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患者在我接觸的病例中,讓我頭疼程度排第三,很痛苦。接觸她太費勁,足足7 個月。不是一個月去一次那種七個月,而是三、四天去一次那種七個月!
她的問題其實是精神病人比較普遍的問題:沉默。老實說我最喜歡那些東拉西扯的患者,
雖然他們不是最簡單的,但至少接觸他們不復(fù)雜,慢慢聊唄,總能聊出來蛛絲馬跡。非得按照百分比說的話,侃侃而談那種類型最多只占30%;還有20%屬于說什么誰也聽不懂;沉默差不多也有30%?可能不到;剩下的類型就復(fù)雜了,不好歸類。有時候只好籠統(tǒng)的劃分為:幻聽、幻視、妄想、癔癥什么的。這也沒辦法,全國精神病醫(yī)師+心理學(xué)家+各種相關(guān)能直接參與治療的醫(yī)師,全算上,差不多每人能攤上將近三位數(shù)的患者。這不是勞動強度問題,而是要進入患者的心靈,了解患者的世界觀才能想辦法治療(強調(diào):不是治愈,而是想辦法治療),這需要很多時間、很大精力的投入。跟正常人接觸都要花好久,別說患者了。這行資深人士基本都有強大的邏輯思維和客觀辨析本能。注意,我說的不是能力,而是本能。因為不本能
化這些很容易被動搖。而且還得有點兒死心眼一根筋的心理特征,說好聽了就是執(zhí)著。沒辦法,不這樣就危險了——也不是沒見過精神病醫(yī)師成了醫(yī)師精神病的。所以有時候我很慶幸我不是一個精神病醫(yī)師。
呃……跑題了……索性再多跑點兒……所謂沉默類型不是冷冷的或者陰郁的,他們只是不交 談,或者說:不屑于跟一般人交 談,自己跟自己玩兒的好著呢。沉默類型中大體可以分三種:一部分伴有自閉癥;一部分是認為你思維跟不上他,沒得聊;剩下的是那種很悲觀很消沉的患者。實際上絕大多數(shù)精神病人都是復(fù)合類型,單一類型的大多不被劃歸為患者。特殊情況除外。
再插一句:沉默類型里面不是天才最多的。侃侃而談那類里面才是天才最多的——當然,你能不能發(fā)現(xiàn)還是問題。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很狡猾,喜歡在裝傻充愣中跟你斗智斗勇,不把你搞得抓耳撓腮雞飛狗跳不算完,而他們把這當做樂趣。我要說的她,屬于沉默類型中的第一種特征+第二種特征。她的自閉癥不算太嚴重,但是問題在于她性格很強烈,一句話沒到位,今兒的會面基本就算廢了。經(jīng)過最初的接觸失敗以
及連續(xù)失敗后,我開始拿出了二皮臉精神,沒事兒就去,有事兒辦完繞道也去。我就當是談戀愛追她了。
終于,她的心靈之門被我打開了?!?/p>
我:“我一直就想問你,但是沒敢問?!?/p>
她笑:“我不覺得你是那種膽子小的人?!?/p>
我:“嗯……可能吧。我能問問你為什么用那么多膠條把電視機封上嗎?”
她:“因為他們(指她父母)在電視臺工作?!?/p>
我:“不行你得把中間的過程解釋清楚,我真的不懂。”
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孩,老早就認字,奶奶教了一點兒,不清楚自己怎么領(lǐng)悟的。5 歲就自己捧著報紙認真看,不是裝的,是真看。幼兒園老師覺得好笑就問她報紙都說什么了,她能頭也不抬的從頭版標題一直讀下去,是公認的神童。她父母都在電視臺工作,基本從她出生父母就沒帶過,是奶奶帶大的,所以她跟奶奶最親。在她11 歲的時候奶奶去世了,她拉著奶奶的手哭了一天一夜 ,拉她走就咬人,后來累的不行了昏過去了,醒了后大病一場。從此就不怎么跟人說話。父母沒辦法,也沒時間,幾個小保姆都被她轟走了。不過天才就是天才,一直到上大學(xué)父母都沒操心過。畢業(yè)后父母安排她去電視臺工作,死活不去。自己找了份美工的工作。每天沉默著進出家門,基本不說話。如果不是她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猜她的父母依舊任由她這樣了。會有這樣的極品父母嗎?我告訴你,有,是真的。她皺了下眉:“他們做的是電視節(jié)目,我討厭他們做的那些,所以把電視機封上了?!蔽遥骸懊靼琢?,否則我會一直以為是什么古怪的理由呢,原來是這樣啊?!彼骸班牛乙詾槟銜f我不正常,然后讓我以后不這樣呢?!?/p>
我:“封就封了唄,也不是我家電視,有啥好制止的?!?/p>
她笑了。
我:“那你把門鎖換了,為什么就給你爸媽一把鑰匙呢?”
她突然變得冷冷的:“反正每次他們就回來一個,一把夠了?!?/p>
我:“哦……第二個愿望也得到滿足了,最后一個我得好好想想?!?/p>
她再笑:“我不是燈神?!?/p>
我:“最后一個我先不問,我先假設(shè)吧:你總戴著這個黑鏡架肯定不是為了好看,應(yīng)該是為了有躲藏的感覺吧?”
她:“你猜錯了,不是你想的那種心理上的安慰?!?/p>
我愣了下:“你讀過心理學(xué)……”
她:“在你第一次找我之后,我就讀了。”
原來她也在觀察我。
我:“最后的愿望到底問不問鏡架呢?這個真糾結(jié)啊……能多個愿望嗎?”
她:“當然不行,只有三個。你要想好到底問不問鏡架的問題。”看得出她很開心。
我憑著直覺認為鏡架的問題很重要。
我:“……決定了:你為什么要帶著這個黑鏡架?”
她:“被你發(fā)現(xiàn)了?”
說實話我沒發(fā)現(xiàn),但故作高深的點頭。
她認真的想了想:“好吧,我告訴你為什么,這是我最大的秘密。”
我:“嗯,我不告訴別人?!?/p>
她:“我戴這個鏡架,是為了不去看到每天的顏色。”
我:“每天的顏色?”
她:“你們都看不到,我能看到每天的顏色?!?/p>
我:“每天……是晴天、陰天的意思嗎?”
她:“不,不是說天氣。”
我:“天空的顏色?”
她:“不,每天我早上起來,我都會先看外面,在屋里看不出來,必須外面,是有顏色的?!?/p>
我:“是什么概念?”
她:“就是每天的顏色?!?/p>
我:“這個你必須細致的講給我,不能跟前幾個月似得?!?/p>
她:“嗯……我知道你是好意,是來幫我的,最初我不理你不是因為你的問題,而是你是他們(指她父母)找來的。不過我不是有病,我很正常,只是我不喜歡說話?!?/p>
我:“嗯,我能理解,而且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才會認為你不正常的。例如電視機的問題和你把魚都放了的問題?!保ㄊ茏謹?shù)限制,本篇未完待續(xù))
她曾經(jīng)把家里養(yǎng)的幾條很名貴的魚放了?;A(chǔ)動機不是放生,比較復(fù)雜:因為養(yǎng)魚可以不像養(yǎng)貓狗那樣定時喂或者特別的關(guān)注,養(yǎng)魚現(xiàn)在啥都能自動,自動濾水,自動投食器,自動恒溫 ,有電就可以幾個月不管,看著就成了。她覺得魚太悲哀了,連最起碼的人為關(guān)注都沒有,只是被用來看,所以放了。那是她不久前才告訴我的。她:“嗯,不過……我能看到每天的顏色的事兒,我只跟奶奶說過,奶奶不覺得我不正常,
但是你今后可能會覺得我不正常?!蔽遥骸斑?,不一定,我這人膽子不小,而且我見過的稀奇古怪人也不少。 ‘每天的顏色’
是我的第三個愿望的解釋,你不帶反悔的?!?/p>
她:“……每天早上的時候我必須看外面,看到的是整個視野朦朧著有一種顏色。例如黑啊,黃啊,綠啊,藍啊什么的,是從小就這樣。比方說都籠罩著淡淡的灰色,那么這一天很平淡;是黃色這一天會有一些意外的事情,不是壞事,也不是好事。如果是藍色的話,這一天肯定會有很好的事情發(fā)生,所以我喜歡藍色;如果是黑色就會發(fā)生讓我不高興的事兒?!?/p>
我:“這么準?從來沒失手過?”
她笑了:“失手……沒有失手過?!?/p>
我:“明白了,你戴上這個鏡架就看不見了對嗎?”
她:“嗯,我上中學(xué)的時候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戴上這種黑色的鏡架就看不到每天的顏色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p>
我:“好像你剛才沒說有粉色?對吧?”
她變得嚴肅了:“我不喜歡那顏色?!?/p>
她房間里一樣粉色或者紅的的東西都沒有。
我:“為什么?”
她:“粉色是不好的顏色?!?/p>
我:“呃……你介意說嗎?”
她:“如果是粉色,就會有人死?!?/p>
我:“你認識的人?”
她:“不是,是我看到一些消息。報紙上或者網(wǎng)上的天災(zāi)人禍,要不同事同學(xué)告訴我他們的親戚朋友去世了?!?/p>
我:“原來是這樣……原來粉色是最不好的顏色……”
她:“紅色是最不好的?!?/p>
我:“哦?紅色?很……很不好嗎?”
她:“嗯?!?/p>
我:“能舉例嗎?如果不想說就說別的;對了有沒有特復(fù)雜你不認識的顏色?”我不得不小心謹慎。
她:“就是因為有不認識的顏色,所以我才學(xué)美術(shù)的……我只見過兩次紅色?!?/p>
我:“那么是……”
她:“一次是奶奶去世的時候,一次是跟我很好的高中同學(xué)去世的時候?!?/p>
我:“是這樣……對了,你說的那種朦朦朧朧的籠罩是象霧那樣吧?”
她:“是微微的發(fā)著光,除了那兩次?!?/p>
我覺得她想說下去,就沒再打岔。
她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一陣:“奶奶去世那天,我早上起來就不舒服,拉開窗簾看被嚇壞了,到處都是一片一片的血紅,很刺眼。我嚇得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后來晚上聽說奶奶在醫(yī)院不行了,我媽帶我去醫(yī)院,我都是閉著眼哭著去的,路上摔了好多次,腿都磕破了。媽還罵我,說我不懂事……到了醫(yī)院,見到奶奶身上是藍色的光,可是周圍都是血紅的,我拉著奶奶不松手,只是哭……我怕……奶奶跟我說了好多……她說每天的顏色其實就是每天的顏色,不可怕。她還說她也能看到,所以她知道我沒有撒謊。最后奶奶告訴我,她每天都會為我感到驕傲,因為我有別人所不具備的……最后奶奶說把藍色留給我,不帶走,然后就把藍色印在我手心里了……每當我高興的時候,顏色會很亮……我難過的時候,顏色會很暗……我知道奶奶守護著我……”
她紅著眼圈看著自己右手手心。
我屏住呼吸默默的看著她,聽著窗外的雨聲。
過了好一陣,她身體慢慢放松了。
她:“謝謝你。”
我:“不,應(yīng)該謝謝你告訴我你的秘密?!?/p>
她:“以后不是秘密了,我會說給別人的。不過這個鏡架我還會戴著,不是因為怕,而是我不喜歡一些顏色?!?/p>
我:“那就戴著吧……我有顏色嗎?”
她想了想著我的外套:“那看你穿什么了?!?/p>
我們都笑了。
作為平等的交 換,我也說了一些我的秘密,她笑的前仰后合。
真正松一口氣的其實是我。我知道她把心理上最沉重的東西放下了,雖然這只是一個開始。
臨走的時候,我用那根藍色的筆又換來她的一個秘密:她喜歡下雨,因為在她看來,雨的顏色都是淡淡的藍,每一滴。到樓下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她正扒著窗戶露出半個小腦袋,手里揮動著那只藍色的筆。
我好像笑了一下。
走在街上,我收起了傘,就那么淋著。
雨默默的。
第20 篇《最后的撒旦》
我:“我看到你在病房墻壁畫的了?!?/p>
他:“嗯?!?/p>
我:“別的病患都被嚇壞了?!?/p>
他:“嗯?!?/p>
我:“如果再畫不僅僅被穿束身衣,睡覺的時候也會被固定在床 上。”
他:“嗯?!?/p>
我:“你無所謂嗎?”
他:“反正我住了一年精神病院了,怎么處置由你們唄?!?/p>
我:“是你家人主動要求的?!?/p>
他:“嗯?!?/p>
我:“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還成?!?/p>
我:“那你說點兒什么吧?”
眼前的他是個20 歲左右的年輕男性,很帥,但是眉宇間帶著一種邪氣,我說不好那是什么??傊懿皇娣皇俏乙粋€人這么說。
他抬眼看著我:“能把束身衣解開一會兒嗎?”
我:“恐怕不行,你有暴力傾向?!?/p>
他:“我只想抽根煙?!?/p>
我想了想,繞過去給他解開了。
他活動了下肩膀后接過我的煙點上,陶醉的深深吸著:“一會你在給我捆上,我不想為難你。”
我:“謝謝。”
他:“我能看看你那里都寫了什么嗎?”他指著我面前關(guān)于他的病例記錄。
我舉起來給他看,只有很少的一點觀察記錄,他笑了。
我:“一年來你幾乎什么都沒說過,空白很多?!?/p>
他:“我懶得說?!?/p>
我:“為什么?”
他:“這盒煙讓我隨便抽吧?”
我:“可以?!?/p>
他:“其實我沒事兒,就是不想上學(xué)了,想待著,就像他們說的似得:好逸惡勞?!?/p>
我:“靠父母養(yǎng)著?”
他的父母信奉天主教,很虔誠的那種。從武威(甘肅境內(nèi),古稱涼州)移居北京前N 代
都是。
他:“對,等他們死了我繼承,活多久算多久。以后沒錢了就殺人搶劫什么的?!?/p>
我:“這是你給自己設(shè)計的未來?”
他:“對。”
我:“很有意思嗎?”
他:“還成。”
我:“為什么呢?”
他再次抬眼看我:“就是覺得沒勁……其實我也沒干嘛,除了不上學(xué)不工作就是亂畫而已?!?/p>
我:“家里所有的墻壁都畫滿了惡魔形象,還在樓道里畫,而且你女友的后背也被你強行刺了五芒星,還算沒干嘛?”
他:“逆五芒星?!?/p>
我:“可是你為什么要做這些?”
他又拿出一根煙點上:“你有宗教信仰嗎?”
我:“我是無神論者。”
他:“哦,那你屬于中間派了?”
我:“中間派?”
他:“對啊,那些信仰神的是光明,你是中間,我是黑暗?!?/p>
他說的輕描淡寫,一臉的不屑。
我:“你是說你信仰惡魔?”
他:“嗯,所有被人稱為邪惡的我都信仰?!?/p>
我:“理由?”
他:“總得有人去信仰這些才能有對比?!?/p>
我:“對比什么?光明與黑暗?”
他:“嗯?!?/p>
我:“你不覺得那是很低幼的耍帥行為嗎??!?/p>
他抿了下嘴沒說話。
我知道這個觸及他了,決定冒險。
我:“小孩子都覺得崇拜惡魔很酷,買些猙獰圖案的衣服穿著、弄個鬼怪骷髏紋在身上,或者故意打扮的與眾不同,追求異類效果。其實為了掩飾自己的空虛和迷茫,一身為了反叛而反叛的做作氣質(zhì)。”
他依舊沒搭腔,但是我看到他喉結(jié)動了一下。
我:“雖然你畫功還不錯,但是那也不能證明你多深邃,有些東西掩飾不了的,例如幼稚?”
他終于說話了:“少來教訓(xùn)我,你知道沒多少。別以為自己什么都清楚,你不了解我?!?/p>
我:“現(xiàn)在你有機會讓我了解你?!?/p>
他:“好啊,我告訴你:這個世界就是骯臟的,所有人都一樣。道貌岸然下面都是下流卑鄙的嘴臉。我早看透了,沒有人的本質(zhì)是純潔的,都一樣。你不認同也沒關(guān)系,但我說的就是事實?!?/p>
我微笑著看著他。
他:“人天生就不是純潔的,每個軀殼在一開始就被注入了兩種特性:神的祝福和惡魔的詛咒,就像你買電腦預(yù)裝系統(tǒng)一樣。事先注入這兩樣后,才是輪到人的靈魂進入軀殼。然后靈魂就夾雜在這中間掙扎著。各種欲望促使你的靈魂墮落,各種告誡又讓你拒絕墮落,人就只能這么掙扎著。有意義嗎?沒有,都是無奈的本性,逃不掉。等你某天明白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本質(zhì)竟然有這么骯臟下流的東西,想去掉?哈哈哈,不可能!”
我:“但是你可以選擇。”
他提高了嗓門:“選擇?你錯了!沒有動力,永遠是貪欲強于克制,卑鄙強于高尚。人就是這么下賤的東西。只有面對邪惡的時候,高尚的那一面才會被激發(fā),因為那也是同時存在在體內(nèi)的特質(zhì),神的意圖就是這樣的。當你面對暴行的時候,你會袒護弱小,當你面對邪惡的時候你才會正義,當你面對恐懼的時候你才會無畏。沒有對比,人屁都不是,是螻蟻、是蛆蟲、是垃圾、是空氣里的灰塵、是腳下的渣滓!”
我:“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神呢,沒有惡魔呢?”
他站了起來,幾乎是對我大喊:“那才證明這都是人的本質(zhì)問題,早就在心里了,代代相傳,永遠都是!只給兩個嬰兒一杯牛奶,你認為他們會謙讓?胡 扯!人類是競爭動物,跟自然競爭,跟生物競爭,然后和人類競爭,你能告訴我哪一天世上沒有戰(zhàn)爭嗎?那是天方夜譚吧?除非在人類出現(xiàn)之前!我幼稚?你真可笑!我信奉惡魔,那又怎么樣?自甘墮落算什么?
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光明的存在,我不存在,就沒有對比,就沒有光明。人的高尚情操也就永遠不會被激發(fā)出來,就只能是卑微的、骯臟的、下流的!有人愿意選擇神,有人愿意選擇惡魔!如果這個世上只有惡魔,那就沒有惡魔了,就像這個世界只有神就沒有神一個道理。我的存在意義就在于此。!”
聽見他的吼聲,外面沖進來兩個男護士 ,幾乎是把他架走的。
走廊里回蕩著他的咆哮:“你們都是神好了,我甘愿做惡魔,就算你們?nèi)慷歼x擇光明,為了證實你們的光明,我將是最后一個撒旦。這!就是我的存在!”
聽著他遠去的聲音,我面對著滿屋的狼藉,呆呆的站在那里,第一次不知所措。
我必須承認,他的那些話讓我想了很久,那段錄音都快被我聽爛了。
后來和他的父母聊過幾次,他們告訴我患者曾經(jīng)是如何的虔誠、如何的充滿信仰,但是突然不知道為什么就這樣了。而且他們說已經(jīng)為他祈禱無數(shù)次了,他們希望他能回到原來的虔誠狀態(tài)。
我本來打算說些什么,結(jié)果猶豫了好一陣還是沒說。
我想,從某個角度講,他很可能依舊還是虔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