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菲慢慢地騎著，垂著頭，不再理會那顆星星，任它將無盡的光芒灑滿在前方的路上。他為什么要做這種蠢事？他根本不認識洞里的人，為什么沒有想到把袍子賣給他們？這下可好，怎么向主人交 待？別人又會怎么看他？要是他們知道他把自己欠了帳的袍子送給不相識的人，一定會笑得在地上打滾，何況是給了一個山洞里的嬰兒。

他左思右想，打算編個故事，就說他去吃飯的時候，袍子被人偷了。主人會相信嗎？反正這年頭到處鬧強盜。不過，就算柏薩羅信了他的話，難道不會怪他疏忽嗎？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他已經(jīng)回到了商隊扎營的地方。海菲跳下驢子，憂心忡忡地牽著牲口，來到篷車前。頭頂上的星光將大地照得如同白晝。他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場面終于出現(xiàn)了：柏薩羅正站在帳篷外，仰望夜空。

海菲不動聲色，止住了腳步。主人還是馬上發(fā)現(xiàn)了他。

柏薩羅驚訝不已，走近少年問道：“你直接從伯利恒回來的？”

“是的，老爺?！?/p>

“你沒留意，有顆星星一直在跟著你？”

“我沒留意，老爺。”

“沒有留意？兩個時辰前，從我看到那顆星星在柏利恒的方向升起的時候，我就站在那兒，一動沒動，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光彩奪目的星星。我看著它出現(xiàn)，又看著它朝著我們的方向移過來。現(xiàn)在它就在我們頭頂?shù)恼戏酵Ｗ×?，你正好出現(xiàn)，天啊，它這會兒一動也不動了。”

柏薩羅走近海菲，仔細打量著年輕人的神色，追問道：“你在伯利恒有沒有碰上什么特別的事情？”

“沒有，老爺。”

老人皺起眉，頓時陷入了沉思?！拔覐膩頉]有經(jīng)歷過這樣一個夜晚。”

海菲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道：“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今夜，老爺。”

“喔，那一定是發(fā)生過什么事了。你怎么這么晚趕回來呢？”

海菲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主人檢查著他的行李。“空了。終于成功了！來，好好把這次的經(jīng)歷跟我說說?？磥斫裢硭怀墒翘煲饬?。你就好好地講給我聽，說不定我可以聽出些眉目來，看看這顆星星為什么跟著一個喂駱駝的男孩?！?/p>

柏薩羅斜靠在帆布床 上，閉著眼睛傾聽海菲描述在伯利恒遇到的無數(shù)次拒絕、挫折和侮辱。聽到有個陶器店老板連推帶搡地把海菲攆出店門時，他點了點頭；聽到由于海菲不肯降價，那些羅馬士兵把袍子扔到他臉上時，老人微微一笑。

最后，海菲的聲音都說啞了，終于說到傍晚在客棧里的種種疑慮。柏薩羅打斷他的話，“海菲，盡量說詳細些，你坐在客棧里，心灰意冷的時候，心里有哪些疑慮來著？”

海菲盡量把想得起來的都說了一遍。老人又道：“好，現(xiàn)在告訴我，最后是什么念頭使你打消這些疑慮，重新鼓起勇氣，打算第二天拿著袍子再去試銷？”

海菲想了一會兒，然后答道：“我只是想到卡奈家的女兒，我知道，要是失敗了，就永遠沒臉見她了?！闭f著，他突然失聲道：“可我還是失敗了！”

“你失敗了？我不明白，你并沒有帶著袍子回來呀？”

海菲不得不將洞穴、嬰兒、以及長袍的故事說了一遍。由于聲音太低，柏薩羅只好向前傾著身子。他一邊聽，一邊望著帳篷外灑滿星光的大地。他不再困惑，慢慢露出笑容。他沒有注意到少年已經(jīng)把故事講完，開始在一旁抽噎。

慢慢地，抽噎聲也止住了，帳內(nèi)一片沉寂。海菲不敢抬頭看他的主人。他已經(jīng)失敗了，事實證明，他只配喂養(yǎng)駱駝。他很想站起來逃出帳篷。突然他感到那位推銷大師的手正按在自己的肩上，他不得不看著主人的眼睛。

“孩子，這一趟，你沒賺什么錢?！?/p>

“是的，老爺?！?/p>

“但在我看來，你獲益匪淺。我不得不承認，天上的那顆星星照亮了我的眼睛。等我們回到帕爾邁拉島以后，我再解釋給你聽，現(xiàn)在我要你做一件事?！?/p>

“好的，老爺。”

“明天日落以前，咱們的推銷員都會回來，到時候他們牲畜還需要人照料。你愿不愿意先回去照料那些牲畜？”

海菲順從地站起身，感激地向主人鞠了一躬，說道：“您吩咐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這一趟讓您失望，我很難過?！?/p>

“去吧，準備一下，大伙快要回來了。我們回家以后再談?！?/p>

海菲出了帳篷，星光亮得他睜不開眼。他揉揉眼睛，聽到主人在里面叫他。

少年回身又進了帳篷，聽候主人差遣。只聽老人說道：“安心睡吧，孩子，你沒有失敗。”

那顆明亮的星星，整晚都停在帳篷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