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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裝了白木條門的菊屋是一家清爽整潔的烏龍面店。店門掛著深藍色的布條,上面用白字寫著店名。生意頗為興隆,不到中午便有客人上門,過了一點,來客依然絡繹不絕。
到了一點半,一輛白色小貨車停在離店門稍遠處。車身以粗黑體漆了“揚羽商事”的字樣。
一個男子從駕駛座下車,他身穿灰色夾克,體型矮壯,年齡看去約四十歲。夾克里穿著白襯衫,打領帶。他略顯匆促地走進菊屋。
“消息果然沒錯,真的在一點半左右現身了?!惫G垣看著手表,佩服地說。他在菊屋對面的咖啡館,從那里可以透過玻璃眺望外面。
“還有個附帶消息,他正在里面吃天婦羅烏龍面?!闭f話的是坐在笹垣斜對面的刑警金村。他微笑著,清楚地露出嘴里缺了一顆門牙。
“哦,虧他吃不膩?!惫G垣將視線轉回菊屋。提到烏龍面讓他餓了起來。
西本文代雖有不在場證明,但她的嫌疑并未完全排除。由于桐原洋介生前最后見到的是她,專案組始終對她存疑。若她與桐原命案有關,首先想到的便是她必然有共犯。守寡的文代是否有年輕的情夫 ——警察們以此推論為出發(fā)點撒下調查網,網住了寺崎忠夫。寺崎以批發(fā)販賣化妝品、美容用品、洗發(fā)精與清潔劑等為業(yè)。不僅批發(fā)給零售店,也接受客人直接下單,并且親自送貨。公司雖叫揚羽商事,但并無其他員工。
警察之所以會盯上寺崎,出于在西本文代住的吉田公寓附近打聽出的閑話。附近的主婦幾度目擊駕駛白色小貨車的男子進入文代的住所。一個主婦說,小貨車上似乎寫了公司名字,只是她并未仔細端詳。警察持續(xù)在吉田公寓附近監(jiān)視,但傳聞中的小貨車一直沒有出現。后來,在另外一個地方發(fā)現了疑似車輛。每天到文代工作的菊屋吃午飯的男子開的便是白色小貨車。從揚羽商事這個公司名稱,立刻查明了男子的身份。
“嘿,出來了。”古賀說。
寺崎踱出菊屋,但并沒有立刻回到車上,而是站在店門口。這也和金村等人的報告相同。不久,圍著白色圍裙的文代從店里出來。兩人說了幾句話之后,文代返回店內,寺崎走向汽車,都沒有表現出在意旁人目光的樣子。
“好,走吧?!痹跓熁腋字修粝撕推脚葡銦煟G垣站起身。
寺崎剛打開車門,古賀便叫住了他。寺崎驚訝得雙眼圓睜,接著又看到笹垣和金村,表情都僵了。
警察提出問話的要求,寺崎相當配合。問他是不是要找家店坐,他說在車里更好。于是,四人坐進了小貨車。寺崎坐駕駛座,前座是笹垣,后座是古賀與金村。
笹垣首先問他是否知道大江 發(fā)生當鋪老板命案,寺崎目視前方點頭?!拔以趫蠹埡碗娨暽峡吹搅?。但是,這件命案跟我有什么關系?”
“遇害的桐原先生最后出現的地方便是西本太太的住處。你認識西本太太吧?”
看得出寺崎咽了一口唾沫,他正在思考應該如何回答。“西本太太……你是說,在那家烏龍面店工作的女人?對,我算是認識她?!?br/>
“我們認為,西本太太可能跟命案有關。”
“西本太太?別傻了?!彼缕槁冻鰞H有嘴角上揚的笑容。
“哦,很傻?”
“當然,她怎么可能跟那種命案有關?!?br/>
“你們的交 情只不過算是認識,你卻這么幫西本太太說話啊?”
“我并沒有幫她說話?!?br/>
“有人經常在吉田公寓旁看到白色小貨車,還說駕駛員經常進出西本太太家。寺崎先生,那就是你吧?”
笹垣的話顯然讓寺崎狼狽不已。他舔舔嘴唇,說:“我是為了工作才去找她的。”
“工作?”
“我是把她買的東西送過去,像化妝品和清潔劑之類的,如此而已?!?br/>
“寺崎先生,別再說謊了。這種事一查便知。目擊者說,你去她那里相當頻繁,不是嗎?化妝品和清潔劑有必要那么常送?”
寺崎雙手抱胸,閉上眼睛,大概是在思考該怎么回答。
“我說寺崎先生,你現在說謊,這個謊就得一直說下去。我們會繼續(xù)牢牢監(jiān)視你,直到你跟西本太太見面。這樣你怎么處理?你一輩子不跟她見面了嗎?你辦得到嗎?請說實話,你跟西本太太的關系怎么個不尋常?”
寺崎沉默了一段時間。笹垣不再說話,靜觀對方如何反應。
寺崎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拔蚁脒@應該沒什么關系,我單身,她老公也死了?!?br/>
“可以解釋成男女關系?”
“我們是認真交往的?!彼缕榈穆曇粲悬c尖。
“從什么時候開始?”
“連這個都非說不可?”
“不好意思,作個參考?!惫G垣露出和氣的笑容。
“大概是半年前?!彼缕榘逯樆卮?。
“什么機緣下開始的?”
“沒什么特別的機緣。在店里常碰面,就熟了。”
“西本太太是怎么跟你說桐原先生的?”
“只說他是她經常光顧的當鋪老板?!?br/>
“西本太太跟你提過他常到她家去嗎?”
“她說他去過幾次?!?br/>
“聽到她這么說,你怎么想?”
笹垣的問題讓寺崎不悅地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你不認為桐原先生別有用心嗎?”
“想那些又有什么用?文代小姐又不可能理會他?!?br/>
“但是,西本太太似乎受到桐原先生不少照顧,說不定也接受他金錢方面的資助。這么一來,要是對方強行逼十迫,不是很難拒絕嗎?”
“這事我從來沒聽說過。請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們依常理推論,有個男人經常出入和你交往的女子家,這女子因為經常受到他的照顧,不能隨便敷衍。后來男人得寸進尺逼十迫她,她的男友要是知道這種狀況,一定相當生氣——”
“所以我一時氣昏了頭,就殺人,對嗎?請別胡說八道了,我沒那么蠢。”寺崎扯高嗓門,震動了狹小的車內空間。
“這純粹只是猜想,要是讓你心里不爽快,我很抱歉。對了,這個月十二日星期五下午六點到七點,你在哪里?”
“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寺崎氣得眼角都吊了起來。
“是啊?!惫G垣對他笑。因為警匪片走紅,“不在場證明”一詞也成了一般用語。
寺崎取出小小的記事本,打開日程那一欄?!笆瞻碓谪S中那邊,因為要送東西給客人?!?br/>
“幾點?”
“我想,到那邊差不多是六點整。”
如果這是事實,那么他便有不在場證明。這個也落空了,笹垣想?!澳惆沿浗?給客戶了?”
“沒有,不巧跟客人錯過了?!彼缕橥蝗缓饋恚皩Ψ讲辉诩?,我便把名片插在玄關門上就回來了?!?br/>
“對方不知道你要過去嗎?”
“我以為聯(lián)系好了。我事先打電話說十二日要過去,卻撲了空?!?br/>
“這么說,你誰也沒有見到就回來了,對嗎?”
“不錯,不過我留下了名片。”
笹垣一邊點頭,一邊思索,這種事在事后怎么布置都行。向寺崎問過他拜訪的客人的住址與聯(lián)系方式后,笹垣放他離開。
回專案組匯報后,中冢照例問笹垣的看法。
“一半一半吧?!惫G垣如實回答,“沒有不在場證明,又有動機。要是和西本文代聯(lián)手犯案,應該可以順利進行。只是有一點比較奇怪:如果他們真的是兇手,那他們后來的行動也太過輕率了。一般應該會認為在命案風頭過去前,盡量不要接觸才對??墒撬缕閰s和之前一樣,一到中午就到文代工作的店里去吃烏龍面。這一點我想不明白。”
中冢默默地聽部下的話。兩端下垂緊閉的嘴唇,證明他認同這個意見。
警方針對寺崎展開了徹底調查:他獨自住在平野區(qū)的公寓,結過婚,于五年前協(xié)議離婚??蛻魧λ脑u價極佳——動作利索,任何強人所難的要求都會照辦,價格還很低。對零售店老板而言,他是求之不得的供貨商。當然,并不能因此就認定他不會犯下殺人案。不如說,因為他的生意只能勉強支撐,挖東墻補西墻的經營狀態(tài)反而引起警方的注意。
“我想桐原纏著文代不放,固然引起他的殺機,而當時桐原身上的一百萬元,也極有可能讓他眼紅?!闭{查寺崎經營狀況的警察在調查會議上如此分析,獲得了大多數人的同意。
經過確認,證實寺崎沒有不在場證明。調查人員到他宣稱留下名片的人家調查,查出該戶人家當天外出拜訪親戚,直到晚上將近十一點才返回。玄關門上的確夾了一張寺崎的名片,但無法判斷他何時前來。此外,該戶主婦對于十二日是否與寺崎有約的問題,回答:“他說會找時間過來,可是我不記得跟他約好十二日?!八踔吝€加了這么一句話:”我記得我在電話里跟寺崎先生說過,十二日我不方便?!?br/>
這一句證言具有重大意義。寺崎可能明知該戶人家出門不在,卻于犯案后前往該處留下名片,意欲制造不在場證明。
調查人員對寺崎的懷疑,可說是到了幾近黑色的灰色地帶。
然而,沒有任何物證?,F場采集的毛發(fā)當中,沒有任何一項與寺崎一致。此外沒有指紋,也沒有有力的目擊證人。假如西本文代與寺崎是共犯,兩人應該會有所聯(lián)系,卻也沒有發(fā)現這樣的形跡。有些經驗老到的警察主張先行逮捕再徹底審訊,也許兇手會招供,但這種情形下,警方實在無法申請逮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