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歸，接弟信，備悉一切。定湘營既至三曲灘，其營官成章鑒亦武弁中之不可多得者，弟可與之款接。來書謂“意趣不在此，則興會索然”，此卻大不可。凡人作一事，便須全副精神往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見異思遷，做這樣想那樣，坐這山望那山。人而無恒①，終身一無所成，我生平坐犯無恒的弊病，實在受害不校當(dāng)翰林時，應(yīng)留心詩字，則好涉獵他書，以紛其志；讀性理書時，則雜以詩文各集，以歧其趨。在六部時，又不甚實力講求公事。在外帶兵，又不能竭力專治軍事，或讀書寫字以亂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無一成，即水軍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當(dāng)以為鑒戒。

現(xiàn)在帶勇，即埋頭盡力以求帶勇之法，早夜孽孽②，日所思，夜所夢，舍帶勇以外則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讀書，又想中舉，又想作州縣，紛紛擾擾，干頭萬緒，將來又蹈我之覆轍，百無一成，悔之晚矣。

帶勇之法，以體察人才為第一，整頓營規(guī)、講求戰(zhàn)守次之，《得勝歌》中各條，一一皆宜詳求。至于口糧一事，不宜過于憂慮，不可時常發(fā)稟。弟章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 局月二三千，便是極好境遇。李希庵十二來家，言迪庵意欲幫弟餉萬金。又余有浙鹽贏馀萬五千兩在江 省，昨鹽局專丁前來稟溝，余囑其解交 藩庫充餉，將來此款或可酌解弟營，但弟不宜指請耳。

餉項既不勞心，全劇精神講求前者數(shù)事，行有馀力則聯(lián)絡(luò)各營，款接紳士。身體雖弱，卻不宜過于愛惜。精神愈用則愈出，陽氣愈提則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則夜間臨睡愈快活。若存一愛惜精神的意思，將前將卻，奄奄無氣，決難成事——凡此，皆因弟興會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

弟宜以李迪庵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進(jìn)，到八九個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來。余生平坐無恒流弊極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誡吾弟吾子。

鄧 先生品學(xué)極好，甲三八股文有長進(jìn)，亦山先生亦請鄧 改文。亦山教書嚴(yán)肅，學(xué)生甚為畏憚。吾家戲言戲動積習(xí) ，明年喜在家，當(dāng)與兩先生盡改之。

下游鎮(zhèn)江 、瓜洲同日克夏，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閩中提督，已赴金陵會剿，準(zhǔn)其專招奏事。九江 亦即日可復(fù)。大約軍事在吉安、撫、建等府結(jié)局，賢弟勉之。

吾為其始，弟善其終，實有厚望。若稍參以客氣，將以鼓志，則不能為我增氣也。

營中哨隊請人氣尚完固否？下次祈書及。（咸豐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釋】

①恒：即恒心。

②孽孽：勤勉，努力不懈的樣子。

【譯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回，接到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定了湘營到三曲灘，營官成章侄，出是營弁并中不可多得之才，弟弟可與他結(jié)交 。來信說你意趣不在這里，所以干起來索然寡興，這是大大不行的。凡人作一件事，便須全副精神去做，全神貫注這件事，自始至終不松懈，不能見異思這，做這件事，想那件事，坐這山，望那山。人沒有恒心，一生都不會有成就。

我生平犯沒有恒心的毛病，實在受害不校當(dāng)翰林時，本應(yīng)該留心詩字，卻喜歡涉獵其他書籍，分散了心志。讀性理方面的書時，又雜以詩文各集，使學(xué)習(xí) 的路子歧異。在六部時，又不太用實勁去辦好公事。在外帶兵，又不能竭力專心治理軍事，或者讀書寫字，亂了意志。這樣，人垂老了，百事無一成功。就是水軍這件事，也是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弟應(yīng)當(dāng)以我為鑒戒。

現(xiàn)在帶兵，就是埋頭苦干，盡心盡力，以求帶好兵的方法，日夜孽孽以求，日所思，夜所夢，除帶兵一件事，一概不管。不可以又想讀書，又想中舉，又想做州官縣令，紛紛擾攏，千頭萬緒，將來又走我的老路，百無一成，那時悔也晚了。

帶兵的方法，以體察人才為第一；整頓營規(guī)，講求戰(zhàn)守次之。得勝歌里說的備條，都要一一講求，至于口糧，不要過于憂慮，不可時常發(fā)稟報。弟弟營中既然得了湖北局每月的六千，又得江 西局每月二三千，倒是最好的了。李希庵十二日來家，說迪庵想要幫助弟弟軍餉萬兩。又我有浙鹽盈余萬五千兩，在江 省，昨天鹽局派兵了前來稟報詢問，我囑咐他解交 藩庫充軍的，將來這筆錢，或者可以酌情解送弟弟軍營，但弟弟不合適指定這筆款要求撥給。

惱項既然不操心了，全副精神，講求前面講的幾件事，再行有余力，就去聯(lián)絡(luò)各營，款接紳士，身體雖弱，卻不過于愛惜；精神越是用還越精神；陽氣越提越盛；每天做事越多，晚上睡覺時越快活。如果存一個愛惜精神的念頭，想進(jìn)又想退，奄奄沒有中氣，決難成事。這些都因弟弟說索然寡興一句話，引發(fā)出來的要你切戒的話。弟弟要以李迪庵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進(jìn)，到八、九個月以后，必有一番甜美的滋味出來。

我生平?jīng)]有恒心的流弊極大，如今老了，不能不告誡我的弟弟、我的兒子。鄧 先生品學(xué)極好，甲三八股文有進(jìn)步，亦山先生也請鄧 先生批改文章。亦山教書嚴(yán)肅，學(xué)生很怕他，我家說話隨便、行為不檢點的老習(xí)慣，明年當(dāng)為兩位老師改正過來。

鎮(zhèn)江 、瓜洲，同一天克復(fù)，金陵指日可攻下，厚庵放任閩中提督，已去金陵會剿，準(zhǔn)許他去折奏事，九江 也指日可復(fù)。大約戰(zhàn)事在吉安、撫、建等府結(jié)局。賢弟勉之：我開頭，弟弟完成，實在期予愿望。如果稍微參雜一點客氣，將會敗壞志氣，就不能為我爭氣了。營中哨隊那些人，士氣還定固嗎？下次請在信中提到。

（咸豐七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