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shī)曰:
乍對(duì)不相識(shí),徐思似有一情一。杯前一一交 一一一面,底戀雙睛。
[亻差]俹驚新態(tài),含胡 問舊名。影含今夜?fàn)T,心意幾一一交 一一橫。
話說西門慶央王婆,一心要會(huì)那雌兒一面,便道:“干娘,你端的與我說這件事成,我便送十兩銀子與你?!蓖跗诺溃骸按蠊偃?,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gè)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一情一’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 通般有錢;第四要青一一少小,就要綿里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閑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 小閑’。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蔽鏖T慶道:“實(shí)不瞞你說,這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雖比不得潘安,也充得過;第二件,我小時(shí)在三街兩巷游串,也曾養(yǎng)得好大;第三,我家里也有幾貫錢財(cái),雖不及鄧 通,也頗得過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閑工夫,不然如何來得恁勤。干娘,你一自一作成,完備了時(shí),我一自一重重謝你?!蓖跗诺溃骸按蠊偃耍阏f五件事都全,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打攪,也多是成不得?!蔽鏖T慶道:“且說,甚么一件事打攪?”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難,十分,有使錢到九分九厘,也有難成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 亂便使錢,只這件打攪?!蔽鏖T慶道:“這個(gè)容易,我只聽你言語(yǔ)便了?!蓖跗诺溃骸叭舸蠊偃丝鲜瑰X時(shí),老身有一條妙計(jì),須一一交 一一大官人和這雌兒會(huì)一面?!蔽鏖T慶道:“端的有甚妙計(jì)?”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過半年三個(gè)月來商量?!蔽鏖T慶央及道:“干娘,你休撒科!一自一作成我則個(gè),恩有重報(bào)?!蓖跗判溃骸按蠊偃藚s又慌了。老身這條計(jì),雖然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qiáng)似孫武子教一女一兵,十捉八九著。今日實(shí)對(duì)你說了罷:這個(gè)雌兒來歷,雖然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huì)一手好彈唱,針指一女一工,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無所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娘家姓潘,原是南門外潘裁的一女一兒,賣在張大家學(xué)彈唱。后因大年老,打發(fā)出來,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與了他為妻。這雌兒等閑不出來,老身無事常過與他閑坐。他有事亦來請(qǐng)我理會(huì),他也叫我做干娘。武大這兩日出門早。大官人如干此事,便買一匹藍(lán)綢、一匹白綢、一匹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老身卻走過問他借歷日,央及他揀個(gè)好日期,叫個(gè)裁縫來做。他若見我這般說,揀了日期,不肯與我來做時(shí),此事便休了;他若歡天喜地說:‘我替你做?!灰医胁每p,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請(qǐng)得他來做,就替我縫,這光便二分了。他若來做時(shí),午間我卻安排些酒食點(diǎn)心請(qǐng)他吃。他若說不便當(dāng),定要將家中做,此事便休了;他不言語(yǔ)吃了時(shí),這光便有三分了。這一日你也莫來,直至第三日,晌午前后,你整整齊齊打扮了來,以咳嗽為號(hào),你在門前叫道:‘怎的連日不見王干娘?我買盞茶吃?!冶愠鰜碚?qǐng)你房里坐吃茶。他若見你便起身來,走了歸,難道我扯住他不成?此事便休了。他若見你來,不動(dòng)身時(shí),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時(shí),我便對(duì)雌兒說道:‘這個(gè)便是與我衣服施主的官人,虧殺他?!冶憧浯蠊偃嗽S多好處,你便賣弄他針指。若是他不來兜攬答應(yīng)時(shí),此事便休了;他若口中答應(yīng)與你說話時(shí),這光便有五分了。我便道:‘卻難為這位娘子與我作成出手做,虧殺你兩施主,一個(gè)出錢,一個(gè)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難得這位娘子在這里,官人做個(gè)主人替娘子澆澆手?!惚闳°y子出來,央我買。若是他便走時(shí),難道我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動(dòng)身時(shí),事務(wù)易成,這光便有六分了。我卻拿銀子,臨出門時(shí)對(duì)他說:‘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他若起身走了家,我終不成阻擋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又好了,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買得東西提在桌子上,便說:‘娘子且收拾過生活,且吃一杯兒酒,難得這官人壞錢?!豢虾湍阃莱?,了,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此事又好了,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得酒濃時(shí),正說得港,我便推道沒了酒,再一一交 一一你買,你便拿銀子,又央我買酒并果子來配酒。我把門拽上,關(guān)你兩個(gè)在屋里。他若焦燥跑了歸時(shí),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門,不焦躁時(shí),這光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只是這一分倒難。大官人你在房里,便著幾句甜話兒說,卻不可燥暴,便動(dòng)手動(dòng)腳打攪了事,那時(shí)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雙箸下,只推拾箸,將手他腳上捏一捏。他若鬧將起來,我一自一來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難成。若是他不做聲時(shí),此事十分光了。這十分光做完備,你怎的謝我?”西門慶聽了大喜道:“雖然上不得凌煙閣,干娘你這條計(jì),端的絕品好妙計(jì)!”王婆道:卻不要忘了許我那十兩銀子?!蔽鏖T慶道:“便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庭湖。這條計(jì),干娘幾時(shí)可行?”婆道:“只今晚來有回報(bào)。我如今趁武大未歸,過問他借歷日,細(xì)細(xì)說與他。你快使人送將綢絹綿子來,休要遲了。”西門慶道:“干娘,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庇谑亲鲃e了王婆,離了茶肆,就街上買了綢絹三匹并十兩清好綿。家里叫了玳安兒用氈包皮皮皮包皮皮皮了,一直送王婆家來。王婆歡喜收下,打發(fā)小廝回。正是:
巫山云一雨一幾時(shí)就,莫負(fù)襄王筑楚臺(tái)。
當(dāng)下王婆收了綢絹綿子,開了后門,走過武大家來。那一婦一人接著,走樓上坐的。王婆道:“娘子怎的這兩日不過貧家吃茶?”那一婦一人道:“便是我這幾日身子不快,懶走動(dòng)的。”王婆道:“娘子家里有歷日,借與老身看一看,要個(gè)裁衣的日子?!?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干娘裁甚衣服?”王婆道:“便是因老身十病九痛,怕一時(shí)有些山高低,我兒子又不在家?!?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大哥怎的一向不見?”王婆道:“那廝跟了個(gè)客人在外邊,不見個(gè)音信回來,老身日逐耽心不下?!?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大哥今年多少年紀(jì)?”王婆道:“那廝十七歲了?!?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怎的不與他尋個(gè)親事,與干娘也替得手?”王婆道:“因是這等說,家中沒人。待老身東楞西補(bǔ)的來,早晚要替他尋下個(gè)兒。等那廝來,卻再理會(huì)。見如今老身白日黑夜只發(fā)喘咳嗽,身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一時(shí)先要預(yù)備下送終衣服。難得一個(gè)財(cái)主官人,常在貧家吃茶,但凡他宅里看病,買使一女一,說親,見老身這般本分,大小事兒無不管顧老身。又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終衣料,綢絹表里俱全,又有若干好綿,放在家里一年有余,不能夠做得。今年覺得好生不濟(jì),不想又撞著閏月,趁著兩日倒閑,要做又被那裁縫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來做。老身說不得這苦也!”那一婦一人聽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時(shí),奴這幾日倒閑,出手與干娘做如何?”那婆子聽了,堆下笑來說道:“若得娘子貴手做時(shí),老身便死也得好處。久聞娘子好針指,只是不敢來相央?!蹦?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這個(gè)何妨!既是許了干娘,務(wù)要與干娘做了,將歷日一一交 一一人揀了黃道好日,奴便動(dòng)手?!蓖跗诺溃骸澳镒有萃评仙聿恢?,你詩(shī)詞百家曲兒內(nèi)字樣,你不知識(shí)了多少,如何一一交 一一人看歷日?”一婦一人微笑道:“奴家一自一幼失學(xué)?!逼抛拥溃骸昂谜f,好說?!北闳v日遞與一婦一人。一婦一人接在手內(nèi),看了一回,道:“明日是破日,后日也不好,直到外后日方是裁衣日期。”王婆一把手取過歷頭來掛在墻上,便道:“若得娘子肯與老身做時(shí),就是一點(diǎn)福星。何用選日!老身也曾央人看來,說明日是個(gè)破日,老身只道裁衣日不用破日,我不忌他。”那一婦一人道:“歸壽衣服,正用破日便好?!蓖跗诺溃骸凹仁悄镒涌献鞒桑仙砟懘?,只是明日起動(dòng)娘子,到寒家則個(gè)?!?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何不將過來做?”王婆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又怕門首沒人?!?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既是這等說,奴明日飯后過來。”那婆子千恩萬謝下樓了,當(dāng)晚回覆了西門慶話,約定后日準(zhǔn)來。當(dāng)夜無話。
次日清晨,王婆收拾房?jī)?nèi)干凈,預(yù)備下針線,安排了茶,在家等候。且說武大吃了早飯,挑著擔(dān)兒一自一出了。那一婦一人把簾兒掛了,吩咐迎兒看家,從后門走過王婆家來。那婆子歡喜無限,接房里坐下,便濃濃點(diǎn)一盞胡 桃松子泡茶與一婦一人吃了。抹得桌子干凈,便取出那綢絹三匹來。一婦一人量了長(zhǎng)短,裁得完備,縫將起來。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喝采道:“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歲,眼里真?zhèn)€不曾見這般好針指!”那一婦一人縫到日中,王婆安排些酒食請(qǐng)他,又下了一箸面與那一婦一人吃。再縫一歇,將次晚來,便收拾了生活,一自一歸家。恰好武大挑擔(dān)兒進(jìn)門,一婦一人拽門下了簾子。武大屋里,看見老婆面一色一微紅,問道:“你那里來?”一婦一人應(yīng)道:“便是間壁干娘央我做送終衣服,日中安排些酒食點(diǎn)心請(qǐng)我吃。”武大道:“你也不要吃他的才是,我們也有央及他處。他便央你做得衣裳,你便一自一歸來吃些點(diǎn)心,不值得甚么,便攪撓他。你明日再做時(shí),帶些錢在身邊,也買些酒食與他回禮。常言道:遠(yuǎn)親不如近鄰,休要失了人一情一。他若不肯一一交 一一你還禮時(shí),你便拿了生活來家,做還與他便了?!闭牵?/p>
阿母牢籠設(shè)計(jì)深,大郎愚鹵不知音。帶錢買酒酬詐,卻把婆娘一自一送人。
一婦一人聽了武大言語(yǔ),當(dāng)晚無話。
次日飯后,武大挑擔(dān)兒出了,王婆便踅過來相請(qǐng)。一婦一人到他家屋里,取出生活來,一面縫來。王婆忙點(diǎn)茶來與他吃了茶??纯纯p到日中,那一婦一人向袖中取出三百文錢來,向王婆說道:“干娘,奴和你買盞酒吃?!蓖跗诺溃骸鞍⊙?,那里有這個(gè)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這里做生活,如何一一交 一一娘子倒出錢,婆子的酒食,不到吃傷了哩!”那一婦一人道:“卻是拙夫吩咐奴來,若是干娘見外時(shí),只是將了家,做還干娘便了?!蹦瞧抛勇犃说溃骸按罄芍表サ貢允拢〖热荒镒舆@般說時(shí),老身且收下?!边@婆子生怕打攪了事,一自一又添錢買好酒好食來,殷勤相待。看官聽說:但凡世上一婦一人,由你十分一一細(xì),被小意兒縱十個(gè)九個(gè)著了道兒。這婆子安排了酒食點(diǎn)心,和那一婦一人吃了。再縫了一歇,看看晚來,千恩萬謝歸了。
話休絮煩。第三日早飯后,王婆只張武大出了,便走過后後門首叫道:“娘子,老身大膽。”那一婦一人從樓上應(yīng)道:“奴卻待來也?!眱蓚€(gè)廝見了,來到王婆房里坐下,取過生活來縫。那婆子點(diǎn)茶來吃,一自一不必說。一婦一人看看縫到晌午前后。卻說西門慶巴不到此日,打選衣帽齊齊整整,身邊帶著三五兩銀子,手里拿著灑金川扇兒,搖搖擺擺逕往紫石街來。到王婆門首,便咳嗽道:“王干娘,連日如何不見?”那婆子瞧科,便應(yīng)道:“兀的誰(shuí)叫老娘?”西門慶道:“是我?!蹦瞧抛于s出來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誰(shuí),原來是大官人!你來得正好,且請(qǐng)屋里看一看?!卑盐鏖T慶袖子只一拖,拖進(jìn)房里來,對(duì)那一婦一人道:“這個(gè)便是與老身衣料施主官人?!蔽鏖T慶睜眼看著那一婦一人:云鬟疊翠,粉面生一一,上穿白布衫兒,桃紅裙子,藍(lán)比甲,正在房里做衣服。見西門慶過來,便把頭低了。這西門慶連忙向前屈身唱喏。那一婦一人隨即放下生活,還了萬福。王婆便道:“難得官人與老身段匹綢絹,放在家一年有余,不曾得做,虧殺鄰家這位娘子出手與老身做成全了。真?zhèn)€是布機(jī)也似好針線,縫的又好又密,真?zhèn)€難得!大官人,你過來且看一看?!蔽鏖T慶拿起衣服來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這位娘子,傳得這等好針指,神仙一般的手段!”那一婦一人低頭笑道:“官人休笑話?!蔽鏖T慶故問王婆道:“干娘,不敢動(dòng)問,這位娘子是誰(shuí)家宅上的娘子?”王婆道:“你猜?!蔽鏖T慶道:“小人如何猜得著。”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請(qǐng)坐,我對(duì)你說了罷?!蹦俏鏖T慶與一婦一人對(duì)面坐下。那婆子道:“好一一交 一一大官人得知罷,你那日屋檐下走,打得正好?!蔽鏖T慶道:“就是那日在門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誰(shuí)家宅上娘子?”一婦一人分外把頭低了一低,笑道:“那日奴誤沖撞,官人休怪!”西門慶連忙應(yīng)道:“小人不敢?!蓖跗诺溃骸熬褪沁@位,卻是間壁武大娘子?!蔽鏖T慶道:“原來如此,小人失瞻了?!蓖跗乓蛲?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說道:“娘子你認(rèn)得這位官人么?”一婦一人道:“不識(shí)得?!逼抛拥溃骸斑@位官人,便是本縣里一個(gè)財(cái)主,知縣相公也和他來往,叫做西門大官人。家有萬萬貫錢財(cái),在縣門前開生藥鋪。家中錢過北斗,米爛成倉(cāng),黃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放光的是寶,也有犀牛頭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說的媒,是吳千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币騿枺骸按蠊偃?,怎的不過貧家吃茶?”西門慶道:“便是家中連日小一女一有人家定了,不得閑來?!逼抛拥溃骸按蠼阌姓l(shuí)家定了?怎的不請(qǐng)老身說媒?”西門慶道:“被東京八十萬禁軍楊提督親家陳宅定了。他兒子陳敬濟(jì)才十七歲,還上學(xué)堂。不是也請(qǐng)干娘說媒,他那邊有了個(gè)文嫂兒來討帖兒,俺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賣翠的薛嫂兒,同做保山,說此親事。干娘若肯,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來請(qǐng)你。”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俺這媒人們都是狗娘養(yǎng)下來的,他們說親時(shí)又沒我,做成的熟飯兒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當(dāng)行壓當(dāng)行。到明日娶過了門時(shí),老身胡 亂三朝五日,拿上些人一情一走走,討得一張半張桌面,到是正經(jīng)。怎的好和人斗氣!”兩個(gè)一遞一句說了一回。婆子只顧夸獎(jiǎng)西門慶,口里假嘈,那一婦一人便低了頭縫針線。
一一從來是一女一流,背夫常與外人偷。金蓮心一一西門慶,一一蕩一一心不一自一由。
西門慶見金蓮有幾分一情一意歡喜,恨不得就要成雙。王婆便點(diǎn)兩盞茶來,遞一盞西門慶,一盞與一婦一人,說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毙挚粗鏖T慶,把手在臉上摸一摸,西門慶已知有五分光了。一自一古“風(fēng)流 茶說合,酒是一色一媒人”。王婆便道:“大官人不來,老身也不敢宅上相請(qǐng)。一者緣法撞遇,二者來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煩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錢的,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虧殺你這兩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煩,難得這位娘子在這里,官人好與老身做個(gè)主人,拿出些銀子買些酒食來,與娘子澆澆手,如何?”西門慶道:“小人也見不到這里,有銀子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來,約有一兩一塊,遞與王婆,一一交 一一備辦酒食。那一婦一人便道“不消生受?!笨诶镎f著恰不動(dòng)身。王婆接了銀子,臨出門便道:“有勞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就來。”那一婦一人道:“干娘免了罷。”卻亦不動(dòng)身。王婆便出門了,下西門慶和那一婦一人在屋里。
這西門慶一雙眼不轉(zhuǎn)睛,只看著那一婦一人。那婆娘也把眼來偷脧西門慶,又低著頭做生活。不多時(shí),王婆買了見成肥鵝燒鴨、熟一一鮮鮓、細(xì)巧果子,歸來盡把盤碟盛了,擺在房里桌子上??茨?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吃一杯兒酒。”那一婦一人道:“你一自一陪大官人吃,奴卻不當(dāng)?!蹦瞧抛拥溃骸罢菍Ec娘子澆手,如何卻說這話!”一面將盤饌卻擺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來斟。西門慶拿起酒盞來道:“干娘相待娘子滿飲幾杯?!?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謝道:“奴家量淺,吃不得?!蓖跗诺溃骸袄仙淼弥镒雍轱嫞艺?qǐng)開懷吃兩盞兒?!蹦?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萬福。西門慶拿起箸來說道:“干娘替我勸娘子些菜兒?!蹦瞧抛訏玫倪f將過來與一婦一人吃。一連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燙酒來。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dòng)問,娘子青一一多少?”一婦一人低頭應(yīng)道:“二十五歲。”西門慶道:“娘子到與家下賤內(nèi)同庚,也是庚辰屬龍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時(shí)。”一婦一人又回應(yīng)道:“將天比地,折殺奴家?!蓖跗疟?img align="absmiddle" alt="插" class="imgzi" src="/imgzi/cha.jpg"/>口道:“好個(gè)一一細(xì)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針線。諸子百家,雙陸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筆好寫。”西門慶道:“卻是那里討?!蓖跗诺溃骸安皇抢仙碚f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許多,那里討得一個(gè)似娘子的!”西門慶道:“便是這等,一言難盡。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個(gè)好的在家里。”王婆道:“大官人先頭娘子須也好?!蔽鏖T慶道:“休說!我先妻若在時(shí),卻不恁的家無主,屋到豎。如今身邊枉一自一有三五七口人吃飯,都不管事?!逼抛余械溃骸斑B我也忘了,沒有大娘子得幾年了?”西門慶道:“說不得,小人先妻陳氏,雖是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沒了,已過三年來。今繼娶這個(gè)賤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當(dāng)都七顛八倒。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來?在家里時(shí),便要嘔氣?!逼抛拥溃骸按蠊偃?,休怪我直言,你先頭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沒這大娘子這手針線,這一表人物?!蔽鏖T慶道:“便是房下們也沒這大娘子一般兒風(fēng)流 ?!蹦瞧抛有Φ溃骸肮偃耍沭B(yǎng)的外宅東街上住的,如何不請(qǐng)老身吃茶?”西門慶道:“便是唱慢曲兒的張惜一一。我見他是路歧人,不喜歡?!逼抛佑值溃骸肮偃四愫凸礄谥欣顙蓛簠s長(zhǎng)久?!蔽鏖T慶道:“這個(gè)人見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會(huì)當(dāng)家時(shí),一自一冊(cè)正了他?!蓖跗诺溃骸芭c卓二姐卻相一一交 一一得好?”西門慶道:“卓兒別要說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來得了個(gè)細(xì)疾,卻又沒了?!逼抛拥溃骸耙畤畤?!若有似大娘子這般中官人意的,來宅上說,不妨事么?”西門慶道:“我的爹娘俱已沒了,我一自一主張,誰(shuí)敢說個(gè)不字?”王婆道:“我一自一說耍,急切便那里有這般中官人意的!”西門慶道:“做甚么便沒?只恨我夫妻緣分上薄,一自一不撞著哩。”西門慶和婆子一遞一句說了一回。王婆道:“正好吃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撥,買一瓶?jī)壕苼沓匀绾??”西門慶便向茄袋內(nèi),還有三四兩散銀子,都與王婆,說道:“干娘,你拿了,要吃時(shí)只顧取來,多的干娘便就收了?!蹦瞧抛又x了起身。脧那粉頭時(shí),三鐘酒下肚,哄動(dòng)一一心,又一自一兩個(gè)言來語(yǔ),都有意了,只低了頭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一情一卒未休,姻緣相湊遇風(fēng)流 。王婆貪賄無他技,一味言巧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