直把劈山刀光蕩開一條出路,一聲叱喝:“馬老英雄請暫退稍息,待我領(lǐng)教一下這位中原名鏢師有什么過人的本領(lǐng)!”
馬百武正感進(jìn)退兩難之際,聽屠龍手一叫,立即兩足用力一蹬,身形使個“倦烏歸巢”,退出了圈子,羅九峰一收劈山刀冷笑一聲道:“姓馬的!勝負(fù)未分,為何逃走?”
馬百武面皮雖厚,亦覺黃臉一紅,火辣辣的難受。屠龍手不待羅九峰再說,一聲怒吼:
“無知狂徒,死在眼前尚要出言不遜。接招!”蟒皮龍頭鞭刷的一聲打來,九峰一轉(zhuǎn),側(cè)身閃過,哈哈一笑道:“好!有名的川中瓢把子竟圖使用車輪戰(zhàn)法!有膽的只管來吧!”
屬龍手縱橫西南,這多年來還真沒有聽過這種挖苦的話,雖感怒火中燒,但又無言可對,鋼牙一咬,把手中蟒皮龍頭鞭一緊,舞起一團 團 鞭影勁風(fēng),向九峰猛打。羅九峰深知屠龍手是三魔之首,武功高超,哪敢大意,立展掌中劈山刀和屠龍手打在一處。
這邊九峰和屠龍手打在一處,那邊周沖和梁子川已然分出高下了。
原來周沖在長白二老處又學(xué)藝八年,武功進(jìn)境甚速,此時又遇仇人分外眼紅,展開八年苦學(xué),只見一支十三節(jié)亮銀鞭,如攪海銀龍一樣。梁子川只覺眼前寒光飛舞,銀蛇亂竄,一個失神被亮銀鞭打中左膀,一聲慘叫,左手刺已飛出一丈余遠(yuǎn),左膀肩骨也被打碎。
周沖一挫右腕收回銀鞭,接著一個“毒蟒吐信”,鞭尾銀光一閃,向梁子川咽喉打去。
眼看這個長江 巨盜就要喪命鞭下,猛聞一聲長嘯,凄厲異常,跟著一團 黃影射來,只見一支吳鉤劍“迎云捧日”向鞭尾一點,亮銀鞭直蕩開去。
梁子川借勢向外一跳,算是逃過一條性命。再說苗疆二魔三眼魔王鮑元通,以迅捷之手法救下梁子川后,也不答話,掌中吳鉤劍一揚“推窗送月”,寒光一閃直刺周沖咽喉。周沖眼看要竟全功,死敵忽被對方救走,心中怒極,但敵人劍術(shù)若虹已然刺到,只得向左避開來勢,右腕一擰,銀鞭橫打中盤。鮑元通一聲獰笑,手中吳鉤劍突然一變,恍若長虹經(jīng)天,一片片勁風(fēng)光影,直向周沖猛攻。
周沖見對方劍若閃電又快又狠,知遇勁敵,鋼牙一咬,把長白八年苦學(xué)使出,和吳鉤劍斗在一起。
且說馬百武見羅九峰、周沖武技高強,雖有苗疆兩位魔王相助,一時之間也無法取勝,立即招呼群賊道:“今夜我們?nèi)绮荒馨蚜_九峰置于死地,恐爾后江 南綠林道上永無安寧之日了。”
群賊一聲應(yīng)諾各拉兵器,數(shù)十條人影如出欄野馬,分向羅九峰、周沖圍攏過來。馬百武率金翅鵬柳元、二郎神樊建、白毛獅子余蛟、貴陽三虎翻山虎丁文忠、臥山虎丁文孝,笑面虎丁文俊、桂林女盜九尾仙子王秀姑、衡陽雙惡小吊客李龍、惡判官石雄等,向羅九峰圍來,川西大盜馬百武結(jié)拜義弟開碑手唐木青,率領(lǐng)手下向周沖圍去。群賊往上一闖,各拉兵器正想動手,猛聞一聲嬌叱:“無恥強盜,休要以多為勝,你姑奶奶來也?!?/p>
接著飛鳥似的從對面松林中飛出一中年婦人,杏目含怒,粉面帶霜,手執(zhí)一柄三尺長劍,一身青色勁裝,柳腰宮鞋,雖屆中年,但望去約二十許人,一臉怒容中仍不減天姿國色。馬百武見來者正是羅九峰之妻,二十年前名武師雷九之女,徐州定遠(yuǎn)鏢局金刀雷振天之妹青衣女俠雷湘蘭。
群寇中衡陽雙惡乃有名好色之徒,見雷湘蘭徐娘風(fēng)姿,艷光四射,驚為天人,色迷心竅,也不待馬賊吩咐,小吊客李龍一順單刀竄出賊群,用刀封住門戶,黃臉邪笑道:“美娘子!看你那嬌嫩嫩的樣子,恐連縛雞的力量也沒有,打仗不是鬧著玩的,刀槍無眼,不死必傷,不如聽我良言勸告,乖乖的隨你李大爺返回衡陽,包你吃不盡的山珍海味,住不完的高樓大廈,一生一世受用不盡……”
話未說完早把雷湘蘭氣得粉面通紅,銀牙暗咬,嬌叫一聲:“下流賊看劍!”
玉腕一翻,一招“分柳獻(xiàn)花”,劍若驚虹直刺李龍前胸。
小吊客見雷湘蘭出手迅捷,哪敢怠慢,急把手中單刀用個“橫身攔虎”猛向劍上一封,哪知雷女俠身手矯健,見對手一發(fā)招式,竟把劍身一偏,一招“金絲纏腕”銀鋒一閃,只聽小吊客一聲慘叫,右臂連衣帶肉被削下有八寸長短一塊肉條,血若泉涌。痛得小吊客李龍向后一退幾乎栽倒,幸得惡判官石雄搶進(jìn)一步,一把扶住,群賊一陣嘩然。
接著一聲怒吼:“膽大賤婢竟敢傷人,你余大爺來也!”
白毛獅子余蛟一緊手中七節(jié)鞭,一個“餓鷹搜食”直撲雷女俠,雷湘蘭見賦人眾多,已存了拼命之意,玉腕向前一送,以攻迎攻,余蛟勢被所迫,向后一退,雷湘蘭長劍“撥草尋蛇”“迎風(fēng)劈浪”“神龍搖尾”刷刷刷一連三劍,勢如排山倒海,殺得余蛟手忙腳亂,幾被劍劈。群賊見雷女俠武技高超,劍術(shù)精奇,一聲吶喊,紛紛拔出兵刃,把雷湘蘭圍在核心。
雷湘蘭見狀一聲嬌叱,長劍展開,宛如一團 瑞雪飛舞,力戰(zhàn)群寇,毫無懼色。此時月明山清,已近四更,雁鳴峰下刀光劍影,好一場兇殺惡斗。馬百武雖邀有苗疆三魔及四省綠林助戰(zhàn)。然而羅九峰、雷湘蘭個個武藝高強,雖經(jīng)惡戰(zhàn)急切間奈何他們不得,不由心中焦慮起來,鋼牙一咬,一擺生死判竟奔湘蘭,心中暗想先殺一人,以振聲勢,無論如何今夜非把對方結(jié)果不可,必要時招呼群寇,用暗青子來傷對手。
且說湘蘭施展三十二路連環(huán)劍法,大戰(zhàn)群寇,早就存心拼命,故而連用險招,竟又被她劍傷臥山虎丁文孝、惡判官石雄倆人,這一來眾人全留心,刀棍槍鞭急如狂雨。雷湘蘭只得把一支長劍舞個風(fēng)雨不透,拼命死戰(zhàn)。此時馬百武已近女俠,一舉生死判正想加入戰(zhàn)斗,猛聞半空一聲清嘯,聲若鶴唳,動人心魄,接著從山峰半腰一株古松上飛起一條人影,若一只巨鳥,從那三十余丈高低的峰腰之中,用了一個“仙鶴戲水”一躍而落實地,跟著一個起落已近群寇。
馬百武注目一視,見來人道家裝束,頭上垂下一塊黑紗,蒙住面目,只見其左足一點實地,右手衣袖向旁一劃,如一團 輕煙似的從群寇兵刃交 并之中穿入圈內(nèi),跟著兩只闊大袖口向外一揮,只覺一陣強力勁風(fēng)把群寇打退七八步遠(yuǎn)近。雷湘蘭此時已覺香汗淋淋,見蒙面道人打退群寇,不知是故是友.正想發(fā)問,忽聞道人說道:“負(fù)氣只為一嬋娟,埋頭深山二十年,身入玄門舊情在,天涯千里尋芳顏。負(fù)心賤婢尚識我否?”
道人說完把蒙面黑紗一揭,立即放下,但雷湘蘭已然看清來人,一聲驚叫:“是你?”
話尚未完,道人右手五指若鉤來抓雷湘蘭右膀,并以充滿悲傷、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蘭妹!難道你還要強不跟我走嗎?”如此豪放的俠女,不知怎的聽到這沙啞低沉的聲音,立即全身抖顫,熱淚盈眶,但仍用盡氣力說出一個“不”字,手中長劍“迎風(fēng)斬草”向道人劈去。也不知道人用的什么招式,右手向下一掃,雷湘蘭長劍已然離手,左臂一伸,女俠身不由己地倒入道人懷內(nèi),道人順勢一提,便把一個生龍活虎的女俠給挾在肋下,正想拔步,忽聞一聲尖銳的叫聲:“九峰夫君,妾為保全貞節(jié)先走一步了?!?/p>
接著一聲慘呼,道人忙向肋下一看,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刺入雷湘蘭咽喉。道人沒有想到雷湘蘭有這一著,心中一怔,兩行熱淚滾滾而落,忙把女俠向地下一放,輕聲喊道:“蘭妹……蘭妹!”
把匕首向外一拔,一股熱血噴出,正灑在道人蒙面黑紗上。道人用手摸摸雷湘蘭前胸,余溫 雖存,但已氣絕身亡了。道人見已回生無術(shù),不由一聲長嘆道:“余拼違師訓(xùn),走遍江 南各處,好不容易尋著蘭妹,只望能償今生情債,誰知蘭妹剛烈若此,寧不令人心碎魂斷,徒增傷感!”
猛覺一縷寒風(fēng)從腦后襲來,道人立即向左一閃,一支亮銀梭挾勁風(fēng)打過,跟著羅九峰手執(zhí)劈山刀猛向道人打去。羅九峰頓覺一陣寒風(fēng)迎面襲來直透頂門五腑,打了兩個寒噤。此時道人見羅九峰一怔神,知己被自己二十年從師苦習(xí) 的五鬼陰風(fēng)掌所傷,也不再停留,一轉(zhuǎn)身形一個“一鶴沖天”,全身拔起,跟著兩個縱躍,疾如飄風(fēng),轉(zhuǎn)眼間蹤跡已無。原來羅九峰正和混天魔王屠龍手苦斗,忽聞嬌妻 尖銳之慘叫,心中一急忙用“滾龍八刀”把屠龍手逼退三步,自己趁勢跳出圈子,向湘蘭那邊一看,正見一個道人蹲在嬌妻 尸旁。
這才一抖手打出一支亮銀梭,跟著向道人撲去,哪知相隔十步之外,只見道人一揚手,自己覺著一冷,知為對方內(nèi)家真功所傷,正想以金剛功抵抗一陣,哪知這五鬼陰風(fēng)掌是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獨門絕技,一經(jīng)擊中,寒氣攻心,不管你多好的內(nèi)功均無法再用,這才知道完了,再想舉刀自盡,免為群寇所辱時,馬百武已舉生死判向羅九峰前心刺來,羅九峰此時身若寒冰,哪還有抵抗能力,判尖青光一閃,直入前胸達(dá)五寸余深,屠龍手亦跟蹤而至,又在他身后后心處打了一記鐵沙拿,一個堂堂名鏢師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馬百武見九峰夫婦已死,大仇已報,回頭一看,周沖和三眼魔王鮑元通不知去向。
原來周沖和苗疆三眼魔王鮑元通,斗到三十合后,覺得對方吳鉤劍,不但招術(shù)精奇,而且威力極大,自己如被劍點上,就得被蕩開去,用盡精妙招術(shù),仍難占半點便宜,正當(dāng)盡力苦撐之時,猛聞群賊一嚷,周沖百忙中回頭一看,見九峰夫婦已傷在群賊手內(nèi),自己如再戀戰(zhàn)下去,白送上這條性命事小,可憐恩兄夫婦戰(zhàn)死深山,不但無人知曉,恐怕還要暴尸荒野了。玉虎兒、寒瑛、雁秋是否能脫敵手,尚難預(yù)料,即使幸得走脫,但馬百武心狠手辣,必定斬盡殺絕,大肆搜捕,這三個毫無江湖閱歷的孩子決難幸免,自己留得命在,也好收拾恩兄夫婦尸體,照顧那三個孩子,然后設(shè)法邀集天下英雄俠士,替恩兄夫婦報仇。
想至此處,鋼牙一咬,銀鞭一個“橫打千軍”,勢急力猛,三眼魔王不得不向旁一閃,周沖趁勢施展“孤雁驚云”,身形如脫弦之箭,向右后躍出兩丈多遠(yuǎn)。一溜煙向正南逃走。
三眼魔王一擺吳鈞劍直追下去,倆人輕功不相上下,晃如流星趕月,只見兩條黑影,相距不到三丈,彼起此落,一口氣有二里遠(yuǎn)近,周沖回身連發(fā)了兩口飛刀,均被鮑元通用劍擊落,忙掉轉(zhuǎn)方向,往西方一片松林逃去。
鮑元通自恃武技,入林搜尋,找了一陣仍無所獲,只得回雁鳴峰下,和馬百武等匯合一處。此時苗疆群魔里,混天魔王火金剛屠龍手對馬百武道:“大患已除,羅九峰夫婦均橫尸山野,我們兄弟們事情已完,羅門弱女幼子料不能飛上天去,有四省豪杰助你,諒不難搜殺,周沖武技你一人已足可敵,余三弟傷甚重,急待返苗疆療養(yǎng),不便久留,我兄弟就此告辭?!?/p>
說完,竟和三眼魔王鮑元通轉(zhuǎn)身就走。
馬百武等二魔去遠(yuǎn),方轉(zhuǎn)身對群賊說道:“想不到羅九峰確非尋常,老夫二十年苦習(xí) 伏虎羅漢杖法,仍非其敵,今夜非道人相助,雖有苗疆二魔之力,恐亦難竟全功,此真天助我也?!?/p>
說畢仰天一陣哈哈大笑。唐木青忽對烏百武說道:“你且不要過份歡喜,羅九峰夫婦雖除,但卻走了一個周沖和羅門一雙兒女、玉虎兒等四人,后患無窮,何況尚有徐州定遠(yuǎn)鏢局金刀雷振天,亦是棘手人物,如聞其妹已死,決不甘休。”
馬百武聽后笑道:“羅九峰一死,我已無怕懼,金刀雷振天雖薄有虛名,實不足畏,周沖雖勇,孤掌難鳴,入山之時,我已在各處要道設(shè)有伏樁,那三個弱女幼子飛不上天去,三天之內(nèi)必可追殺。各位朋友數(shù)周勞碌,且有幾位負(fù)傷甚重,大家暫時退出雁鳴峰去,且在衡陽小憩,聽候佳音,也好讓馬某設(shè)宴和各位朋友道勞。”
群賊見馬百武這樣一說,自無異議,立把傷者扶持呼嘯而去。
且說周沖逃入松林,在暗影中隱住身形,躲過了鮑元通的搜尋,見賊人呼嘯退去。
又潛伏了一會兒,良久見無賊蹤,始現(xiàn)身出來,走到剛才交 手的所在。只見寒山空寂,松濤呼嘯,玉兔西墜,時已近五更,羅九峰頭南腳北仰面而臥,前心下有一核桃大小傷口,鮮血汩汩而出,五竅亦隱現(xiàn)血跡,分明內(nèi)外均受重傷。九峰北邊丈余遠(yuǎn)處,橫躺湘蘭尸體,一把鋒利的匕首,丟在山口旁邊,咽喉破裂,血流半身。這位江 北俠盜,見羅氏夫婦死狀慘不忍睹,抑制不住滿腔悲憤,放聲大哭。
周沖愈哭愈覺傷心,良久始收悲泣。此時天已破曉,晨霜送寒,周沖一夜 苦戰(zhàn),過度悲憤原已因乏,經(jīng)過一哭,心內(nèi)也寬松了不少,這才覺得有點冷意,急忙站起身來卻又猛吃一驚,不知什么時候,在自己面前,竟站著一個青袍長發(fā)面貌清奇的道人,壽眉入鬢,目光如電,滿面肅穆之色。
道人說道:“周壯士俠情義膽,令人敬仰,惜我晚到一步,致令他夫婦遭到惡果,此雖天數(shù),但貧道不無抱憾之感,目前敵人已去,周壯士在此多留無益。至于羅九峰之子已由貧道收留門下,寒瑛亦為人救去,玉虎兒雖受人暗器打傷,但已服有貧道九轉(zhuǎn)丹,料無妨礙,現(xiàn)在前山松林小憩,其志雖然可嘉,但和貧道無緣,此子頗具資質(zhì),想后必有其遇,尚望壯士多為照顧。”
說至此處,用手向山根一株巨松下一指,繼道:“貧道看那巨松之下,乃是一塊臥虎之地,壯士可把羅九峰夫婦尸體,暫安于此.待日后其子長大,另行移葬,好盡人子之道。目前羅九峰夫婦死況,如被其看見,必然痛不欲生,尚傷中元,恐礙他成就,貧道素敬忠義之人……”
說至此略頓,從懷中取出三粒金色丹丸笑道:“但無物以敬壯士,此是貧道采五川各山異草奇花,提制的九轉(zhuǎn)丹,可解百毒,壯士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余尚有事纏身,言盡于此,異日有緣再會吧!”
周沖聞言接過藥物忙道:“仙長留步!聆聽教言,使周沖更覺愧對恩兄,更承錯愛,賜贈靈丹。雁秋能遇仙長,實其大幸,恩兄陰靈有知,亦感恩九泉,尚望仙長留示大號寶山,周沖日后也好有晉見之地。”
道人笑道:“貧道居所,荒無人跡,且常云游四海,經(jīng)年不歸,有緣自能相見。我入玄門時日已久,姓名早已忘去,人稱悟玄子者即余道號,余尚有事先走一步了。”
道人言罷兩只闊大袍袖一展,猛覺一陣涼風(fēng)撲面,再看道人已無蹤跡。
周沖心中暗驚,是時天已大亮,立即遵照道人吩咐把九峰夫婦尸體運到山根道人指定地方。但見高峰聳立,一株千年古松由山石中長出,枝葉茂密,蔭地畝許。北面五步遠(yuǎn)處,有兩塊扇形對立巨石。
周沖近前一看,見兩石之中,竟是一個深洞。周沖手握葛藤向下一跳,只覺深有二丈,里面陰風(fēng)森森,冷氣逼人,聞水聲如鳴佩環(huán),但不知發(fā)自何處。
上面松枝葛藤滿布入口,故黑暗異常,周沖點燃千里火向四周一看,此洞如一塊巨石刻鑿而成,光滑異常,又無蛇糞鳥跡,始覺放心,立即提丹田罡氣抱元守一,一個“潛龍升天”飛出洞外,然后把羅九峰夫婦尸體運至洞邊,用數(shù)條葛藤扭在一起,系在松枝上,下端垂入洞底。
看四野無人抱起羅九峰的尸體,手抓葛藤,緩緩而下,直把倆人遺體完全運入洞內(nèi),找一個適當(dāng)?shù)胤椒藕茫缓蟪龆唇馊ジ鹛佟?/p>
天色已亮,正想去尋找玉虎兒,猛聞長空鳥鳴,周沖心中一動,立即返回,雙手推住左側(cè)巨石,心中默念:“羅兄陰靈有知,助弟一臂之力?!?/p>
奮起神勇,用力一推,“咕嚕”一聲,一塊數(shù)千斤的巨石竟被周沖推倒,剛好把洞口蓋得密不透風(fēng)。周沖又查看一遍,見巨石四周沙石,似是早已挖松,分明已被人運過,暗想怪不得自己一用力,這大巨石竟應(yīng)手而倒,說聲“慚愧”忙向松林中奔去,果見玉虎兒包扎著左臂,神色憔悴,在一棵松樹下呆呆地坐著。
周沖一近前,玉虎兒就要起身行禮,周沖連忙阻止,說道:“你傷勢如何?走得成路嗎?”
玉虎兒應(yīng)道:“經(jīng)一位不知名的道長救治后,服下一粒靈丸,痛苦已減,想已不妨事了。不知我?guī)煾笌熌铮睦锶チ?,可逃出賊群的包圍嗎?”
周沖一聽,眼圈一紅,幾乎落淚,正想把羅九峰夫婦遭遇告訴玉虎兒,忽然一想,此子天性純厚,且又受傷,如據(jù)實相告,必然痛不欲生,說不定找來很多麻煩,好在不久就要分手,暫時騙他一騙,以后再告訴他便了。
想到此處,即時忍著凄楚笑道:“你師父武功卓絕,師娘亦名門俠女,賊人雖多,焉能傷他,你師父師娘連殺數(shù)賊,向北方突圍而去,我因武功較差,被群賊纏戰(zhàn),正難脫身,被一位不知名的道長所救,才到此處找你,你傷勢不輕,可隨我暫找地方休息一下,再糾集天下豪客英雄,尋找你師父師娘不遲?!?/p>
這一席話,把個玉虎兒騙得服服貼貼,立即忍著痛苦和周沖而去。
倆人一口氣走有十余里遠(yuǎn)近,找一個僻靜處坐下,這時玉虎兒傷勢經(jīng)過一陣急走,已有些痛,周沖亦感疲乏得異常,忙對玉虎兒道:“你暫在此休息,我去去就來?!?/p>
周沖隱著身子找著一株大樹,一縱而上,四周一望,見無人追蹤,始走回原處,又對玉虎兒道:“賢侄,可放心在此休息一下,待天黑我們再趕路,如兼程急進(jìn),兩天即可出此山,一出山我們就算脫了敵人羅網(wǎng)?!?/p>
倆人均感筋疲力盡,倒頭睡去。
一覺醒來,日已偏西,周沖取出干糧,和玉虎兒分食。玉虎兒雖有傷勢,但服用悟玄子九轉(zhuǎn)丹,再經(jīng)此休息,大致復(fù)元,又待一陣,倆人立即展開身法,翻山越嶺,向東急進(jìn),果然不到兩天工夫,已離山區(qū)。
當(dāng)夜尋了一個客棧,二人飽餐一頓,周沖勸玉虎兒暫返金陵故居,侍奉雙親,俟日后遍走大江 南北,訪請豪俠,報此大仇,并把九峰夫婦殉難經(jīng)過,據(jù)實相告,就是把存尸的地方給隱了起來。
玉虎兒一聽,果然放聲大哭,立即要返回雁鳴峰去,奠祭亡師,周沖用盡方法勸慰,才把玉虎兒給勸住。
玉虎兒止住悲聲后,對周沖說道:“周師叔,家?guī)熂缺蝗嘿\所害,師娘亦遭毒手,這一筆血海深仇,我作弟子的是無論如何不能不報,你老人家親眼看到過我恩師和師娘死時的慘狀,我玉虎兒對天發(fā)誓,只要我有三寸氣在,要是忘了師門大仇,必不得善終。但弟子武技淺薄,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只有求師叔你老人家成全弟子,想師叔念在亡師的面上不致于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家,我是不回了,好在我下有弟妹,足慰雙親晚年,望師叔能使弟子盡這一點孝心?!?/p>
說著竟跪了下去,周沖想不到玉虎兒會說出這一篇話來,忙扶起玉虎兒,長嘆一聲說道:“你年紀(jì)不大,有此孝心義膽,誠為可貴,但良師難尋……”
說到此處,沉吟良久,又不愿把悟玄子之言告訴玉虎兒,恐傷其心,抬頭再看玉虎兒,只見他雙眉愁鎖,目蘊淚光,玉面慘白,狀至可憐,心中猛然一動,何不帶他到太湖漁隱神醫(yī)俠萬永滄處碰碰運氣,也許老俠客憐其孝心,破格收錄,也未可知。
即對玉虎兒說道:“你不要過分傷感,我倒想起一個人來,此人原出身武當(dāng)派,劍術(shù)武功,造詣均深,二十年前已蜚聲武林,名震大江 南北了,后來遇到挫折,心灰意冷,歸隱太湖,閉門清修,度漁人生活,不再談武技,自號太湖漁隱,但余在長白習(xí) 技之時,聽長白二老言及,神醫(yī)俠萬永滄名雖歸隱,退出武林,實在埋頭苦研幾種絕技,但我離山兩年多了,此老是否尚在太湖,很難預(yù)料,且其性格奇特,做事任性,即能見面,收你與否,很難預(yù)知,我現(xiàn)在陪你到太湖一行,成與不成,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p>
周沖說畢,玉虎兒才略覺安心。
一路上,周沖處處留神兼程趕路,曉行夜宿,走了月余已近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