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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菊與刀

[美] 魯思·本尼迪克特 /

神秘師兄 上傳

對在六年小學后繼續(xù)升學的少年——約占人口的15%,但在男性人口中的比例還要高一些——來說,當他們面臨中學入學考試的激烈競爭和每個學生在每門科目中的名次競爭時,他們必須盡對名譽的“義理”的時候也就來臨了。他們不是在逐漸積累了經(jīng)驗之后才面臨這種競爭的,因為在小學和家里,是盡可能地避免競爭的,所以競爭幾乎并不存在。由于這是突然面臨的全新經(jīng)驗,所以競爭也就變得激烈而又令人擔心。對名次的競爭和對偏袒的懷疑十分普遍。但是,在日本人的回憶中,往往大談特談的不是競爭,而是中學高年級學生虐待低年級學生的習慣。中學高年級學生隨意差遣低年級學生,并以各種方式戲弄他們。他們叫低年級學生作愚蠢屈辱的表演。遭到這種虐待的低年級學生十有八九抱有巨大的憤恨,因為日本的少年并不是以開玩笑的態(tài)度看待這種事情的。一個被迫拜伏在高年級學生面前或被迫于一些下賤差使的低年級學生會憎恨虐待他的人,并會圖謀報復。由于不能當場報復,他們更加熱衷于報復。報復是對名譽的“義理”,他認為這是德行。有時他通過家庭的門路,能使虐待者在若干年后從某一工作中被解雇。有時他練習 柔術或劍術,當他們兩人都離開學校后就在大街上公開羞辱曾虐待過他的人。但是除非他有朝一日拉平比分,否則他總有一種“某事未了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正是日本人雪恨的核心。

那些不升學的少年,可能會在軍隊教育中獲得同樣的體驗。在和平時期,四個男青年中有一個應征入伍,而二年兵對頭年兵的戲弄比中學和更高層次的學校里對低年級學生的戲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與軍官無關,下士官除例外情況也與此無關。日本規(guī)約的第一條是,任何求助于軍官的行為都會使自己失去面子。這只在士兵之間解決。軍官將此作為“鍛煉”部隊的一個方法予以認可,但他們自己并不卷進去。二年兵把他們在一年前所積聚的憤恨轉泄到頭年兵身上,并別出心裁地想出種種方法來羞辱頭年兵,以顯示自己的飽經(jīng)“鍛煉”。當兵的在受過軍隊教育離隊時,常常被說成是徹底地換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真正極端的國家主義者”,但這種改變并不全是因為他們被教以極權 主義的國家理論,當然也不是因為灌輸了對天皇的“忠”,被迫作出屈辱表演的體驗是更為重要的原因。在家庭生活中受過日本方式教養(yǎng)、自尊心極強的年輕人,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變得獸性十足。他們對別人的嘲弄不堪忍受,被他們解釋為擯斥的這些事情可能會把他們自己也變成虐待狂。

近代日本中學和軍隊里的這些風氣當然來自日本古老的有關嘲弄和侮辱的習慣。日本人對此的反應并不是由中學、更高層次的各類學校和軍隊所造成的。顯而易見,對名譽的“義理”的傳統(tǒng)規(guī)約使戲弄下級的習慣在日本比在美國引起更強烈的怨恨。每一個被戲弄的集團 不久就會按順序地對下一批受害者加以虐待,但這并不妨礙被戲弄的少年一心想報復實際折磨自己的人,這也是與古老的模式相一致的。轉泄憤恨在許多西方國家里是司空見慣的習 俗,在日本卻不是這樣。例如,在波蘭,新學徒和年輕偽收獲季節(jié)臨時雇工被殘酷戲弄,但他們的憤恨不是向虐待他們的人發(fā)泄,而是向下一批學徒和收獲季節(jié)雇工發(fā)泄。日本的少年當然也會如此發(fā)泄憤恨,但他們最關心的事是進行直接報仇雪浪。被戲弄的人在與虐待他的人了結欠賬后才“感到爽心”。

在日本的重建過程中,那些極為關心本國前途的領導者最好特別注意各種青年學校和軍隊里的虐待和讓少年們作愚蠢表演的習慣。他們盡量強調愛校精神和“戀戀不舍的同學之緣”,以消除高年級與低年級之間的對立。在軍隊中他們盡量禁止戲弄頭年兵。即使二年兵在其與頭年兵的關系中如同各級軍官那樣堅持斯巴達式的紀律,這種行動在日本并不會成為侮辱,但戲弄頭年兵是侮辱。如果在學校與軍隊中沒有一個年齡較大的青年可以不受懲罰地讓年齡小的青年像狗一樣搖頭擺尾,像蟬一樣鳴叫或在別人吃飯時倒立一邊,那么這在日本的再教育問題上將成為比否定天皇的神性和從教科書中刪除國家主義的內容更為有效的變化。

女人并不學習 對名譽的“義理”的規(guī)約,她們沒有男青年所經(jīng)歷過的中學與軍隊教育的近代經(jīng)驗。她們也沒有與此類似的經(jīng)驗。她們生活的世界比其兄弟們的世界要穩(wěn)定得多。從她們有記憶起始,他們所受到的教養(yǎng)就是要使她們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即男孩子不論何事都優(yōu)先,他們可得到她們所得不到的關心和禮物。她們必須遵守的處世規(guī)則是否認他們有公開堅持自己主張的特權。但是,在嬰兒和幼年時代,她們與其兄弟們一起分享日本幼兒的特權生活。當她們是小姑娘時,她們被特意用鮮紅的衣服打扮起來,這種顏色她們在成年后將會放棄,直到她們年至六旬進入第二個特權時期后才可再穿紅顏色的衣服。在家里,她們如其兄弟一樣,在母親與祖母的競爭中會受到雙方的討好。弟弟妹妹也會央求一個姐姐同任何一個其他家庭成員一樣與他們?!白睢币谩:⒆觽儠埱笏秊楸硎疽枚c他們一起睡,而她則常把祖母給她的禮物分送給二歲的幼兒。日本人不喜歡單人獨睡,夜間小孩的被褥可鋪在他們所喜歡的長輩的被褥的旁邊。某一天“你同我最要好”的證據(jù)往往就是把兩人的睡鋪放在一起。女孩甚至在年滿九歲或十歲,被從男孩的游玩伙伴中排斥出來之后仍可得到補償。她們熱衷于請人梳新的發(fā)型,14至18歲姑娘的發(fā)型在日本是最為講究的?!碑斔齻冞_到一定年齡時,她們可以穿絲織衣服而不是棉織農(nóng)服,還會作出各種努力讓她們穿上增添其嫵媚的服飾。女孩子們就是這樣來得到某種程度的滿足的。

使女孩服從種種約束的責任也由她們自己直接承擔,并不歸獨裁 奪權的父母負責。父母行使其特權,并不是靠體罰,而是靠堅定本移地靜候姑娘出色地達到對她的要求。值得引用一下這種教養(yǎng)方法的一個極端例子,因為它絕妙地顯示出那種非權力主義的壓力,而這種壓力也是比較寬大地承認孩子特權的教育方式的特征。從六歲起,幼小的稻垣鎮(zhèn)子【稻垣系指杉本夫人的舊姓?!兆g本夾注】就受一個博學的儒家學者教授,以熟悉漢文經(jīng)典。

“在整整兩小時的上課過程中,先生紋絲不動地端坐在那里,僅他的手和嘴唇是例外。我以同樣端正靜止的姿勢坐在他面前的草席上。有一次我動了一下,這是在課程中間。我由于某種原因而坐不住,稍微搖晃了一下身體,使彎曲的膝從正確的角度略微往旁邊滑出去一點。老師臉上掠過極為微弱的一絲驚奇;然后他輕輕地合上書本,溫 和地但帶著嚴肅的神情說:‘小姐,今天你的心境顯然不宜學習 。請回房去靜思?!业男⌒呐K差點因羞恥而停止跳動。我無可奈何。我恭順地向孔子像鞠躬,然后再向先生鞠躬,滿懷敬意地退出那個房間,慢慢地走到我父親那里,像往常課程結束時一樣向他請安。父親感到驚奇,因為時間還未到,‘學習 結束得這么早呀!’他無意的話如喪鐘一樣。一想起那時的事,至今仍像傷疤那樣刺痛著我的心”?!旧急?,稻垣鉞子:《武士的女兒》,道布爾德?佩奇公司,1926年,第20頁?!ⅰ?

杉本夫人在另一個地方描寫一個祖母時,概括了日本父母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種態(tài)度:

“祖母安詳?shù)仄诖總€人都依照她的想法行事;既無責罵,也無爭論,但祖母像絲線一樣柔軟并像絲線一樣堅韌的期待使其小家庭走在她所認為的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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