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弟左右:
鄉(xiāng)間谷價日賤,禾豆暢茂,猶是升平氣象,極慰極慰。賊自三月下旬,退出曹鄆之境,幸保山運河以東各屬,而仍蹂躪 及曹宋徐四鳳淮諸府,彼剿此竄,倏忽來往。直至五月下旬一張牛各股,始竄至周家口以西,任賴各股。始竄至太和以西。大約夏秋數(shù)月,山東江 蘇,可以高枕無憂,河南皖鄂又必手忙腳亂。
余擬于數(shù)日內(nèi)至宿遷桃源一帶,察看堤墻,即于水路上臨淮而至周家口。盛暑而坐小船,是一極苦之事,因陸路多被水淹,雇車又甚不易,不得不改由水程。余老境日逼,勉強支持一年半載,實不能久當大任矣。因思吾兄弟體氣皆不甚健,后輩子侄,尤多虛弱,宜于平日請求養(yǎng)身之法,不可于臨時亂投藥劑。
養(yǎng)身之法,約有一事:一曰眠食有恒①。二曰懲忿,三曰節(jié)欲,四曰每夜臨睡洗腳,五曰每日兩飯后,各行三千步。懲忿即余篇中所謂養(yǎng)生以少惱怒為本也。眠食有恒,及洗腳二事;星岡公行之回十年,余亦學(xué)行七年矣。飯后三千步,近日試行,自矢永不間斷,弟從前勞苦太久,年近五十,愿將此五事立志行之,并勸沅弟與諸子行之。
余與沅弟同時封爵開府,門庭可謂極盛,然非可常恃之道,記得已亥正月,星岡公訓(xùn)竹亭公曰:“寬一雖點翰林,我家仍靠作田為業(yè),不可靠他吃皈?!贝苏Z最有道理,今亦當守此二語為命脈。望吾弟專在作田上用工,輔之以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八字,任憑家中如何貴盛、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規(guī)模。
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時之官爵,而恃長遠之家規(guī),不恃一二人之驟發(fā),而恃大眾之維持。我若有福,罷官回家,當與弟竭力維持。老親舊眷,貧賤族黨 ,不可怠慢,待貧者亦與富者一般,當盛時預(yù)作衰時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
【注釋】
①有恒:不變。此處指有規(guī)律。
【譯文】
澄弟左右:
鄉(xiāng)里谷價越來越低,禾苗豆苗茂盛,還是一派升平氣象,十分快慰!敵人自三月下旬退出曹、鄂境內(nèi),幸保山東運河以東所屬州縣,但仍然蹂躪 了曹、宋、徐、四、鳳、淮幾府,你這里剿,他那里竄,忽來忽去。直到五月下旬,張、牛各股,才竄到周家口以西。任、賴各股,才竄到太和以西。大約夏天秋天幾個月,山東、江 蘇,可以高枕無憂。河南、皖、鄂,又必會手忙腳亂。
我準備在幾天內(nèi)到宿遷、桃源一帶,視察堤墻。從水路去臨淮而到周家口,盛暑坐小船,是很昔的差事。因為陸路多被水淹,雇車又很不容易,不得不改由水路;我年紀越來越接近于老,勉強支持一年半載,實在不能再久擔大任了。我想我們兄弟身體都不太好,后輩子侄尤其虛弱,要在平日計求養(yǎng)身的方法,不可臨急亂看郎中亂吃藥。
養(yǎng)身的方法,大約有五個方面:一是睡眠飲食有規(guī)律;二是制怒;三是節(jié)欲;四是臨睡洗腳;五是兩餐飯后,各走三千步。制怒就是我所片的養(yǎng)生以少惱怒為本。眠食有恒及洗腳二事,星岡公行了四十年,我也學(xué)了七年,飯后三千步近日試行,從此永不間斷。弟弟從前太勞苦,年近五十,希望把這五個方面的事實行,并勸沅弟和子侄們實行。
我與沅弟同時封爵開府當督撫,門庭可說極盛一時,然而,不長久可以依仗的。記得巳亥正月,墾岡公訓(xùn)竹亭公說:“寬一雖點翰林,我家仍然靠作田為業(yè),不可靠他吃飯?!边@話最有理,今天也應(yīng)當以這句知為命脈。希望弟弟在作田上用工,輔以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八個字,任憑家里如何富貴興盛,切不要改變道光初年的規(guī)模。
凡國家道可以長久的,不依仗一時的官爵,而依靠長遠手家規(guī)。不依仗一兩個人的驟然發(fā)跡,而依靠大眾的維持。我如果有福,罷官回家,當會與弟弟同心竭力維持。老親舊戚,貧困的族黨 ,不可以怠慢人家,對待貧困的與對待富有的一個樣,在興盛時要想到衰落時,那自然便有深厚堅實的基礎(chǔ)了。(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