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光明揚手止住唐采九道:“不要緊!外面吵鬧的夾著馬叫的聲音,必是有無賴之徒,見馬背上馱著兩包珠寶,馬的韁索,不曾系好,又沒人看管,以為是可以牽得走的!他們那里知道這兩匹馬,是公子花了重價買來的?親自教了三、四年,能解人意,登山渡水,如走平地?!?/p>
庫明說話時,店夥已走來說道:“客人還不快去外面瞧瞧!客人的兩匹白馬,在門口逢人便踢,已踢倒了兩個,躺在地下不省人事了!”唐采九沒開口,光明已向店夥揮手道:
“用不著去瞧,我們的牲口不比尋常,不會胡 亂踢人的!你去對那被踢的兩人說,肯照實供出來,如何才被馬踢倒的,我這里有藥,能立刻救他兩人起來!若想隱瞞,以為牲口不會說話?我就不管他們的事了?!?/p>
店夥聽了光明的話,兀自不明白是甚么意思?翻起兩眼,望著光明!
唐采九道:“馬背上既馱著重要的東西,我們何妨去外面瞧瞧呢?”
庫明點頭道:“既是先生想去瞧瞧,也使得!”於是二人跟著店夥出來。只見門口擁著一大堆的人,兩個衣服襤褸,青皮模樣的人,倒在地下,都雙手按住肚皮,哎呀哎呀的叫喚。
兩匹白馬,仍并排站在原處沒動,許多看熱鬧的人,都遠(yuǎn)遠(yuǎn)的立著不敢近前。
兩馬各睜著著銅鈴般的眼睛,向看熱鬧的人瞪著,兩對削竹也似的耳朵,或上或下,或前或后的,仿佛張聽甚么。看熱鬧的人,固是異口同聲的說奇道怪。便是唐采九,初聽光明的話,心里還不免有些疑惑;這時見了這種精干解事的樣子,也不由得心中納罕!
庫明走近被馬踢倒的兩人跟前,低頭啐了一聲,問道:“你這個囚徒!膽量也真不??!
揩然想偷我馬上的包袱嗎?于今被我馬踢倒了,有何
話說?你這兩個囚徒,平日若不是兩個積賊,在這青天白日之中,稠人廣眾之地,斷不敢動手偷人馬背上的東西!非把你們送到衙門里去治罪不可!”
兩個人看了光明一眼,同時帶怒說道:“你這女人!休得胡說!我二人去某家做工,打這里經(jīng)過,你這兩匹孽畜,無端把我兩人踢倒在地。你倒誣我們做賊么?你得拿出我們做賊的憑據(jù)來!”
庫明指著兩人道:“你們到這時還想狡賴嗎?我的馬,倘沒有這點兒靈性,價值數(shù)十萬的珠寶,就敢安放在兩個畜牲背上,一不把人看守,二不系牢韁索么?這馬上兩個包袱,就是你們做賊的憑據(jù),你們不動手解包袱,我這兩個牲口,決不至用蹄踢你!
“我且問你,你們?nèi)绻谴蝰R跟前經(jīng)過,卻為甚么兩個都是被馬的前蹄踢傷?可見得你們見財起意。以為:牲畜沒有知覺,直走近馬鞍旁邊,兩人同時動手解包袱,馬來不及掉轉(zhuǎn)身軀,所以都用前蹄踢你們一下!你們還想狡賴么?你們肯依實供出來,我這里有藥,能將你們受的傷,立刻醫(yī)好!若是還要狡賴,我惟有把你們捆送到縣衙里去拷供!”
兩人聽光明說的,如親眼看見的一般,只得承認(rèn)道:“我二人不過走近包袱前看看,并不曾動手去解,就挨這畜牲踢了這么一下!”
庫明笑道:“卻又來,你們不想解包袱,走到馬前去看甚么?你們既承認(rèn)了:我也懶得追究!”當(dāng)下拿出些藥來,教店夥給兩人敷上。唐采九要將包袱解下來。光明笑道:“有了這兩個人做榜樣,誰還敢上前來偷這包袱呢?”
這時里面已開好了飯菜。唐采九與光明回到上房。唐采九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必是無賴之徒,想將馬牽走的嗎?怎的卻知道兩人是上前解包袱呢?”
庫明道:“這不很容易看出來嗎?韁繩掛在判官頭上,一些兒不曾移動,兩個包袱都歪在一邊,自然一見就能知道!”唐采九聽了,心里更是佩服光明的心思細(xì)密,將來治家,必是一個好內(nèi)助!二人在火鋪中進(jìn)了些飲食,歸家自成佳耦。這都無須細(xì)說。
於今且說朱復(fù),原是奉了他師傅智遠(yuǎn)禪師之命,打算將朱惡紫嫁給唐采九。乃事情中變,倒替了丫頭光明,擇了個乘龍快婿。他也只得把惡紫的親事擱起。朱復(fù)是個要繼承父志、光復(fù)祖物的人,因恐行動礙眼,又為是智遠(yuǎn)的徒弟,所以削發(fā)做和尚。但是他表面上雖是個和尚,飲酒食肉,卻與乎常人無異。智遠(yuǎn)禪師也是一般的下茹齋吃素。師徒二人常借著募化,游行各省,暗中結(jié)納江湖豪杰,方外異人!
這日師徒二人,游行到了岳州。智遠(yuǎn)禪師指著岳陽樓,向朱復(fù)笑道:“純陽祖師朗吟飛過洞庭湖,就是在這樓上,喝得大醉,飛到對過君山上睡了。后人便在祖師那日醉眠的地方,建了一所廟宇,就取名叫做朗吟亭。於今朗吟亭,還好好的在君山上面,我們難得到這里來,也上去喝幾杯,領(lǐng)略領(lǐng)略這八百里洞庭湖的風(fēng)景。”朱復(fù)聽了高興,遂一同走上岳陽樓。
這岳陽樓三個字的聲名,真可說是千古名勝!不曾到過這樓上的人,聞了這樓的聲名,必?zé)o人不以為是一座了不得的大樓!其實這樓平常得很,就只地勢在岳州南門城樓上,比別處高些,在樓上可以憑欄遠(yuǎn)眺,八百里壯闊波瀾,盡在眼底,此外便一無可取了!加以中國人的性質(zhì),對於古跡名勝,素來不知道保存顧惜的!住在岳陽樓底下的人,十九都是窮苦的小販;養(yǎng)豬的,養(yǎng)雞的,簡直把樓下當(dāng)作一個畜牧場!
岳州出魚,樓下又開設(shè)了幾家魚行:一年四季,都是魚腥味,把岳陽樓籠罩了!本地方的人,輕易不肯上樓游玩!樓旁雖有兩家茶、酒館,然因游人稀少,生意非常冷靜:茶館還有些做買賣的人,在里面借著喝酒,講成交 易;酒館是連這類主顧,都不大上門的!
這日智遠(yuǎn)禪師帶著朱復(fù),走上岳陽樓,先在幾層樓上游覽了一會,才找酒館。朱復(fù)眼快,已看見一家酒館的招牌,寫著春色 滿江 樓酒館七個大字;連忙指給智遠(yuǎn)看。智遠(yuǎn)點頭笑道:
“你瞧那個掌柜的,坐在帳臺里面打盹,可見得喝酒的人少!我們倒不妨在這里多盤桓一會!”
二人跨進(jìn)酒館,一看幾十個座頭,果都空著,沒一個喝酒的客。
堂倌起初聽得樓梯聲響,以為有好主顧來了!連忙到樓口迎接。及見是兩個游方的和尚,就把興頭打退了半截!勉強(qiáng)陪著笑瞼,引二人到臨湖一個座頭坐下。智遠(yuǎn)要了些酒和下酒的菜,二人一面吃喝,一面看湖中往來的船只。
菊喝了幾杯,只見有三個喝酒的客,走上樓來,年紀(jì)都在三十左右。走在前面的一個,衣服華美,舉動大方,雖是一個公子模樣,卻精神奕奕,兩眼顧盼有神。絕不是尋常富貴公子滿臉?biāo)接畾狻喩韾核字?,全仗綾羅錦繡裝飾外表的可比!走后面的兩個,衣服一般的華美,年紀(jì)一般的壯盛,氣概就有珠玉泥砂之別了!
朱復(fù)看了不覺怎么,仍回頭向湖心眺望。智遠(yuǎn)就目不轉(zhuǎn)睛的,打量那人。那人上樓時,還邊走邊和同來的兩人談話,一眼看見智遠(yuǎn),便不知不覺的,??诓徽f了,也不住的拿那一對閃電也似的眼睛,注視智遠(yuǎn)。智遠(yuǎn)故作不理會,端起酒只顧暍。那人和同來的兩人,就在智遠(yuǎn)旁邊一張桌子坐下。
只聽得那人笑向兩人說道:“我這東道主,是不容易做的!你們不用客氣,想吃些什么,只管說出來!錯過了今日,就休想我再有這么高興了!”
兩人同聲笑答道:“我兩個只要少爺領(lǐng)我們到這里來了,就如愿已足!岳州原沒有甚么可吃的東西,這樣冷淡的酒館,一定更弄不出好菜!”
那人道:“話雖如此,然總不能不吃點兒!終不成帶著你們,白跑這么一趟?并且這種酒館,不來則已,來了好歹得吃他一點,才對得起這里的堂倌!”那人說著,隨向堂倌問有甚么好菜。堂倌滿面堆歡的,說了幾樣菜。那人揮手教堂倌去揀好的辦來,并要了些酒。
智遠(yuǎn)在這邊坐著,靜聽那邊桌上的談?wù)?。一人忽向那人問道:“少爺剛才使的法術(shù),就是費長房的縮地之法么?”
那人笑道:“你們要我?guī)У皆狸枠牵灰搅嗽狸枠蔷偷昧?!何必問這些做甚么?”
問的人道:“假若我們要少爺帶到北京占玩玩,但是這么閉著眼,一刻兒就能到了么?”
那人道:“這種玩意,可一不可再!我下能帶你們?nèi)ケ本?,你們也不可以問!?/p>
問的人連碰了這兩個釘子,使喝著酒不再問了。這人即接著問道:“大家都說駕木排的人,法力很大,是不是實在的呢?”
那人道:“法力大概部有點兒,很大不大,就不得而知。”
這人立起身指著湖里說道:“爺請看那副排有多大?順?biāo)鞯挠卸嗫欤肯氡伛{這么大排人,法力比駕尋常小排的,總得大些兒!少爺何不使點法力,逗著那排客玩玩呢?”
那少爺也起身望了一望,隨坐下?lián)u頭道:“無緣無故的,作弄人家做甚么?我們喝酒吃菜罷,免得無事討麻煩!”
先發(fā)問的那人,頓時現(xiàn)出高興的樣子,向那少爺說道:“此刻少爺在這里,左右問著沒事,我們求少爺帶到這里來,本是想尋開心的!就逗著那排客玩玩,又有甚么要緊?難道少爺?shù)姆?,怕斗不過一個排客嗎?”這人也在旁竭力慫恿。
那少爺有些活動的意思了。看那排正流到岳陽樓下面,兩人不住的催促。只見那少爺笑嘻嘻的說道:“也好!你們瞧著罷,我把排吊在這樓底下,使他不能行動!不過你們得聽我一句話!”
兩人齊聲問道:“甚么話?少爺只管吩咐,沒有不聽的!”少爺?shù)溃骸暗刃粲腥说竭@里來向我們求情,你們不可露出是我作弄的意思來!”兩人答應(yīng)了。那少爺拿起一根竹筷,插在飯桶里面。
說也奇怪!這里竹筷才向飯桶里一插,湖中流行正急的那副大木排,便立時停住了,只在湖中盤旋,一寸也不向下水流動!排停住沒一會,從蘆席棚里,鉆出一個二十幾歲的后生來,帶著四個壯健水手,一齊動手,將排頭的篾纜,吆喝著絞動起來,越絞動得急,越盤旋得快,就如釘住了的一般,那里放得下去呢?
那后生見絞不動,即揚手教四水手停絞,拿出香燭來點著焚燒了些黃表紙,后生立在排頭,向湖里作揖,口里好像在那念誦甚么。是這個鬼混了一會,教四人又絞蔑纜,仍是只打盤旋!后生將排頭上兩枝蠟燭拿起來,一手拈了一枝,回頭向四水手示意,撲通跳下湖去,四水手也跟著都跳下去。
好一會,后生先跳了上來,兩手的蠟燭,還在燃燒。四水手接著上來,一個個都愁眉苦臉。五人一同走進(jìn)蘆席棚,隨即走出一個白須老頭,也是兩手拈著兩枝蠟燭,從容走下水去。
燭光入水,照得湖水通紅,木排底下的魚蝦水族,都看得分明。
老頭從西邊下去,走東邊上來,復(fù)將兩燭插在排頭,作了三個揖,抬起頭來,向四方張望。眼光望到岳陽樓上,凝眸注視了一會。彎腰拾起一個斗大的木榔椎來,雙手舉著對準(zhǔn)排頭將軍柱上,一椎打下去。
岳陽樓上的這少爺,打著哈哈說道:“好大的膽!居然動手打起我來了!好好!倒要瞧瞧你的本領(lǐng)!”說著,從頭上取下帽子來,往側(cè)邊椅上一擱。芒頭鎚一榔椎,帽子跳一下,一連槌了十來下,槌得這少爺大怒起來。揪下幾根頭發(fā),纏繞在飯桶里的竹筷子上。
再看那老頭,也露出驚慌的樣子,朝著岳陽樓跪下叩頭。兩人對這少爺說道:“那芒頭的年紀(jì)不小,本領(lǐng)卻只得這么大!我們瞧了他這叩頭求饒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可憐!少爺放了他罷!”
這少爺正色答道:“我原不肯多事,你們嬲著我干!此刻倒替他求起情來了!你們可知道,這不是當(dāng)耍的事么?好便好,不好就有性命之憂呢!”兩人聽了,不敢再說。
才一轉(zhuǎn)眼,忽見那老頭走上酒樓來,先朝智遠(yuǎn)跪下,哀求道:“小人下曾有事,得罪過師傅!求師傅高抬貴手,放小人過去!小人生死感激!”智遠(yuǎn)立起身,合掌當(dāng)胸,念聲阿彌陀佛,說道:“老施主何事如此多禮?請快起來,有話好坐著細(xì)說!貧僧出家人,最喜與人方便!”
老頭起來說道:“小人一望就知道師傅是得道的圣僧!小人的排,必是師傅開玩笑吊住了,不能行走!小人只得求師傅慈悲!”
智遠(yuǎn)笑道:“這話從那里說起?貧僧師徒游方到這里,還不到一日,想去上林寺塔,都沒有去。因要看這岳陽樓的古跡,游得腹中有些饑餓,就到這里來喝幾杯酒,何嘗見你甚么排來?”
老頭現(xiàn)出躊躇的神氣,兩眼搜山狗似的,向各座頭,仿佛尋覓甚么。忽一眼看見那飯桶里的竹筷子,連忙走過那邊,朝著三人跪下。說道:“小人有眼無珠,不識是那一位作耍!
千萬求開恩放小人過去!這副排只要遲到漢口一日,小人就得受很大的處分!”
那兩人因受了這少爺?shù)姆愿?,不作一聲,都掉轉(zhuǎn)臉望著湖里。這少爺也只顧喝酒不睬理。
老頭連叩了好幾個頭。朱復(fù)在旁看了,心中好生下忍!正要斥責(zé)這少爺無禮。智遠(yuǎn)忙示意止住。朱復(fù)只得忍氣坐著。
這少爺已開口向老頭說道:“你的排既不能遲到漢口,卻為甚么不早上這里來?你在我頭上,打了十幾榔椎,這帳你說將怎生算法?”老頭只是叩頭如搗蒜的說該死。這少爺躊躇了一會,才伸手從飯桶里,拔出那枝竹筷子來。這里竹筷子一拔,停在湖中打盤旋的木排,立時下流如奔騰之馬,瞬息不不見了。
老頭爬起來,伸出左手,在這少爺背上,拍了一下道:“好本領(lǐng),好道法!佩服,佩服!”說著,回身揚長去了。
這少爺見老頭已去,伏在桌上痛哭起來。兩人慌忙站起來,問甚么事。這少爺頓足泣道:
“就上了你們的當(dāng)!我原是不肯多事的!於今我背上受了那老頭的七星針,七日外準(zhǔn)死,沒有救藥!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教我不得不哭!”
兩人聽了這少爺?shù)脑挘捕蓟偶逼饋?,唉聲嘆氣的,不知要如何才好!這少爺哭泣了一會,拭乾眼淚,拿錢清了酒菜帳,愁眉苦瞼的,帶著二人出酒樓去了。
朱復(fù)見了,莫名其妙!呼著師傅問道:“這畢竟是怎么一回事?”
智遠(yuǎn)正色說道:“你年輕的人,須記著這回所見的事!這便是好多事的報應(yīng)!顆語說得好: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qiáng)出頭!菊才這個少爺,若不是無緣無故的逞能,將人家克期到漢口的木排吊住,何至有這場大禍?這事不落在我眼里便罷,既親眼見那老頭下此毒手,出家人以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實不能坐視不理!少年人喜無端作弄人,固是可惡;但罪不至死!老頭的舉動,未免過于毒辣些!我得小小的懲治他一番!”
朱復(fù)問道:“師傅將如何懲治他呢?”
智遠(yuǎn)起身說道:“往后你自知道,此時沒工夫細(xì)說。我們算了帳走罷?!?/p>
於今且不說智遠(yuǎn)師徒去向何方。須趁此把剛才那個少爺?shù)膩須v,夾敘一番,方不使看官們納悶。
那位少爺姓周,名敦秉,湖南湘潭縣人。兄弟排行,第二,人都稱他周二少爺。因他曾入學(xué),也有許多人稱他周二相公。他父親周尚綱,是一個榜下即用知縣,在湖北一省,轉(zhuǎn)輾調(diào)任了十多次知縣。未了在嘉魚縣任上,拿了一名大盜叫孫全福;依律應(yīng)處死罪。
但是論那孫全福的本領(lǐng),像嘉魚縣那種不牢實的監(jiān)獄,要越獄圖逃,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過他一進(jìn)牢監(jiān),就向同牢的囚犯,及牢頭禁卒宣言道:“我犯的本是死罪!惟我此時尚不愿死,也不屑沖監(jiān)逃走,然不沖監(jiān)逃走,便沒法能免一死!假若有人能救我從正牢門出去,我自愿將我平生的道法本領(lǐng),完全傳授給他。他不能開正牢門放我,我是不出去的!”
這時周敦秉正隨任讀書,年已二十歲了。生性極是不羈,雖是在縣衙里讀書,卻終日歡喜與三教九流的人廝混。周尚綱初因溺戀,不加禁阻;后來禁阻不住了!
孫全福宣言的這派話,傳到了周敦秉耳里,立時到孫全福耳里,試探孫全福有些甚么道法?甚么本領(lǐng)?兩人見面談?wù)撝?,異常投合。周敦秉甘愿冒大不韙,偷偷的打開正牢門,把孫全福放出來,自己跟著逃走。等到看管監(jiān)獄的報知周尚綱,派人追緝時,早已逃得無影無形,不知去向了!周尚綱就因這案,把前程誤了!
此時周尚綱已有六十歲,丟官倒不放在心上。就為自己心愛的兒子,竟跟著強(qiáng)盜逃走了,不由得憂忿成疾!下任沒多時,便嗚呼死了!周敦秉一去六年,毫無消息!他母親終日憂煎哭泣,兩眼已哭瞎了,加以老病不能起床 ,家里人都以為老太太去死不遠(yuǎn)了,忙著準(zhǔn)備后事。
周敦秉忽然走了回來。
不知周敦秉怎生醫(yī)治他老母?且待第二十八回再說。
施評
冰廬主人評曰:朱復(fù)能繼承父志,以光復(fù)祖物為懷,繼訓(xùn)之身雖死,繼訓(xùn)之志末泯?;昶怯兄喈?dāng)含笑九泉矣。
和尚飲酒食肉,確犯五戒。然吾見近世茹素禮佛之南和子,表面雖循循然謹(jǐn)守佛訓(xùn),其實作奸犯科,或有甚於飲酒食肉之和尚者焉?則和尚之真假,豈在食肉輿不食肉而分哉!
周敦秉以一時好弄,開罪排客,迨至身受七星釘,無法解救,方才大哭。然哭已晚矣!
智遠(yuǎn)正色對朱復(fù)說,你年輕人,須記這回所見的事,便是好多事的報應(yīng)。吾謂讀“江湖奇?zhèn)b傳”之年輕人,亦應(yīng)記著,方不負(fù)作者一番苦心也。
周敦秉喜與三教九流的人廝混,周尚綱初因溺愛不加禁阻,後來便禁阻不住。是乃不善教子者之通病。世家子弟淪入下流,亦為初因溺愛,不加禁阻而致。為家長者當(dāng)三復(fù)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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