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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罪與罰

[俄]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

神秘師兄 上傳

  列別賈特尼科夫神色驚慌不安。
  “我是來找您的,索菲婭·謝苗諾芙娜。請原諒……我就料到會在家里找到您,”他突然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也就是說我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不過我想的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在我們那兒發(fā)瘋了,”他突然撇開拉斯科利尼科夫,斬釘截鐵地對索尼婭說。
  索尼婭驚叫了一聲。
  “也就是,至少是看上去好像瘋了。不過……我們在那兒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事情就是這樣!她回來了,——好像不知從哪里把她趕了出來,也許還打了她……至少看上去好像是這樣……她跑去找謝苗·扎哈雷奇的上司,在家里沒找到他,他在一位也是將軍的人家里吃飯……請您想想看,她就到他們吃飯的那兒去了……也就是到那另一位將軍家里去了,而且,請您想想看,她堅持要把謝苗·扎哈雷奇的上司叫出來,而且,好像是要把人家從飯桌旁叫出來。可想而知,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當(dāng)然,人家趕走了她;她卻說,她把他罵了一頓,還朝他扔了個什么東西。這甚至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怎么會沒把她抓起來,——這可就不知道了!現(xiàn)在她正對大家講這件事,也對阿瑪莉婭·伊萬諾芙娜說,只不過很難聽懂她說什么,她在大喊大叫,渾身發(fā)抖……啊,對了:她說,而且高聲叫嚷說,因為現(xiàn)在大家都拋棄了她,所以她要帶著孩子們上街去,背著手搖風(fēng)琴,讓孩子們唱歌跳舞,她也唱歌跳舞,向觀眾討錢,而且每天都到那位將軍的窗子底下去……她說,‘讓他們看到,父親做過官的高貴的子弟怎樣在街上乞討!’她打那些孩子們,孩子們在哭。她教廖尼婭唱《小小農(nóng)莊》,教男孩子跳舞,也教波琳娜·米哈依洛芙娜跳舞,撕掉所有的衣服;給他們做了些像給演員戴的那種小帽子;她想帶著一個面盆,去敲敲打打,當(dāng)作音樂……她什么話也不聽……請您想想看,怎么能這樣呢?這樣簡直是不行的!”
  列別賈特尼科夫也許還會說下去的,但是幾乎氣也不喘地聽著的索尼婭,突然抓起披巾、帽子,跑出屋去,一面跑,一面戴上帽子,披上披巾。拉斯科利尼科夫也跟著她出去了,列別賈特尼科夫跟在他的后面。
  “一定是瘋了!”他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跟他一道來到了街上,“我只是不想嚇壞索菲婭·謝苗諾芙娜,所以說:‘好像’,不過,這是毫無疑問的。據(jù)說,害肺病的人,結(jié)核也會突然跑到腦子里去;可惜我不懂醫(yī)學(xué)。不過我曾試圖說服她,可她什么話也不聽?!?br/>   “您跟她談結(jié)核了?”
  “也就是說,不完全是談結(jié)核。而且她什么也不會懂的。不過我說的是:如果合乎邏輯地勸說一個人,告訴他,其實他沒有什么好哭的,那么他就不會再哭了。這是很清楚的。您卻認(rèn)為,他不會不哭嗎?”
  “要是那樣的話,生活也就太容易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回答。
  “對不起,對不起;當(dāng)然,要讓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理解,那是相當(dāng)困難的;不過您是不是知道,巴黎已經(jīng)在進(jìn)行認(rèn)真的試驗了,試驗單用合乎邏輯地勸說的辦法,是不是有可能治好瘋子?那里有一個教授,不久前才去世,是個很嚴(yán)肅的學(xué)者,他認(rèn)為,可以這樣治療。他的基本觀念是,瘋子的機(jī)體并沒有受到特殊損害,而瘋狂這種癥狀,可以說是一種邏輯性的錯誤,判斷的錯誤,對事物的不正確的看法。他逐漸駁倒病人的錯誤看法,您要知道,據(jù)說,獲得了結(jié)果!不過因為他同時還使用了淋浴療法,所以這種治療的效果當(dāng)然也就受到了懷疑……至少看來好像是這樣……”
  拉斯科利尼科夫早就已經(jīng)沒聽他在說什么了。來到了自己那幢房子跟前,他向列別賈特尼科夫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大門。列別賈特尼科夫明白過來,朝四下里望了望,繼續(xù)往前跑去。
  拉斯科利尼科夫回到自己那間小屋里,站到房屋中間。
  “他為什么回到這里來呢?”他掃視了一下這些微微發(fā)黃的破舊的墻紙,這些灰塵,他那張沙發(fā)床 ……從院子里傳來不知是敲打什么的、連續(xù)不斷的、刺耳的響聲;好像什么地方在釘什么,在釘釘子……他走到窗前,踮起腳尖,朝院子里望了好久,好像異常關(guān)心的樣子。但院子里空蕩蕩的,看不見有人在敲打什么。左邊廂房里,可以看到有些地方窗子敞著;窗臺上擺著幾盆長得很不茂盛的天竺葵,窗外晾著內(nèi)衣 ……
  這一切他都太熟悉了。于是他轉(zhuǎn)身坐到沙發(fā)上。
  他從來,還從來沒感到過這樣可怕的孤獨!
  是的,他又一次感覺到,也許他真的會痛恨索尼婭,而且正是現(xiàn)在,在他使她更加不幸以后,他卻要恨她?!八麨槭裁慈ニ抢?,乞求她的眼淚?他為什么一定要坑害她一輩子?
  噢,卑鄙!”
  “我還是孤單單的一個人吧!”他突然堅決地說,“她也不會到監(jiān)獄去看我!”
  過了大約五分鐘,他抬起頭來,奇怪地微微一笑。這是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去服苦役當(dāng)真會好一些,”他突然想。
  他腦子里塞滿種種模模糊糊的想法,他記不得這樣在自己屋里坐了多久。突然房門開了,進(jìn)來的是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她先站住,像不久前索尼婭進(jìn)來時那樣,從門口看了看他,然后才進(jìn)來,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坐在昨天她坐過的地方。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什么心里什么也沒有想。
  “你別生氣,哥哥,我只待一會兒,”杜尼婭說。她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但并不嚴(yán)峻。她的目光明亮而且平靜。他看出,這一個也是滿懷著愛心來找他的。
  “哥哥,我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德米特里·普羅科菲伊奇把一切都告訴了我,講給我聽了。由于愚蠢和卑鄙的懷疑,你受到迫害,受盡折磨……德米特里·普羅科菲伊奇對我說,沒有任何危險,你用不著對這件事感到那么害怕。我倒不這樣想,而且完全理解你心里感到多么憤慨,這樣的憤慨會在你心里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我擔(dān)心的就是這一點。你拋棄了我們,我并不責(zé)備你,也不敢責(zé)備你,我以前責(zé)備過你,請你原諒我。我自己也覺得,如果我心里有這么大的痛苦,我也會離開所有的人。關(guān)于這件事,我什么也不會告訴母親,不過會經(jīng)常不斷地談起你,還要用你的名義告訴她,說你很快就會去看她。你不要為她難過,我會安慰她的;不過請你也不要折磨她,——哪怕去看她一次也好;你要記住,她是母親!現(xiàn)在我來,只是要告訴你(杜尼婭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如果萬一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或者你需要……我的整個生命或者什么……那么只要你喊一聲,我就會來。別了!”
  她急遽地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
  “杜尼婭!”拉斯科利尼科夫叫住了她,站起來,走到她跟前,“這個拉祖米欣,德米特里·普羅科菲伊奇,是個很好的人。”
  杜尼婭微微臉紅了。
  “說呀!”稍等了一會兒,她問。
  “他是個能干、勤勞、正直而且能熱愛人的人……別了,杜尼婭!”
  杜尼婭滿臉緋紅,隨后突然驚慌起來:
  “可你這是什么意思,哥哥,難道我們真的要永遠(yuǎn)分別了,所以你給我……留下這幾句遺言?”
  “反正一樣……別了……”
  他轉(zhuǎn)身離開她,朝窗前走去。她站了一會兒,擔(dān)心地看了看他,十分擔(dān)憂地走了。
  不,他對她并不是冷酷無情。有一瞬間(最后一剎那),他非常想緊緊擁抱她,和她告別,甚至還想告訴她,可是就連跟她握手,他也下不了決心:
  “以后,她想起現(xiàn)在我擁抱過她,也許會發(fā)抖的,還會說,是我偷去了她的吻!”
  “這個人經(jīng)受得住嗎?”幾分鐘以后他暗自補(bǔ)充說?!安?,她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人是經(jīng)受不住的!這樣的人永遠(yuǎn)也經(jīng)受不住……”
  于是他想起了索尼婭。
  從窗外吹進(jìn)一陣涼爽的微風(fēng)。外面光線已經(jīng)不是那么亮了。他突然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他當(dāng)然不能,而且也不想注意自己的病情。但是所有這些不斷的擔(dān)憂和內(nèi)心的恐懼,對他的病情卻不能不產(chǎn)生影響。如果說他雖然在發(fā)高燒,卻沒有完全病倒,那也許正是因為這內(nèi)心里不斷的憂慮還在支持著他,不讓他倒下來,讓他的頭腦保持清醒,不過這種狀況是人為的,暫時的。
  他無目的地徘徊著。太陽正在慢慢地落下去。最近他開始感到一種特殊的煩悶。這煩悶中并沒有任何特別刺激他、讓他特別傷心的東西;但是他卻感覺到,這愁悶是經(jīng)常的和永恒的,預(yù)感到這令人沮喪的、無情的煩悶將終生伴隨著他,無窮無盡,預(yù)感到他將永遠(yuǎn)站在那“一俄尺見方的空間”。通常,在黃昏時分,這種感覺會使他更加痛苦。
  “太陽落山會讓人身體特別虛弱,在這種十分愚蠢、純粹是體力虛弱的情況下,可要當(dāng)心,別干出什么蠢事來!這時你不但會去找索尼婭,而且還會去找杜尼婭呢!”他憎恨地喃喃地說。
  有人喊了他一聲。他回頭一看;列別賈特尼科夫向他跑來。
  “您要知道,我去過您那里,去找您。您信不信,她怎么想,真的就那么干了,領(lǐng)著孩子們出去了!我和索菲婭·謝苗諾芙娜好容易才找到他們。她自己敲著煎鍋,讓孩子們跳舞。孩子們在哭。他們停在十字路口幾家小鋪子前面。一群蠢人跟著他們跑。咱們快去吧?!?br/>   “索尼婭呢?……”拉斯科利尼科夫擔(dān)心地問,趕緊跟著列別賈特尼科夫走了。
  “簡直是發(fā)瘋了。也就是說,發(fā)瘋的不是索菲婭·謝苗諾芙娜,而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不過索菲婭·謝苗諾芙娜也快瘋了。我告訴您,她完全瘋了。會把他們弄到警察局去的。您要知道,這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啊……他們這會兒在運河岸上,x橋附近,離索菲婭·謝苗諾芙娜那里不遠(yuǎn)。近得很。”
  離橋不太遠(yuǎn),和索尼婭住的房子隔著不到兩幢房子,那兒運河岸上聚集著一小群人。小男孩和小姑娘們特別多。還從橋上就聽到了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異常激動的、嘶啞的聲音。這當(dāng)真是一個很能吸引街頭觀眾的、奇怪的場面。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穿著她那件舊連衫裙,披著德拉德達(dá)姆呢的披巾,歪戴著一頂已經(jīng)壓得不像帽子的破草帽,的確像真的瘋了一樣。她累壞了,氣喘吁吁。她那害肺病的、疲憊不堪的臉,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痛苦(何況在街上,在陽光下,害肺病的人看上去總好像比在屋里的時候病得更厲害,顯得更難看);但是她那激動的心情并未平靜下來,她的怒氣反而每時每刻都在增長。她沖到孩子們跟前,對他們高聲叫喊,就在這里,當(dāng)著觀眾,哄他們,教他們跳舞、唱歌,還對他們解釋,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他們不理解她的意思,她感到絕望了,于是動手打他們……隨后,跟孩子們還沒說完,又突然朝觀眾跑去;如果發(fā)現(xiàn)一個穿得稍微像樣一點兒的人站下來觀看,她就立刻對他解釋說,請看,“高貴的家庭里,甚至可以說是貴族家庭的子弟”淪落到了什么樣的地步。如果聽到人群中有笑聲或者是有人譏笑他們,她立刻就沖到那些無禮的人面前,和他們對罵起來。有人當(dāng)真笑了,另一些人卻在搖頭;總之大家都很好奇,都想看看這個瘋婆娘和那些嚇壞了的孩子們。列別賈特尼科夫說的那個煎鍋不見了,至少拉斯科利尼科夫沒有看到;不過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雖然沒敲煎鍋,在她逼著波列奇卡唱歌、廖尼婭和科利亞跳舞的時候,卻用她那干瘦的手掌打起拍子來;而且她自己也跟著和唱,可是由于痛苦的咳嗽,每次唱到第二個音的時候,就猝然中斷了,這樣一來她又感到悲觀失望了,于是咒罵自己的咳嗽,甚至?xí)奁饋?。最惹她生氣的是科利亞和廖尼婭的哭泣和恐懼。真的,她曾試圖讓孩子們裝扮起來,給他們穿上街頭賣唱的男女藝人們穿的那種服裝。男孩子頭上裹著不知用什么做的紅白相間的纏頭巾,讓他扮作土耳其人。廖尼婭卻沒有服裝化裝了;只給她頭上戴了一頂已故的謝苗·扎哈雷奇的紅絨線帽(或者不如說是一頂尖頂帽),帽子上又插了一段白鴕鳥毛,這鴕鳥毛還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祖母的遺物,至今一直作為傳家寶保藏在箱子里。波列奇卡還是穿著平常穿的衣服。她膽怯而且驚慌失措地瞅著母親,一步也不離開她,不讓人看見她在掉淚,她猜到母親瘋了,不時焦急不安地朝四下里看看。街道和人群都讓她覺得非常害怕。索尼婭寸步不離地緊跟著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哭著不斷地懇求她回家去。但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無動于衷。
  “別說了,索尼婭,別說了!”她急急忙忙,說得很快地高聲叫嚷,氣喘吁吁,不停地咳嗽?!澳阕约阂膊恢滥闶窃谝笫裁?,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我決不回到那個醉鬼德國女人那里去。讓大家都看到,讓全圣彼得堡都看到,高貴的父親的孩子們在乞討,他們的父親忠誠地服務(wù)了一輩子,而且可以說是以身殉職。(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已經(jīng)臆造出這樣一個故事,而且盲目地對此深信不疑。)讓這個,讓這個卑鄙的將軍看看。唉,索尼婭,你真傻:現(xiàn)在我們吃什么呢,你說說看?我們拖累了你,讓你受夠了苦,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哎喲,羅季昂·羅曼內(nèi)奇,這是您嗎!”她看到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向他跑了過去,同時大聲叫喊,“請您跟這個傻丫頭解釋解釋,再沒有比這樣做更聰明的辦法了!就連背手搖風(fēng)琴的流浪樂師也能掙錢,可是人們一眼就能看出,就能分辨出來,我們是高貴的貧困家庭里的人,無依無靠,淪落到赤貧的地步,這個卑鄙的將軍準(zhǔn)會丟掉官職的,您瞧著吧!我們每天都到他窗子底下去,要是皇上打這兒路過,我就跪下來,讓這些孩子們跪在前面,讓他看看他們:‘父親,你要保護(hù)他們呀!’他是孤兒們的父親,他是仁慈的,他一定會保護(hù)我們,您會看到的,而這個卑鄙的將軍……廖尼婭!tenez-vousdroite?、倌悖评麃啠R上又要跳舞了。你抽抽搭搭地哭什么?又哭!唉,你怕什么,怕什么呢,小傻瓜!上帝?。∥铱赡盟麄冊趺崔k呢,羅季昂·羅曼內(nèi)奇!要是您知道的話,他們是多么不懂事啊!唉,拿這樣的孩子們可怎么辦呢!……”
  
  ①法文,“站直”之意。
  她向他指著那些嚶嚶啜泣的孩子,自己也幾乎要哭出來了(但是這并不妨礙她繼續(xù)滔滔不絕、毫不停頓、很快地說話)。拉斯科利尼科夫本想試圖勸她回去,甚至想激起她的自尊心,說她像流浪樂師那樣到街頭來賣唱是不成體統(tǒng)的,因為她打算作貴族女子寄宿中學(xué)的校長……
  “寄宿中學(xué),哈——哈——哈!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高聲叫喊,笑過一陣以后,立刻不停地咳嗽起來,“不,羅季昂·羅曼諾維奇,夢想已經(jīng)破滅了!所有人都拋棄了我們!……而這個卑鄙的將軍……您要知道,羅季昂·羅曼內(nèi)奇,我拿墨水瓶朝他扔了過去,——剛好在門房里的桌子上,簽名簿旁有一個墨水瓶,我簽了名,把墨水瓶朝他扔過去,就跑掉了。噢,卑鄙的人們,卑鄙的人們。我才瞧不起他們呢;現(xiàn)在我要自己來養(yǎng)活這些孩子,決不向任何人彎腰低頭!我們折磨她已經(jīng)折磨得夠了?。ㄋ钢杆髂釈I。)波列奇卡,讓我看看,收了多少錢了?怎么?總共才兩個戈比?噢,這些卑鄙的家伙!什么也不給,只是伸著舌頭跟著我們跑!喂,這個蠢貨笑什么?(她指指人群中的一個人。)這都是因為,這個科利亞這么不機(jī)靈,盡給我添麻煩!你是怎么了,波列奇卡?用法語跟我說,parlez-moifrancais①我不是教過你,你不是會說幾句嗎!……要不然,怎么能看得出來,你們是高貴家庭里受過教育的孩子,根本不像那些流浪樂師們呢;我們可不是在街頭演什么《彼特魯什卡》②,而是唱高尚的抒情歌曲……啊,對了!我們唱什么呢?你們老是打斷我,可我們……您要知道,羅季昂·羅曼內(nèi)奇,我們在這里停留下來,是想挑一首歌來演唱的,——挑一首科利亞能夠伴舞的歌……因為這一切,您要知道,我們都沒有準(zhǔn)備;應(yīng)當(dāng)商量一下,完全排練好,然后我們到涅瓦大街去,那兒上流社會的人要多得多,我們立刻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廖尼婭會唱《小小農(nóng)莊》……不過老是唱什么《小小農(nóng)莊》,《小小農(nóng)莊》,這首歌大家都會唱!我們應(yīng)當(dāng)唱一首優(yōu)美得多的歌……喂,你想出什么來嗎,波莉婭,哪怕你能幫幫母親也好啊!我記性太差,記性太差了,要不,我會想得起來的!真的,不該唱《一個驃騎兵拄著馬刀》③!哦,咱們用法語來唱《Cinqsous!》④吧!我不是教過你們嗎,是教過啊。主要是因為,這是用法語來唱的,那么人家立刻就會看出,你們是貴族家庭的孩子,這會更讓人感動……甚至也可以唱《Malboroughs’enva-t-enguerre》⑤,因為這完全是一首兒童歌曲,貴族家庭里搖著孩子哄他們睡覺的時候,都是唱這首歌:
  
 ?、俜ㄎ?,“用法語對我說”之意。
 ?、凇侗颂佤斒部ā肥嵌砹_斯民間諷刺木偶戲中一個很受歡迎的人物。
 ?、塾枚砹_斯詩人康·尼·巴丘什科夫(一七八七——一八五五)的一首詩《離別》譜寫的歌曲。在十九世紀(jì),這首歌十分流行。
 ?、芊ㄎ?,《五個蘇》。這是法國劇本《上帝的恩惠》中乞丐們唱的一首歌。一個蘇等于二十分之一法郎。
 ?、莘ㄎ?,《馬爾布魯格準(zhǔn)備遠(yuǎn)征》。這是一首流行的法國詼諧歌曲。
  Malboroughs’enva-t-enguerre,
  Nesaitquandreviendra……”①
  她本來已經(jīng)開始唱了……“不過,不,最好還是唱《Cinqsous》!喂,科利亞,雙手插腰,快,而你,廖尼婭,你也要往相反的方向轉(zhuǎn)圈子,我跟波列奇卡和唱,打拍子!
  Cinqsous,cinqsous,
  Pourmonternotreménage……②
  
 ?、俜ㄎ?,馬爾布魯格準(zhǔn)備遠(yuǎn)征,
  不知何時才能踏上歸程……
 ?、诜ㄎ模鍌€蘇,五個蘇,
  安排我們家里的開支……
  咳——咳——咳?。ㄋ煌5乜人云饋怼#┌岩路?,波列奇卡,背帶都滑下來了,”她咳著,稍喘了口氣,說?!艾F(xiàn)在你們特別需要舉止得體,顯得特別尊嚴(yán),好讓大家都看到,你們是貴族子弟。當(dāng)時我就說過,胸衣要裁得長一些,而且要用兩幅布料。是你,索尼婭,當(dāng)時你出主意說:‘短一些,短一些’,你看,結(jié)果讓孩子穿著顯得多難看……唉,你們又哭了!你們是怎么搞的,傻孩子們!好,科利亞,快點兒,開始吧,快點兒,快點兒,——哎呀,這孩子多討厭?。 ?br/>   當(dāng)兵的又來了!喂,你來干什么?”
  真的,有個警察從人叢中擠了過來??墒蔷驮谶@時候,有一個穿文官制服 和大衣的先生,一個五十來歲、神態(tài)莊嚴(yán)、脖子上掛著勛章(對這一點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非常高興,而且這也影響了那個警察)的官員走近前來,默默地遞給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一張綠色的三盧布的鈔票。他臉上流露出真摯的同情??ń萘漳取ひ寥f諾芙娜接過錢來,并且彬彬有禮,甚至是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個躬。
  “謝謝您,先生,”她高傲地說,“使我們流落街頭的原因……波列奇卡,把錢拿去。你看,是有一些高尚和慷慨的人,立刻準(zhǔn)備向落難的貴族婦人伸出援助之手。先生,您看到這些出身于高貴家庭的孤兒們了,甚至可以說他們有貴族親友……可是這個將軍卻坐著吃松雞……還要跺腳,因為我打擾了他……‘大人,’我說,‘請您保護(hù)這些孤兒,因為您很熟悉已故的謝苗·扎哈雷奇,而且因為,就在他去世的那天,有一個最卑鄙的家伙誣陷他的親生女兒……’這個當(dāng)兵的又來了!請您保護(hù)我們!”她對那個官員高聲呼喊,“這個當(dāng)兵的干嗎老來找我的麻煩?我們已經(jīng)躲開了一個,從小市民街逃到這里來了……喂,關(guān)你什么事,傻瓜!”
  “因為不準(zhǔn)在街上這樣。請不要胡 鬧?!?br/>   “你自己才是胡 鬧!我不過是像背著手搖風(fēng)琴那樣嘛,這關(guān)你什么事?”
  “背手搖風(fēng)琴要得到許可,可您未經(jīng)許可,而且驚動了這么多人。您住在哪里?”
  “怎么,許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喊叫起來?!拔医裉觳虐苍崃苏煞?,這還要什么許可!”
  “太太,太太,請您安靜下來,”那個官員說,“我們一道走,我送您回去……這兒,在人群當(dāng)中,這可不好……您有病……”
  “先生,先生,您什么也不了解!”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大聲叫喊,“我們?nèi)ツ叽蠼?,——索尼婭,索尼婭!她在哪兒?她也在哭!你們大家到底是怎么了!……科利亞,廖尼婭,你們上哪兒去?”她突然驚恐地大喊一聲,“噢,傻孩子們!科利亞,廖尼婭,他們這是上哪兒去!……”
  事情是這樣的,科利亞和廖尼婭被街上的人群和發(fā)瘋的母親的反常行為嚇壞了,而且看到那個當(dāng)兵的要把他們抓起來,送到什么地方去,突然不約而同地手拉手逃跑了。可憐的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高聲哭喊著跑去追趕他們。她邊哭邊跑,氣喘吁吁,那樣子叫人看了覺得又不像話,又很可憐。
  索尼婭和波列奇卡都急忙跑去追她。
  “叫他們回來,叫他們回來,索尼婭!噢,這些不知好歹的傻孩子!……波莉婭!抓住他們……我都是為了你們呀……”
  她拼命地跑著,絆了一下,跌倒了。
  “她跌傷了,流血了!噢,上帝啊!”索尼婭彎下腰去看著她,喊了一聲。
  大家都跑攏來,擁擠著圍成一圈。最先跑過來的人們當(dāng)中有拉斯科利尼科夫和列別賈特尼科夫;那個官員也急忙走了過來,那個警察跟在他后面,抱怨說:“唉——!”并且揮了揮手,預(yù)感到事情麻煩了。
  “走!走!”他趕開擠在周圍的人們。
  “她要死了!”有人叫喊。
  “她瘋了!”另一個說。
  “上帝啊,保佑她吧!”一個女人畫著十字說?!靶」媚锖托∧泻⒔o抓住了嗎?那不是,把他們領(lǐng)來了,大女兒抓住的……唉,這些任性的孩子!”
  可是等大家仔細(xì)看了看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這才看清,她并不是像索尼婭所想的那樣,碰到石頭上,摔傷了,染紅了路面的血是從她胸膛里、由喉嚨里涌出來的。
  “這我是知道的,我看到過,”那個官員對拉斯科利尼科夫和列別賈特尼科夫低聲說,“這是肺癆;血這樣涌出來,是會把人憋死的。還在不久前我就曾親眼看到,我的一個女親戚也是這樣,吐出的血有一杯半……突然……不過,怎么辦呢?她馬上就會死的?!?br/>   “這兒來,這兒來,到我家去!”索尼婭懇求說,“瞧,我就住在這里!……就是這幢房子,從這兒數(shù)起,第二幢……到我家去,快,快!……”她一會兒跑到這個人那里,一會兒跑到另一個人跟前?!敖腥巳フ堘t(yī)生……噢,上帝?。 ?br/>   多虧那個官員努力,事情總算順利解決了,就連那個警察也幫著來抬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把她抬到索尼婭家去的時候,她幾乎已經(jīng)失去知覺,把她放到了床 上。還在繼續(xù)吐血,不過她開始慢慢蘇醒過來了。幾個人一起走進(jìn)屋里,除了索尼婭,還有拉斯科利尼科夫和列別賈特尼科夫,那個官員和預(yù)先驅(qū)散了看熱鬧的人群的警察,人群中有幾個一直跟著他們,直到門口。波列奇卡拉看渾身發(fā)抖、正在哭泣的科利亞和廖尼婭的手,把他們領(lǐng)進(jìn)屋里。卡佩爾納烏莫夫家的人也全都跑來了:卡佩爾納烏莫夫是個跛子,又是獨眼,樣子很古怪,又粗又硬的頭發(fā)直豎著,還留著連鬢胡 子;他的妻子神情好像總是有點兒害怕的樣子;他們的幾個孩子臉上經(jīng)常露出驚訝的神情,因此反而顯得很呆板,而且他們都一直張著嘴。斯維德里蓋洛夫突然也在這群人中間出現(xiàn)了。拉斯科利尼科夫驚訝地望了望他,不明白他是打哪兒來的,也不記得曾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看到過他。
  大家都在談?wù)摚撜堘t(yī)生和神甫來。那個官員雖然悄悄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看來,現(xiàn)在請醫(yī)生已經(jīng)是多此一舉了,不過還是叫人去請了??ㄅ鍫柤{烏莫夫親自跑去請醫(yī)生。
  然而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已經(jīng)蘇醒過來,吐血也暫時停止了。她用痛苦的、然而是專注和感人的目光瞅著面色蒼白、渾身發(fā)抖的索尼婭,索尼婭正在用手帕擦去她額上的汗珠;最后,她請求把她扶起來。讓她在床 上坐了起來,兩邊都有人扶著她。
  “孩子們呢?”她有氣無力地問。“你把他們領(lǐng)來了,波莉婭?噢,傻孩子們!……唉,你們跑什么……哎呀!”
  鮮血還積在她那干裂的嘴唇上。她轉(zhuǎn)著眼珠朝四下里望望,說:
  “原來你是住在這樣的地方,索尼婭!我連一次也沒來過你這兒……現(xiàn)在卻有機(jī)會……”
  她痛苦地瞅了瞅索尼婭:
  “我們把你的血都吸干了,索尼婭……波莉婭,廖尼婭,科利亞,到這兒來……瞧,他們都在這兒了,索尼婭,你就收留下他們吧……我把他們交 給你了……就我來說,已經(jīng)夠了!……一切都完了!??!……讓我睡下來,至少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吧……”
  又讓她躺到枕頭上。
  “什么?請神甫?……用不著……你們哪兒來的閑錢?……我沒有罪!……不用懺悔,上帝也會寬恕我……他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即使他不寬恕我,那也就算了!……”
  她越來越陷入不安寧的昏迷狀態(tài)。有時她打個哆嗦,用眼睛往四下里看看,有一會兒認(rèn)出了大家;但短時間的清醒后立刻又變得不省人事了。她聲音嘶啞、困難地喘著氣,仿佛喉嚨里有個什么東西呼哧呼哧地響。
  “我對他說:‘大人!……’”她拼命地喊出來,每說出一個詞,都要喘息一下,“這個阿瑪莉婭·柳德維戈芙娜……唉!廖尼婭,科利亞!雙手叉腰,快,快,滑步——滑步,巴斯克人①的舞步!用腳打拍子……要作個舞姿優(yōu)美的好孩子。
  DuhastDiamantenundPerlen……②下面怎么唱
  ???應(yīng)該唱……
  
 ?、侔退箍巳耸俏靼嘌篮头▏囊粋€少數(shù)民族。
 ?、诘挛?,你有鉆石和珍珠(這是舒伯特以海涅的詩句作歌詞譜寫的一首抒情歌曲)。
  Duhastdiescho[nstenAugen,
  Ma[dchen,waswillstdumehr?①
  嗯,是嗎,才不是這樣呢!waswillstdumehr,——這是他臆造的,傻瓜!……啊,對了,還有:
  中午溽暑難熬,在達(dá)吉斯坦偽山谷里……②
  
 ?、俚挛模阌幸浑p最美的眼睛,姑娘,你還需要什么?
 ?、谶@是俄羅斯著名作曲家米·阿·巴拉基烈夫(一八三六——一九一○)用萊蒙托夫的詩《夢》作歌詞譜寫的一首抒情歌曲。
  啊,我多喜歡啊……這首抒情歌曲我真喜歡極了,波列奇卡!……你要知道,你父親……在他還是我未婚夫的時候,他就唱過……噢,那些日子?。 俏覀?,要是我們也來唱這首歌,那該多好!??!怎么唱的了,怎么唱的了……我忘了……你們提示一下啊,是怎么唱來的?”她異常激動,努力欠起身來。終于用可怕的嘶啞的聲音,拼命叫喊著唱了起來,每唱一個詞都累得喘不過氣來,神色也越來越可怕了:
  “中午溽暑難熬,在山谷里!……達(dá)吉斯坦!……
  胸膛里帶著一顆子彈!……”
  “大人!”突然一聲裂人心肺的哀號,淚水止不住地從她眼里流淌出來,“請您保護(hù)這些孤兒?。∧苓^已故的謝苗·扎哈雷奇的款待!……甚至可以說是貴族家庭的!……?。 彼澙趿艘幌?,突然清醒過來,恐懼地看了看所有在場的人,但立刻認(rèn)出了索尼婭?!八髂釈I,索尼婭!”她柔和而又親切地說,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感到驚訝,“索尼婭,親愛的,你也在這里嗎?”
  又扶著她稍微欠起身來。
  “夠了!……是時候了!……別了,苦命的人!……駑馬已經(jīng)給趕得精疲力盡?、佟僖矝]有——力——氣了!”她絕望而痛恨地大喊一聲,頭沉重地倒在了枕頭上。
  
 ?、龠@里她是以一匹累壞的馬自比。這句話的意思是:“我這個身體虛弱的人已經(jīng)給折磨得精疲力盡”。
  她又昏迷過去了,但是這最后一次昏迷持續(xù)的時間不長。她那白中透黃、憔悴不堪的臉往后一仰,嘴張了開來,兩條腿抽搐著伸直了。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死了。
  索尼婭撲到她的尸體上,雙手抱住她,頭緊貼在死者干瘦的胸膛上,就這樣一動不動了。波列奇卡伏在母親腳邊,吻她的腳,放聲大哭??评麃喓土文釈I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預(yù)感到這非常可怕,彼此用雙手搭在對方的肩上,目不轉(zhuǎn)睛地互相對看著,突然一下子一起張開小嘴,高聲叫喊起來。兩人還都穿著演出的服裝:一個頭上裹著纏頭巾,另一個戴一頂插著鴕鳥毛的小圓帽。
  這張“獎狀”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床 上,放在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身旁?它就放在枕頭旁邊;拉斯科利尼科夫看到了它。
  他走到窗前。列別賈特尼科夫也急忙到他跟前來了。
  “她死了!”列別賈特尼科夫說。
  “羅季昂·羅曼諾維奇,我要對您說兩句必須要說的話,”斯維德里蓋洛夫走過來,說。列別賈特尼科夫立刻讓開,很客氣地悄悄走到一邊去了。斯維德里蓋洛夫把感到驚訝的拉斯科利尼科夫拉到更遠(yuǎn)一些的一個角落里。
  “這一切麻煩事,也就是安葬等等,都由我負(fù)責(zé)。您聽我說,這需要錢,我不是對您說過嗎,我有一筆用不到的錢。這兩個孩子和這個波列奇卡,我把他們安置到一個比較好的孤兒院里。在他們成年以前,我給他們每人一千五百盧布,作為他們的生活費,好讓索菲婭·謝苗諾芙娜完全放心。而且也要把她從火坑里拉出來,因為她是個好姑娘,不是嗎?嗯,那么請您轉(zhuǎn)告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她的那一萬盧布,我就這樣用掉了。”
  “您這樣行善有什么目的呢?”拉斯科利尼科夫問。
  “哎呀!真是個多疑的人!”斯維德里蓋洛夫笑了。“我不是說過嗎,我這筆錢是用不到的。嗯,沒有什么用意,只不過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您不準(zhǔn)許,還是怎么呢?因為她不是‘虱子’(他用手指指指停放著死者的那個角落),可不像那個放高利貸的老太婆。好,您得承認(rèn),‘難道真的該讓盧任活著干壞事,還是該讓她死呢?’如果我不幫助他們,那么‘波列奇卡,譬如說,就也得走那條路……’”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拉斯科利尼科夫,神情十分快活,好像在向他使眼色,心里不知有什么狡猾的想法。拉斯科利尼科夫聽到他自己對索尼婭說過的話,不由得臉色發(fā)白,渾身發(fā)冷。他很快退后一步,驚愕地看了看斯維德里蓋洛夫。
  “您怎么……知道的?”他悄悄地說,好容易喘過一口氣來。
  “因為我就住在這兒,隔壁,住在列斯莉赫太太家。這兒是卡佩爾納烏莫夫的家,那邊是列斯莉赫太太的家,她是我最忠實的朋友。我們是鄰居。”
  “您?”
  “我,”斯維德里蓋洛夫接著說下去,笑得前仰后合,“而且我以人格擔(dān)保,最親愛的羅季昂·羅曼諾維奇,請您相信,您讓我很感興趣。我就說過嘛,我們會成為朋友的,我曾經(jīng)向您作過這樣的預(yù)言,——瞧,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成了朋友了。您會看到,我是一個多么好說話的人。您會看到,跟我還可以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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