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耶街上,在富有學術氣息的小城鎮(zhèn)一片綠色、淡黃色、金黃色的居住區(qū),人們肯定會碰到幾個友善的快樂漢突然沖你大叫。我為自己和我們恰到好處的關系程度感到驕傲:彬彬有禮又保持距離。我西門的鄰居,過去可能是商人或大學教師,或身兼二職,只在給新花園理枝或給小汽車沖水,或晚時給汽車道除霜時(我不在意這幾個動詞是不是全錯了)偶爾和我說說話;我簡單的咕嚕聲,聽上去分明象表面的贊成,或對他說完話后的空隙感到疑惑而作一填補,完全排除朝親密關系發(fā)展的任何可能性。雜草叢生的垃圾對面的兩間房,一間是關著的,另一間里有兩位英語教授,穿蘇格蘭粗呢,短頭發(fā)的萊斯特小姐和紅顏已褪的費邊小姐,她們在路邊散步和我談話的唯一主題就是(上帝保佑她們的機智!)我女兒的年輕、可愛和加斯東·戈丁的天真魅力。我東門的鄰居,一個尖鼻子、相貌平常的家伙,遠遠超過其它人是最危險的,她的已故哥哥曾作過那所大學的“教學樓兼運動場管理員”。記得有一次我恰好站在客廳窗邊煩燥不安地等候小愛人放學歸來,正看見她半路截住了多麗。那可僧的老處女 試圖將用良好祝愿的美妙面具掩藏她好窺人隱秘的病態(tài)心理,她站在那兒,靠著一把細長的雨傘(冰雹剛停,一輪冰涼、濕潤的太陽閃了出來),多麗,盡管天氣陰寒,還披穿著她的褐色外套,堆成的書抱在胸前,在笨重的威靈頓長靴上邊露出她粉色的膝蓋,一副受驚小綿羊式的微笑從她小翹鼻的臉上掠過又消失,那臉——或許由于慘淡、寒冷的光線——看上去幾乎是蒼白的,用德語說,就是鄉(xiāng)下姑娘的模樣,她站住應付東屋小姐的問題,比如“你母親呢,親愛的?你可伶的父親最做什么的?以前你住哪兒?”另一次,這討厭的家伙用一種哀請的聲調向我搭訕——但我避開了;幾天以后,她送來張便條,裝在畫藍邊的信封里,毒液和蜜糖的漂亮混和物,她邀請多麗星期天去她那兒,可以蜷臥在椅子里讀點“我作孩子時,我親愛的母親送我的一大堆書,而不是整夜讓收音機轟轟吼叫?!?/p>
對于雜役女傭兼廚子的霍利根太太我也要多加提防,她和一架真空吸塵器都是我從前一位房客那兒繼承下的。多麗在學校吃中飯,因此這倒問題不大,我另外還能熟練地給她弄好豐盛的早餐,會將霍利根太太離開前做好的晚飯加熱。
這個善良無害的女人,感謝上帝,有只嚴重近視的眼睛,看不清細小物,況且我又早已成為偉大的鋪床 專家;不過我還在被那種感覺所困攏,唯恐在什么地方留下了什么要命的紕漏,或是,霍利根來時恰好碰到洛也在;這種情況不常有,但假若有一次,頭腦簡單的洛就可能會在暢快的廚房閑聊中,受了她殷勤奉獻的同情的誘惑 。我經(jīng)常覺得我們是生活在燈火通明的玻璃房中,隨時都可能有薄唇的羊皮臉透過因粗心而忘記拉簾的窗戶往里窺看,企圖瞥見到什么大多數(shù)窺褻狂必須小有破費才能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