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外面前廳里的衣帽間前面等著我。我一來,你的目光就亮了起來。你微笑著快步朝我迎來;我馬上看出,你沒有認出我來,沒有認出從前的那個孩子,沒有認出那個少女來,你又一次把我當成一個新歡,當成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想把我弄到手。“您也給我一小時行嗎?”你親切地問道——你那副十拿九穩(wěn)的樣子使我感覺到,你把我當做做夜間生意的野雞了?!靶?。”我說。這是同樣的一個顫抖的、但卻是不言而喻地表示同意的“行”字,十多年前在燈光昏暗的馬路上那位少女曾經(jīng)對你說過這個字?!澳敲次覀兪裁磿r候可以見面?”你問道?!澳裁磿r候愿意就什么時候見?!蔽一卮鹫f——在你面前我不感到羞恥。你略為有點驚訝地望著我,眼睛里帶著和當年完全一樣的那種狐疑、好奇的驚訝,那時我的十分迅速的允諾也曾同樣使你感到驚異。“您現(xiàn)在行嗎?”你略為有些遲疑地問道?!靶?,”我說,“我們走吧?!?/p>
我想到衣帽間去取我的大衣。
這時我想起,存衣單還在我朋友那里哩,因為我們的大衣是存放在一起的。轉(zhuǎn)去問他要吧,沒有一大堆理由是不行的,另一方面,要我放棄同你在一起的時刻,放棄這個多年來我朝思暮想的時刻,我又不愿意。于是,我一秒鐘也沒遲疑:我只拿條圍巾披在晚禮服上,就走到外面濕霧彌漫的夜色*中去了,根本沒去管那件大衣,也沒有去理會那個情意綿綿的好人,多年來我是靠他生活的,而我卻當著他朋友的面使他成了個可笑的傻瓜,出他的洋相:他結(jié)識多年的情婦,一個陌生男人打了個口哨,就跑掉了。啊,我內(nèi)心深處意識到,我對一位誠實的朋友所做的事是多么低賤下流、忘恩負義、卑鄙無恥啊,我感到,我做的事很可笑,我以自己的瘋狂行為使一個善良的人受到了永久的、致命的精神創(chuàng)傷,我感到,我把自己的生活從正中間撕成了兩半——同我急于再一次吻你的嘴唇,再一次聽你溫柔地對我說話相比,友誼對我來說算得了什么,我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我就是如此地愛你。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都消逝了,此刻我可以告訴你了,我相信,哪怕我已經(jīng)死在床上,假如你呼喚我,我就會立即獲得一種力量,站起身來,跟著你走。