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基本是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椅子牢牢的被固定在地上。
他:“怎么又做分析?。烤鸵粋€人?”
我:“我不是給你做鑒定的專家,過幾天會有專家組的。”
他:“哦,就是聊聊是吧?”
我:“對?!?/p>
他:“聊什么?殺人動機?我說了沒動機。” 他的表情怡然自得。
殺人,這么驚心動魄字眼在他嘴里說出來就像吃飯打牌那么輕松。
我又翻了下資料,他一共殺了22 個人。男女老幼都有——包皮括在牢里。而且,大多都沒動機。我決定換個角度問。
我:“你殺過動物嗎?”
他:“那可多了?!?/p>
我:“第一次殺的什么動物?”
他:“狗?!?/p>
我:“為什么?”
他:“它對我叫?!?/p>
我:“沒別的原因?”
他在椅子上扭了一下:“有?!?/p>
我:“什么原因?”
他:“我覺得那狗也看不起我?!?/p>
我:“也?是什么意思?”
他:“能給我根煙嗎?”
旁邊的工作人員點上根煙遞給他,他勉強抬起手接過來,費力的低下頭吸煙。
我等著。
他:“我小時候特胖,同學都笑話我。叫我肥豬,叫我板油村村長,我假裝沒事兒,其實心里恨死他們了,但是又打不過他們人多,我都忍著。后來路過一個同學家,他們家狗對我叫,我知道那是狗看到它主人看不起我了,所以也看不起我,我半夜就去用繩套把狗勒住弄出來,拉河邊殺了?!?/p>
我:“怎么殺的?”
他:“拿我們家菜刀把狗頭剁爛了?!?/p>
我:“之后開始就有了殺人的念頭?”
他:“沒有,開始弄了一身血,覺得很惡心?;丶蚁吹臅r候,我覺得血的顏色很鮮艷、很漂亮,那種紅畫不出來??粗欠N紅色被水沖下去,露出我手的肉色我覺得心里特別舒服。”
我:“心里舒服?”
他:“嗯,后來我就偷偷找別的動物殺。我不喜歡殺雞,雞毛的感覺不好,也沒勁?!?/p>
我:“殺過多少動物?都有什么?”
他:“那可多了,貓、狗、小豬仔、老鼠、猴子什么的?!?/p>
我:“猴子?哪兒弄來的?”
他:“買的?!?/p>
我:“有賣那個的?”
他:“有的是,你不知道罷了。”
我:“都是為了看血舒服?”
他:“開始的時候是,后來不是了,我發(fā)現(xiàn)開膛后,看著內臟流出來的感覺很好。我買猴子就是為了殺人做準備,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不一樣。為了做實驗我殺了2 兩只猴子。都是慢慢殺的?!?/p>
我:“虐殺嗎?”
他:“虐殺?那叫虐殺?反正我玩了好幾天才殺。因為猴子太貴了,一下殺了玩不起?!?/p>
我:“然后就開始殺人?”
他:“對,從當年笑話我的同學殺起?!?/p>
我:“描述一下動機和想法?!?/p>
他:“我都說過好多遍……那會都小學畢業(yè)好久了,后來我瘦了,我見到那同學的時候他都不認識我。我跟了他好幾天,然后有天晚上假裝路上遇到了,特熱情的拉他吃飯,他開始還挺高興,白吃誰不高興啊,后來灌他喝醉,我假裝送他,把他弄我事先看好的一廢墟去了?!?/p>
我:“什么廢墟?”
他:“拆遷樓的地下室,一大樓里一共沒幾戶人了,地下室好幾層呢。我把他拖到地下三層去了,本來想再往下,有水,下不去了。我把他捆在一大管道上,潑醒了后拿東西堵上他嘴,告訴他我小時候多恨他,他就哭。本來我想多玩兒會兒的,但是覺得不安全,就開膛了。
當時沒想什么,就覺得特解恨?!?/p>
我:“你殺了幾個當初笑你的同學?”
他:“我就找到4 個。3 男1 女。”
我:“你殺人的時候不怕嗎?”
他:“最開始嚇了一跳,腸子跟很胖的蛇似得跳出來,我還以為活的呢,后來習慣了,不過沒什么血……”
我:“我指的是法律?!?/p>
他:“沒想過。后來想了,大不了槍斃我?!?/p>
我:“你殺了能找到的同學后,什么促使你殺其他人的?”
他:“警察是追我我才殺的。”
我:“其他人呢?”
他:“好玩兒,殺動物那時候已經滿足不了我了。只能殺人?!?/p>
我:“你一共殺過三個警察吧?你那么瘦,怎么打得過警察的?那會兒你胖嗎?”
他:“那會不胖,我這么瘦好多年了,警察動機是抓我,我跑不過動機殺他,我們倆目的不一樣。再說了,殺人殺多了,一刀就解決了,很快,不用打架?!?/p>
我:“你心理上不會有自責的感受嗎?你殺那些人的家人怎么辦?”
他:“跟我沒關系……你吃肉,你還會想那些豬的家屬怎么辦???”
我:“那是一回事嗎?”
他:“當然是,跟你吃肉一樣,不吃難受。殺人對我來說是日常必需的,不殺難受。”
我:“你真的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嗎?一次不安都沒有嗎?”
他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有過一次?!?/p>
我:“什么時候,怎么想的?”
他:“有次我殺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死前一直死死的盯著我,最后問我,為什么這么做。
開始我沒當回事兒,后來我做夢夢見她了,我醒了后就想:對啊,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才會舒服呢?為什么就我跟大家不一樣呢。那幾個月我都沒殺人,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兒。后來我想明白了?!?/p>
我:“想明白什么了?”
他:“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段電視,可能是動物世界,我記不清了。拍的是一只動物,忘了是什么了,很瘦,很長,肚子都是癟進去的,那個動物沖到各種各樣的別的動物群里,殺了很多動物,但是它并不吃,只是不停的抓,不停的殺。”
我:“那是你的印象吧?有那種動物嗎?”
他:“嗯,也可能。后來一直殺到黃昏的時候,它累了,在夕陽下滿足的往回走,肚子還是癟的,但是它很滿足。就跟你們去迪廳去酒吧去K 歌去吃飯出來一樣,心滿意足的感覺。
那個畫面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想起來那件事兒,我就明白了,沒什么理由,沒什么可內疚的,我天生就是想去殺。獅子老虎狼為什么抓了別的動物殺了吃肉?因為它們就是天生的食肉動物,獅子老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是獅子老虎,只是按照天性去做。我也是,我想通了,我沒必要去考慮我為什么這么做,我只要去做就好了。這就是我的天性,我就是一只殺戮動物?!?/p>
他的表情無比的鎮(zhèn)定、坦然。
我想我沒有什么再問的了,我也能預測到后面的專家組會下什么樣的定義。
我猜幾天后專家們會和我有一樣的感覺:那是一股凍透骨髓的寒意,那種寒冷糾纏住每一塊骨頭,每一個關節(jié),冰冷的皮膚緊緊捆住肌體,讓人即便在夏天暴烈的陽光下也毛骨悚然,驚懼不已。那種感覺會長久的、緊緊的抓住心臟不放,并且慢慢的扣緊,直到把最后一
滴血液擠出心臟,整個身體不再有一絲溫 暖…………不是噩夢,不是電影 ,不是小說,是活生生的來自心底的恐懼。
我想,這個世上,也許并沒有地獄,但是坐在我面前的一定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